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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二)上学了

《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二)上学了

黄新原 著目 录

(二)上学了

  (1)四个关键词

      毛主席

      祖国和党

      社会主义

  (2)小学生活

      老师们

      课文与课堂

  (3)课外活动

      鲜亮的演出服

      少年之家

      酸枣和煤核儿

      牛痘和宝塔糖

上学了

四个关键词

毛主席

50年代出生的孩子,到了1958年左右,年龄最大的一批陆续走进学校,坐到了课桌前。从他们开蒙的第一天起,就频繁接触着四个概念,按今天流行的说法,是四个“关键词”:共产党、毛主席、祖国、社会主义。那时对他们来讲,这些概念当然还不会有太多的感性认识,但孩子有最简单的抽象思维,他们把四个概念“合并同类项”,变成两个,那就是“共产党等于毛主席”“社会主义等于祖国”。这样就直观多了:毛主席的画像孩子们天天能看到,它就挂在教室里,收音机里,电影加片里毛主席经常会出现,每年国庆节他都会在天安门城楼检阅游行队伍。孩子们有具象的认识:毛主席很慈祥,有时候还和小朋友们在一起。

上小学的语文第一课,标题就叫《爱毛主席》,标题下面有一幅毛主席画像,画像下面的课文只有一句话:“毛主席万岁”。课本里还有如《毛主席来到我们家》、《看见了毛主席》等课。这些都让孩子们逐渐懂得了“毛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确实,毛泽东是一个伟大的偶像,这偶像在孩子们心中矗立得牢牢的。他们几乎从一会唱歌就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相信:“有了毛主席才有新中国”,才有幸福生活。他们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从小要听毛主席的话,从小热爱毛主席”。从那时起,直到今天,这一偶像在这一代很多人心中一直矗立着。也许他们经过了几十年风雨艰辛的磨砺和在曲折生活中的不断反思,理智上对“老人家”的功过早就有了自己的认识,但儿时就已注入心灵的那个闪光的“神位”,却很难被损毁和玷污,那“神位”被今天已经五六十岁的“孩子”们在心里坚定守护着,时常祭拜着,不断“擦拭”着,这恐怕会一直持续到他们生命的终结。因为这是一代人的生命情结。

祖国和党

祖国,孩子们也天天能看到。1955年拍摄电影《祖国的花朵》时他们正好都是含苞待放的“花朵”。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让多少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一听到就热泪盈眶。还有首歌要稍晚一些:“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也是唱给他们的。有首流行儿歌内容差不多:祖国像个大花园,花园满山飘红旗,我们生长在花园里,感谢共产党毛主席。祖国的明天更美丽,咱们年小大志气,一心要做接班人,建设美好的共产主义。


他们从小生活在春光明媚中,幼儿园里有花,学校里有花,都像花园。到上学了,认字了,这种温暖的感觉上升到“理性”,他们明白,这一切就意味着祖国,这一切都是祖国给的,只有置身祖国,才会拥有这一切。从一上学开始,他们就学会了热爱祖国。

再大一点,会看课外书了,有了一点点分析能力,他们开始知道什么是“党”了,当然那不是“抽象”的党,而是很具体的党:首先英雄们都是共产党员,都能为革命舍生忘死,坚贞不屈,决不告诉严刑拷打他们的敌人党的秘密,不当叛徒。1950年生人、因病退休的同学江彬告诉我一件往事:几个当时四年级的女孩儿有几天忽然一反常态,总在一起窃窃私语,并“秘密接头”,互传纸条,在一起时总用眼晴盯着同班一个矮个儿男孩儿。这事让老师发现了,把她们叫到办公室,问是怎么回事。开始她们不说,后来学校一个大队委交给老师几张纸条,上面写着“有叛徒”、“找党”。事情最后搞明白了:她们把自己沉浸在一个虚拟的游戏里,假装自己都是共产党员,而那个矮个男孩儿却是叛徒,她们认为“形势”很严峻,周围都是敌人。而平时他们崇拜的大队委就是“党”,她们要找“党组织“。女孩儿们最后承认,这是看了电影《党的女儿》后想出的玩儿法,在老师面前解释时,她们神情严肃,还没有从“角色”中走出来,真的就像电影里那几个和组织失去联系的女共产党员,有的说着说着还哭起来,根本不像在做游戏。江彬就是当年的大队委,她告诉我,当那个矮个男孩儿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叛徒马家辉”时,愤怒地大哭。这些今天听起来很可笑的事情,在当年却很“郑重”地发生在那一代人身上,而且在今天谈起这些往事时,他们眼睛里仍透出神往的目光。

