2014年,邢波躺在病床上,他拉着谷建芬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你这首歌啊,我给你打100分”
谷建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但是内心早已好似被一块巨石堵着一般,她不愿丈夫这时候还看到她不开心的一面。
于是自己一边打着节拍,一边笑着给老伴儿唱着那首《敕勒川》,这是谷建芬《新歌学堂》里的第49首歌。
得到老伴儿的夸奖后,谷建芬的眼睛再也包不住那即将留下来的泪水,一旁的大女儿见状也捂着嘴巴跑到病房外哭了起来。
谷建芬也拉着邢波的手哽咽地说道:
“我们这么多苦都一起走过来了,现在你也不能比我先走,还差最后一首歌,等我写完再唱给你听好不好”
邢波嘴上说着“好”,但是内心却没有那么坚定了,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病情或许不允许自己等到那一天了。
不久后,邢波就因为心脏病恶化离世了,第二年,谷建芬的小女儿谷千惠也因脑动脉瘤在医院离世。
2年内,丈夫和女儿的相继离世,让谷建芬再也难掩悲痛,因悲伤过度,甚至一度患上抑郁,差的最后那一首歌,也怎么也写不出来。
然而我们不知道的是,以一人之力哺育了中国半个乐坛的作曲家谷建芬,却是个一生清贫的人。
当丈夫和女儿相继离世后,她的抉择不仅让人泪目,更让人钦佩。
1941年,一个6岁的小女孩站在码头上,她拉着妈妈的手,有些胆怯地说道:
“妈妈,我想回家”
这个小女孩在日本生活了6年,她以为自己经常住的地方就是家,所以当她回到中国,看着这片满目苍夷的土地,她有些想“家”了。
这时候,妈妈蹲下身来,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指着这狼烟动地,一片狼藉的地方,轻声对她说道:
“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1935年春天,谷建芬在日本大阪出生,在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时,父母便带着6岁的谷建芬回到了中国。
谷建芬的祖籍是山东威海,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父母为了躲避战乱才前去日本谋生,当他们回到祖国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但是当时作为一个年幼的孩子,谷建芬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父母东奔西跑。
后来一家人在大连定居下来,谷建芬这才又拿出了她那把手风琴。
其实早在谷建芬童年时期,她就对音乐和旋律很敏感,尤其痴迷苏联歌曲和舞蹈,还专门买了一把苏式手风琴“巴杨”。
每当她拿起这把手风琴的时候,总能演奏出十分动听的旋律,甚至在她小时候,就能够自己编出一些优美的旋律出来。
谷建芬一直认为,旋律才是一首歌曲的灵魂。
她说过一句话:“现在很多歌就像口水话,一句一句说出来的,完全没有旋律可言”
的确,如今的乐坛和以前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别说旋律,甚至连歌词都是随意拼凑,最后也不知道歌曲表达了什么意义。
当然,这也和人们生活的年代有关。
在谷建芬年纪尚小的那个年代,大部分歌曲都具有昂扬斗志,积极向上的意义。
所以每当她听到这样的歌曲时,总能激发她内心想要从事音乐行业的决心。
1950年,由于谷建芬对音乐的痴迷,和自小学习过“巴杨”的缘故,很顺利就考进了旅大文工团。
一年后,谷建芬在这里遇见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邢波。
邢波比谷建芬大三岁,1948年就考进了旅大歌舞团,在舞蹈方面有着很高的天赋。
1951年的时候,谷建芬和邢波就已经相恋了,那时候谷建芬才15岁,邢波18岁,虽然是青春懵懂的年纪,但是他们的爱情却经得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
相恋7年,两人本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谷建芬却在这时候突然向邢波提出了分手。
原来那时候因为谷建芬出生于日本,遭受了不公平待遇,被下放到徐州农村劳动,因为害怕自己会连累到邢波,于是向他提出了分手。
然而邢波却紧紧拉着谷建芬手说道:“既然我认定你了,那我这辈子就只会喜欢你一个人,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离开北京的时候,谷建芬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邢波,那一刻两人心里都有说不完的不舍。
到了徐州后,谷建芬在农村做着农活,抬水,挑粪,插秧,有时候两条腿在田里站得太久,起来的时候都忘记怎么走路了。
有一次她眼镜掉下来摔碎了,谷建芬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把它们用胶带粘好,但这样让她看东西总是东歪西倒。
于是她给邢波写了一封信,邢波看完后非常心疼,还专门去给谷建芬配了一副眼镜,然后连夜跑到徐州把眼镜给她,第二天又回到北京上班。
这些细节谷建芬都记在心里,她也早已认定了这个男人,也正是这份坚贞不渝的爱情,陪伴了谷建芬最艰难的岁月。
从1962年开始,谷建芬就一直在向单位申请和邢波结婚,但是一直没有得到批准。