社会主义

慢慢的,他们也知道了什么是社会主义。这不光因为他们从小就唱《社会主义好》,他们还用对比的方法知道了这一道理,一是新社会就是社会主义,没有欺负高玉宝的周扒皮,没有日本鬼子松井;旧社会的孩子过着悲惨的生活,而社会主义中国的孩子没人敢欺负;二是社会主义的对立面就是帝国主义,帝国主义就是美国,美国资本家也欺负穷人,穷孩子没饭吃没衣服穿。


60年代初的《小朋友》杂志有个专栏,叫“小问号”,“小问号”是一个袖珍小男孩儿,经常到各处采访,并且提出各种问题。其中一期有这样的画面:“小问号”到了美国,看到资本家住着高楼,就问:“为什么不劳动的人住这么高的房子?”看到一个建筑工人坐在一个栖身的破汽车壳子旁边,问:“为什么你造房子倒没有房子住?”看到一个阔太太牵着一条穿衣服的狗,旁边站着一个光着上身的孩子,问:“为什么狗穿衣服?穷人却光着身子?”


看到一个大肚子资本家正用叉子吃肉,旁边一个瘦骨零丁的人脖子上挂着“要工作要饭吃”的牌子,问:“为什么你吃得肚子这么大?为什么他饿得那么瘦?”


而且美帝国主义还会侵略别的国家,比如古巴。他们看到叔叔阿姨参加反美大游行,于是也学会了唱“要古巴,要古巴,不要美国佬。”

从《少年报》上,他们能读到这样的诗:哈瓦那街头,/有个小民兵。/年纪有多大?/只有八岁整。/枪杆比人高,/心儿比枪硬。/谁敢来捣乱,/就要他的命。/抵抗美国佬,老少一条心。/保卫我们的祖国,/保卫我们的革命。”


小学语文有这样一课,叫做《公社送我上学堂》,课文是:“爷爷七岁去讨饭,爸爸七岁去逃荒,今年我也七岁了,公社送我上学堂。所以就像那首歌唱的“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当时还有个歌谣流传得很广:“小汽车,嘀嘀嘀,里面坐着毛主席,毛主席,挂红旗,气得美帝干着急。”他们从小就知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了建设社会主义。


在他们的小脑瓜里,已经开始培育自己稚嫩的信仰、崇拜、爱憎和理想。除了知道热爱共产党、毛主席、祖国和社会主义之外,他们还知道,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孩子都应该有好品质:不撒谎,撒谎要长长鼻子;要谦让,孔融是最好的孩子,他知道把大的梨让给哥哥吃;不怕困难,凡事要动脑子,那只把石头填进瓶子里喝到水的聪明乌鸦,和能用船称大象的曹冲都是他们的榜样;他们喜欢电影《马兰花》里那首歌谣:“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

小学生活

我保存着一张照片,照片是18年前,我女儿第一天上小学时拍的。画面是:早上,她已经背好小书包,穿着小裙子,她妈妈正低头为她剪指甲。每逢看到这张照片,我都有一种时光流逝的感慨。就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刻再往前推三十年,我们这些50年代出生的孩子也坐在了课堂上。最近我问已满24岁的女儿:“你还记得你上小学的事儿吗?”她很干脆地回答:“当然记得。”我心里暗想:“是,我也记得。

老师们

我经历过两所小学。第一所很大,但很破。教室的墙壁很旧,课桌面也被不知道多少个大哥哥用小刀划刻过,有坑,有沟,考试答题时,不小心会因为桌上的小坑把卷子纸捅破。小学老师我还记得很清楚,姓朱,嘴唇的某处好像有点毛病,衣服是花的,领子却是白的。如果今天看,那应该不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却丝毫不影响我对她当时的眷恋和以后的怀念。她对我格外喜欢,当时她教算术和语文,我经常得双百。一年级期末,她奖给我一个圆盖的塑料转笔刀,还有两支带橡皮头的铅笔。家访时,她从来都当我姥姥的面儿夸我聪明。到二年级,算术换了一个老师,姓刘,是中年人,颧骨上有两块明显的红,火气很大,经常让算术不及格的同学罚站,当时小学只上半天课,她就罚他们放学不准回家,她也不回家,一边判作业,一边看着他们改错题。班里那时有个大我好几岁的同学总爱欺负人,刘老师沉着脸说你脸皮可真厚,天天放学改错题回不了家,还有闲心欺负人呢?”现在想来,这话够损的。

我问了自己的小学同学和朋友,和我一样,他们也清楚地记得那些小学的老师。因为我们这个年龄,真正能对学校和老师留下印象,也就是在小学的那五六年,等到了“文革”和“文革”以后,学校和课堂的记忆已经变得畸形而杂乱。


去年春节,我们小学同学聚会,同学们的话题除了幼儿园,就是小学和小学的老师们:罗长泉、周瑞、汤涛、李慧明、刘耕勋、张亚华。罗老师教语文,我记得很清楚,三年级我刚转学来时,写了一篇学雷锋的作文,这篇作文一共写了700字,很长。罗老师在课上给全班念,当念到作文里“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成语时,脸上是一种兴奋得意的表情,也引来同学“呀!呀!”的惊叹声。自此,罗老师逢人便夸:“我们班来了一个作文好的。”但罗老师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往外拽学生,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有时甚至很粗暴,让他们到走廊上罚站,大约五年级时,他被调走了。


周老师好像来自北京农村。每次上语文课写板书,头三行肯定写得特别整齐,到了第四行,就开始乱了。一位姓徐的女老师,长得漂亮,穿得也漂亮,能教音乐课,也能教算术课。我们高年级算术,她总是启发同学一道题找多种算法。有时同学找到一种新算法,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时,习惯用拿粉笔的右手食指关节顶着鼻尖想一下,然后笑着说:“对了!”地理课是一位现在想不起姓和名的中年女老师上,讲得最好,从她那里,我开始知道祖国的大好河山,以及地球、季风、南北极和南北回归线。体育老师叫刘耕勋,中等个儿,体格硕壮,我们都怕他。他常年脖子上挂着上体育课用的哨子,最高兴的是体育课踢足球,他和我们一起踢,他在哪一拨儿,对面那拨儿就一边喊着“赖皮”,一边极度兴奋地奔跑。一位同学回忆,有一次放学,同学们排着队走,他不知为什么很大声音骂了一句脏话,正好让后面的教导处李主任听到了,提高嗓门儿说:“那是谁骂人呢?”大家立刻安静下来,队排得特整齐,也没人揭发他。

朋友珍静,1953年生人。说起她的小学生活,嘴像打开了闸门。她说:“在小学,我觉得很幸福,因为老师们都喜欢我。孩子并不需要天天表扬,只要有几句鼓励,有一个笑脸,就是最好的礼物,我就经常收到这样的‘礼物’。我从小就写了一笔好字,作业本总是整整齐齐的,老师经常把我的作业本拿在手里,有字的一面冲外,给全班同学讲:你们看珍静的作业多整齐多干净。记得上三年级时,语文老师突然问了一个很深的课外问题:‘同学们谁知道为什么会有多音字?’当时班里没有同学举手,我举手了。我说:‘当一个字组成不同的词时,有的字的意思就变了,所以就有了多音字。这个问题其实我只是蒙着回答,因为年龄那么小,根本就不可能讲得清楚。但老师却表扬了我,说我敢于回答问题。老师喜欢我的原因,今天分析,可能因为我学习好,又听话吧。现在的孩子都讲张扬个性,但咱们那个时代的孩子不要求有个性,只要老师讲的话你听,你就是好学生。我到现在还是这种观念:‘听话就是好孩子’。这是那个时代形成的观念,改不了了。”