另一边的邢波也在东奔西跑地忙着这件事,但总会因为一些原因让他们无法完成婚礼。
直到两年后,谷建芬提出的申请终于得到同意,那一刻,两人的心情比中了大奖还要兴奋,抱着彼此转圈圈。
婚后第二年,谷建芬就生下一个女儿,或许是处于特定背景下的原因,两人决定让孩子跟着母亲姓,于是给大女儿取名为谷婴。
在女儿刚满三个月的时候,谷建芬就必须回到农村劳动,抚养女儿的重担就落到了邢波一个人身上。
很多时候因为家里没人,邢波上班都是把女儿绑在背上,然后一边工作一边喂孩子。
1968年,谷建芬又生下了第二个女儿,也是跟着母亲姓,取名为谷千惠,同样在孩子三个月的时候,谷建芬又回到了农村劳动。
这时候的邢波带着两个孩子,背上背一个,手里牵一个,很多同事看了都心疼,一个大男人不仅要挣钱,还要照顾两个孩子。
而且受到谷建芬的牵连,邢波在单位上不能升职,工资也低。
各方面的压力让邢波不得不想办法,于是她让住在老家的母亲来北京帮忙照顾孩子。
可是邢波的母亲在农村住习惯了,照顾孩子的时候也用的老一辈的方式,有时候邢波上班回家看到两个孩子总是脏兮兮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邢波至少没有了那么大的压力。
然而这时候,谷建芬的母亲却突然去世了,仍在农村劳动的她不能回老家看望,只能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为了尽快让谷建芬走出悲痛,邢波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给谷建芬写信安慰她。
1976年,特殊时期过去了,谷建芬又重新回到了中央歌舞团工作。
她回来后看着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也已经开始上学,她深知这些年来丈夫为了这个家承受了多少。
不得不说的是,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有的人是劫数,有的人是救赎。幸运的是,邢波对于谷建芬来说,无疑是后者。
若是这份爱情不够坚定,或许他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邢波选择默默承担起了这一切,也等来了一家人团聚的这一天。
回来后的谷建芬心里明白,这些年的时光浪费了,她必须更加努力,把那些失去的都补回来。
于是她整日坐在钢琴旁边,有时候甚至忘了吃饭,一坐就是十多个小时,不停地创作歌曲,三年时间,谷建芬创作了上百首歌。
虽然谷建芬工作努力,但是那时两人的工资都不高,而且除了给两边的父母寄钱,还要把大头留给孩子生活和上学,剩下的钱让两人不得不拮据。
冬天的时候,为了把买衣服的钱节省下来,两个孩子穿的毛衣毛裤,都是谷建芬一针一线地缝出来的。
直到后来谷建芬和丈夫一起创办了“谷家班”,还教出了毛阿敏,解晓东,那英等一众大咖。
1980年,谷建芬为歌曲《八十年代新一辈》谱曲后,将这首歌改名为《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但是这首歌推出之后,就有人说这种歌曲是靡靡之音,会害了青少年。
所以后来尽管谷建芬又陆续创作了很多歌曲,但是都被雪藏,很多人都“不敢”唱。
谷建芬为了证明自己,她和丈夫一起去了上海,并遇到了朱逢博,其实在此之前,两人就已经相识。
而且朱逢博曾经也因为“靡靡之音”被指责,但是那时候的朱逢博名气很大,特别是她出演完歌剧《白毛女》之后,更是火遍大江南北。
当时朱逢博对谷建芬说了一句话:“不要害怕指责,一定要坚持创作”
于是谷建芬带着丈夫去北京,沈阳等地的大学和工厂,然后自弹自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唱完后给他们发调查问卷。
最后超过98%的人都很喜欢这首歌。
然后谷建芬又将这首歌拿给任雁和李谷一演唱,这首歌迅速火遍全国,后来又创作了《那就是我》让朱逢博演唱,也引起了极大反响。
之后,谷建芬又陆陆续续创作了多首歌曲,并得到了李谷一和朱逢博等一众明星的大力支持,尽管在公众场合他们也会说:“我就是要唱谷建芬老师的歌”
其实那时候谷建芬一直在证明自己的音乐并不是“靡靡之音”,而且会得到大众的认可,所以她坚持创作的初衷就是,用作品说话,用实力证明。
最终她凭借《烛光里的妈妈》、《歌声与微笑》、《绿叶对根的情意》等结构方整,旋律优美的歌曲,成为一位著名作曲家。
而她和丈夫创建的“谷家班”培育出来的学生,也一个个步入乐坛,并成为乐坛中的领军人物。
好在谷建芬顶住了这么大的压力,凭借实力和作品证明了自己,不仅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学生们。
在学生们的印象中,谷建芬老师对他们比对亲生孩子还要好,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端给学生们吃,谷婴和谷千惠两个亲女儿反而吃剩下的。
在谷建芬的心里,她感觉对两个女儿是有愧疚的,从小没有好好照顾他们,现在长大了还不能给她们最好的。
但是谷建芬认为自己是为音乐而生,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好音乐。
也正是因为有她这样的坚持,才让乐坛涌现出了这么多优秀的歌手和那些脍炙人口的歌曲。
然而这样一位堪称“音乐教母”的人,却是个一生清贫之人。
而且在她丈夫和女儿相继去世之后,谷建芬的选择,更是让人钦佩。
2004年,谷建芬被邀请参加全国少儿歌曲大赛担任评委,当她听见一些五六岁的孩子,却唱着成年人的爱情歌曲时,她内心被震撼到了。
难道现在的小孩子都没有儿歌唱了吗?