她讲到记忆中的一位女老师:“有着一双大辫子,走起路来辫子一摆一摆,真是太漂亮了,那是真正的婀娜多姿,那种美,当时就是我的偶像。到今天,每次我听张也唱:“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奇,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块黑板,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我就想起我的那位大辫子老师。”


说到大辫子老师,1955年出生的朋友大雁,也提到一位大辫子老师,也那么美丽:头发有点自来卷,眼睛有点像新疆人,嗓子有点沙哑,一笑特灿烂。她才18岁,今天看,还是个孩子,可她工作那么负责。当时小学生只上半天课,规定中午回家必须睡午觉,老师要家访抽查。有一天,大雁中午躺在床上正和低她一年级的弟弟聊天,一抬头,老师已经站在了床前,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的屋。她并没有批评大雁,只冲大雁笑笑,食指往嘴唇上一放,低低嘘了一声,就走了。后来据说她和学校的体育老师搞对象,班里的女孩子有的都哭了,觉得老师要被人抢走似的,特恨那体育老师。大雁说,她小学之所以每天都很高兴地去上学,就因为她有一个好老师,听着她的课,她觉得很幸福。觉得老师是那么圣洁,自己暗想:“我要好好学习,长大我也要当老师。”她还记得,每到快过新年,班里的同学就会给老师做贺年片,她用牙刷蘸上水彩,在苍蝇拍的铁纱窗上一下一下地刷,颜色就从纱窗小孔喷到纸上,再写上祝福的话,纸就变成一幅彩色贺年片。老师每接到一张,都用惊讶的表情夸个不止。大雁还记得她们学校的校长。一次老师病了,由校长来代课,那是位慈祥的老太太,给她们讲《三颗黄豆的故事》。父亲临终前给了三个儿子每人一颗黄豆,老大把黄豆烤着吃了,老三把黄豆扔了,只有老二把黄豆种在地里,浇水锄草,第一年收了很多粒黄豆,接着第二年又种,又丰收了,几年过去,勤劳的老二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老校长缓慢地讲着。大雁说,她还记得自己的学号是“41”,可想而知一个班有多少孩子,但教室里当时安静极了。大雁记得,她上小学哥哥带她去报名的那天,学校的枣树正在打枣,大雁往兜里装满了枣,然后走到一个筐前把兜里的枣往外掏,校长看见了,冲她笑,用手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脸。那种温暖的感觉至今也忘不了。

课文与课堂

说到当年的小学课本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一是因为年代久远二是因为年龄小。开智的初端懵懵懂懂诸事无心。但反过来说还是那句话那时是一张白纸在上面划上一道多高级的“橡皮”想擦得全无痕迹也难。我访问的50年代出生的一些人时过半个世纪一开始都说“那么长时间了谁还记得住。”但稍一沉吟多少都能背出自己印象深刻的几句。

比如小学一年级的:滴答,滴答,哗啦啦下雨啦。种子说:我要发芽啦…


再比如:“新谷晒在晒场里,金光闪闪真美丽。我和弟弟场边站,不让小鸡吃谷粒。忽然我家的花母鸡一个劲儿地冲到晒场里。我和弟弟看见了拿起竹竿去赶鸡。母鸡母鸡告诉你!快到那边捉虫去!你要敢吃队里的我们决不答应你!


还有:“从前冬老头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蓝鼻子哥哥,一个是红鼻子弟弟。有一天弟兄俩在空荡荡的田野上在密密的树林子里跑来跑去。


还有:那时有个武将叫戚继光,他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里,从小就很有志气努力学军事学会了一套用兵本领。

朋友力志,是我遇到的最能背课文的一位,生于1951年。他说,那时最听老师的话,老师不让背的课文我不敢说,只要让背的,我现在都还能背下来。


他顺口背道:“社里有条清水河,河岸是个小山坡,社员河边收红薯,笑笑嚷嚷闹呵呵。忽听有人一声喊谁不小心掉下河?不是有人掉下河是个红薯滚下坡。


还有:“青竹子,节儿密,砍根竹子当马骑。骑到东来骑到西,还要骑到北京去,去见咱们的毛主席。”


他背的最长的有一段:“过新年,锣鼓响,一个炮仗飞上天。飞上天,天上逛,看看祖国好景象。到处都是新工厂。新工厂,好处多,工人叔叔日夜忙。日夜忙,忙得欢,一望无边水稻田。水稻田,绿油油,明年一定大丰收。大丰收,大发展,帝国主义干瞪眼。干瞪眼,挡不了,社会主义往前跑……


后面力志开始打磕巴了,但已经难能可贵,毕竟是快60岁的人了。力志回忆,三年级以前,为了怕学生驼背,课上老师让把双手背后,除了举手回答问题,整堂课没人把手拿到前面来。老师有时很严厉,但也很有耐心,很懂得孩子的心理,同一个问题提出来,可以叫半个班的学生挨个儿回答,谁都有站起来回答的机会,大家都很踊跃。

到了四年级以后,上课就不强调把手背到后面了。


当时小学生还有大字课,一周一次。在米字格的大字本上写大字,每人带一只黑电木墨盒。老师走走看看,把着这个的手写一个字,扳着那个的身子让坐直。一下课,不少男生的脸上手上都沾着墨。下周发作业时,就能看到自己的大字本上会有几个老师用毛笔画的红圈,半天安静不下来,大家离开座位,互比谁的红圈多。一位朋友回忆当年上图画课,老师教同学画一个闹钟,先让画一个圆形,是钟的“身子,再画两个小的半圆形,是铃,再画两个小的竖长方形,是钟脚。


教画一头牛,先让画一个长方形,是牛的身子,再画4个竖着的细长方形,是牛的4条腿,再画一个梯形,是牛头,在这几个图形中,老师一点一点教同学用各种弧线最后描出一头牛来。


今天50多岁的人,有不少人不会用手机发信息,也不会用电脑,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学好拼音。这不能怪他们不好好学习,而是当时各地小学的教学计划不同步。其实1958年第一届全国人大第五次会议就讨论通过了国务院关于“汉语拼音方案草案”的议案,我们上学时,正好赶上学习新拼音。当时学拼音,课本上都配有很形象的图画,像“a"”,就画一个张着的大嘴;“e”,就画一只鹅;“j”,就画只鸡;“er”,就画一只耳朵。很容易记住。但当时偏远一点的小学仍然还在学习旧拼音。

记得我们的朱老师经常训一些刚从外地转来的同学。因为学拼音是和学普通话分不开的,不会普通话,拼音就学不好。当时班里的一个大我们七八岁的孩子,山东口音,别的功课都很棒,就是拼音学不会,原因就是改不了口音。老师让他站着,说:‘吃昂长’,二声‘长’,你怎么老念成四声啊,那不成了‘唱’啦。当然课堂上不可能总是很安静,总会有些淘气的学生不专心听讲,爱出洋相。大雁记得她后面就坐着个淘气孩子,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讲问大家“你们谁知道什么是腚?”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他自说自话“告诉你们吧腚就是屁股。”老师让他站起来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很像电影演员梁天那双眼睛不笑时也像笑。据说长大后很出息还曾参加了南极科考队。