后来她发现,如今的儿歌太少了,也没人愿意去创作儿歌,因为这样的歌曲挣不到钱。
从那之后,谷建芬决定专门为孩子们创作一些歌曲,让这一辈人也能传承到音乐上的好东西。
2005年,谷建芬创作了第一首儿歌,并将它录入《新学堂歌》。
他和丈夫决定,要将《新学堂歌》写满50首。
那段时间里,谷建芬几乎每三个月就要创作出一首歌,年事已高的她总是写个写到半夜,两个女儿担心她身体,劝她晚上就不要写了。
可谷建芬却说道:“我想为了孩子们,再多努力一下”
两个女儿也不好多说什么,丈夫邢波虽然也很担心她,但他的方式是给她端上一杯热茶,天冷了给她披上一床毛毯。
邢波总是用行动去关心谷建芬,她也知道谷建芬的性子是劝不动的,所以他能做的就是一直陪伴她,帮她一起完成这件事。
然而天不遂人愿。2013年的时候,邢波因为年事已高,开始有了一些老年疾病,以及心脏病恶化的情况。
但是即便邢波被送到医院躺在病床上,他都还在惦记着谷建芬的身体,以及她创作的儿歌。
那一年,谷建芬已经将《新学堂歌》写到了第49首《刺勒川》。
谷建芬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邢波,并且在他的病床前,拍着手唱歌他听,邢波习惯性的闭着眼睛听着谷建芬唱歌。
但此时谷建芬眼角的泪水,已经包不住了,大女儿也被这个场景触动,跑到病房外偷偷哭泣。
就差最后一首歌了,谷建芬说:
“等我写完最后一首歌,我再唱给你听”
然而直到2015年,邢波因为心脏病恶化离开了,享年82岁。
两人从十几岁的年纪走到一起,共同经历了五十多年的岁月,如今他悄然离去,独自留她一人,那种悲痛是无以言表的。
虽然仅剩下最后一首歌,但是谷建芬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2016年,小女儿谷千惠因为脑动脉瘤,从发病到去世仅仅16天的时间。
双重打击更是让谷建芬悲痛到了极点,甚至因为一度患上了抑郁,大女儿担心母亲的身体,搬过来跟母亲住在一起。
曾经的那些学生们,也一个个回来看望她,把她当做亲生母亲一样照顾。
因为担心谷建芬的身体状况,很多人都劝她不要写歌了,总是写到半夜,身体会撑不住的。
可是谷建芬却在这时候做了一个抉择,一定要把《新学堂歌》写完。
从丈夫和女儿相继离世后,谷建芬因为太过悲伤,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写歌,好多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有时还会受到抑郁症的折磨,甚至连钢琴都不会弹了。
这种情况下,想要完成一首高质量的歌曲,是非常艰难的。
但是谷建芬却依然选择要这样做,她不希望将来孩子们没有儿歌可唱,更不希望好的音乐无法得到传承。
谷建芬老师这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得不让人钦佩和感动。
可是最后一首歌,谷建芬写了三年都没有写出来。
后来她说:“老伴儿和女儿走后,以前写的我不想写,现在该写什么我也不知道”
直到2017年的一天,谷建芬看到了两句话:“有种幸福叫放手,有种痛苦叫占有”
谷建芬看到这句话之后,心想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不去幸福的放手呢。
这最后一首歌,谷建芬终于写了出来,并谱了曲唱了出来,那一刻开始,谷建芬才真正把心放了下来。
或许谷建芬老师不是放下了,而是释怀了,想想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丈夫,对孩子,生活中都有亏欠和愧疚,总是把时间都花在了音乐上,却忘了陪伴他们。
到了晚年,她选择将好的音乐传承下去,用孩子们灿烂的笑容告诉丈夫和女儿。
我的一生致力于音乐,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但我让孩子们笑了。
舍小家,顾大家,如果丈夫和小女儿能够看到如今孩子们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或许也会支持谷建芬这么做吧。
如今谷建芬已经87岁了,仍然有人拿着很多钱去找她写歌,但是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谷建芬年轻时就过着拮据的生活,如今老了更是不喜欢钱,她一生淡泊名利,一生充满传奇。
好在87岁年龄的她,除了血糖有些高以外,并没有其他老年疾病,仍旧口齿清晰,面色红润,大女儿也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可能一生清贫的谷建芬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但是她做出的贡献和价值,却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