珍静讲了件往事。他们班有个同学上嘴唇是兔唇,男生给他起个外号,叫豁子。一次老师让用“突然……原来……”造句,一个淘气孩子站起来说:“突然一阵风把门吹开了,为什么风那么大,原来门口站着个豁子。”全教室哄堂大笑。老师却格外严厉地大声说:“大家不要笑,用同学的缺陷开玩笑很不道德。”指着那淘气包说:“这节课你就站着。”

课外活动

鲜亮的演出服

朋友全福生于1950年,小学在北京清河附近的朱房小学念书。虽然是郊区的小学,但因为校长是位老知识分子,擅长文艺,教学和课外活动都搞得好,当时很出名。那时每年都组织“红五月歌咏比赛”,每次预赛名次好的学校都集中到八一学校进行决赛。当大幕拉开,人们眼前一亮,朱房小学歌咏队的服装是最棒的,前排的女生一色红裙子、白队服、黑腰带。那年月,就算千部子弟集中的八一学校,都没有那么整齐鲜亮的演出服。大家都想不明白,地处城乡结合部、农村孩子居多的朱房小学,哪儿来那么多钱装扮自己。演出一结束,一位同学卸装时不慎把演出服拉在后台,才最后揭开谜底,原来那红裙子是用皱纹纸做的小围裙,黑腰带是用牛皮纸裁成条,用墨染黑了。

当时朱房小学还有一支很有名的笛子队。笛子便宜的只有几分钱一支,学校吹笛子成风。几乎每个男孩子放学,手里都拿着一支笛子,边走边吹。教室里经常有一股大蒜味,因为学生经常用大蒜粘笛膜。学生大多数家里不富裕,有的连笛膜也买不起,就用胶布粘。一到对外演出时,就由学校统一发笛膜。


全福回忆,那时还有手工课,其中有“泥工”课,但很多孩子买不起橡皮泥,老师就发动孩子用课余时间去挖胶泥,把泥挖来,摔“熟”了,用来做手工。当时理发的手推子一块多钱一把,每个学生每学期交5分钱班费,就用这钱买了把推子,每个月有几个“理发活动日”,会理发的同学就用课余时间给同学理发。


全福说,中午有不少路远的同学带饭。50年代末60年代初,城乡结合部比城里的生活水平更低,学生连饭盒都很少,因为很少吃米,也没人带炒菜。每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窝头、饼子、菜团子和咸菜。每班有一个线网兜儿,课间操时,值日的同学把所有的小布袋都装进去,一起提到给老师做饭的伙房,网兜儿和布袋都不打开,直接上笼屉蒸。等中午下了课,就去伙房取,伙房里闻不到饭菜的香味,而是一股特难闻的杂味,因为连网兜儿带布袋,加上各种吃食的味儿混在一起;家里孩子多,大人管得少,布袋不常洗,酸、咸、馊、煳、臭,五味俱全。


到了三年困难时期,连这种“五味”都没有了。那时为应对食品缺乏,保持热量,学校号召“劳逸结合”,小学生只上两节课。老师嘱咐:回家就躺着,躺着复习功课,趴着写作业。一位体育老师还教学生练气功,说练好了可以不饿,同学们都去学,全福说根本不管用。全福回忆,他一个本家大哥,上初三正准备考高中,为了有问题能随时问老师,不能回家,就在教室里把课桌拼在一起,躺在上面复习功课。

我也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已经是困难时期,院子里的礼堂天天放电影,还免票。大人孩子天天有电影看,想用电影让人们忘记饥饿。

少年之家

50年代出生的孩子,几乎都记得他们的第二课堂:少年之家。每逢寒暑假,孩子们都会到父母单位或街道办的少年之家参加活动。那里有书,虽然不多,但总比家里多。一位朋友就记得,他把一本叫《人参的故事》看了三遍。50年代前期出生的孩子,有的已经记得在少年之家里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时还是竖排版。还有《红旗谱》等大部头的字书。

朋友王清记得,她们的少年之家由一个很慈样的老太太管着。很喜欢她,因为孩子不多,经费比较充足,少年之家有时会买来硬纸的“手工作业”让大家做。这种“作业”一面印着虚线轮廓,涂着颜色,并印有说明。按虚线把每个部位剪下来,折成规定的形状粘起来,就成了一架小飞机,或一辆小汽车。每次她都做得最好。


快开学时,少年之家评出“优秀同学”,油印出奖状,然后让孩子们用彩笔把奖状涂成各种颜色,写上名字,发给得奖的孩子。王清记得每年寒假各少年之家还要组织汇演,她父母都在轻工业部工作,部里职工宿舍很分散,分成若干片,每片的少年之家都要出节目,到“白广路一号”轻工部礼堂汇演。在幼儿园就是文艺骨干的她,有一次因为试唱《花儿朵朵》,声音不知为什么总发抖,没被选为领唱,郁闷了好多天。

同学春玉记得,学校少先队大队委员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全校过队日,清明节过队日内容最固定,每年都是去给烈士扫墓。同学们自己做好白花,别在胸前,来到人民英雄纪念碑,鞠躬、宣誓、朗诵。我记得有一年,我们小学去八宝山烈士公墓,去给革命母亲夏娘娘扫墓。那时已是春暖花开,但革命公墓里还是显得寂静清凉,还是我们的歌声和诗朗诵惊动了松树上的喜鹊。那一排排烈士墓让孩子们心生肃穆,脑子里浮现出枪林弹雨中冲锋的英雄。老师留了一篇作文就叫《给夏娘娘扫墓》。


每年春天,就在清明节过后不久,孩子们就都蠢意欲动,打听着去哪儿春游。那时家里条件好的孩子,春游会带上一个面包,几个鸡蛋。条件不好的孩子,最少也要带上一张糖饼。我记得有一次春游,同学们说:谁谁谁可阔了,除了带面包,还带了一块钱。那时候一块钱真的是天文数字。

王清又回忆了一件事,那时放学后同学们都会分成固定的学习小组,一起写作业。她们组4个同学,都是女孩子。在一个住平房的同学家里做作业。房子很小,大家都上了床,盘腿围坐在一张小炕桌旁。等做完作业下床时,一个同学不小心,一脚踹进放在床边的粥锅里。幸好是剩粥,没烫着。那时已经开始粮食困难了,大半锅粥怎么办,倒了舍不得,要喝挺恶心,最后还是那位同学的爸爸,把粥热了热,给喝了。

酸枣和煤核儿

朋友永生,1950年生人。天生是个做生意的胚子,现在已经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他回忆上小学时,一到星期天,就坐上烧木炭的36路汽车,1毛5分钱从展览路直奔门头沟。那里有不少土岗子,上面长满了酸枣。他拿着小口袋,摘一天酸枣,回来蹲在胡同口卖,2分钱一小盅,5分钱一大盅,一回能挣一块多钱。把大头给家里,拿着零头,到庙会吃扒糕,看小电影(拉洋片)。

再有就是捡煤核儿。放学了就到垃圾站等着,一有人推车倒炉渣,一帮孩子就冲上去,先尽量把炉渣搂到自己跟前,然后连扒拉带敲,把没烧透的煤核儿捡进篮子里。有时还是烫的,孩子们都带着破手套,拿着自制的小铁丝粑子。捡来煤核儿,一半拿回家点炉子用,一半就送到胡同里一个捏泥人的老大爷家,每送一小口袋煤核儿,就能换两个泥人模子,回来可以用胶泥扣泥人,然后晒干,染上色,拿到庙会上去卖,3分5分一个,弄好了卖上一两毛钱,还是吃扒糕,看小电影。另外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摆小人书摊,在家门口路灯底下铺上一块布,把小人书都排好,放上几个小板凳,街坊邻居的孩子、大人看小人书,一分钱一本,厚一点的二分一本。他用赚来的钱“扩大再生产”,再去买小人书。

到了我上五六年级时,同学中兴起了一股风,就是装矿石收音机,进而装半导体收音机。当然小学生装的收音机都很初级。当时最时髦的半导体收音机就是单管再生式。买一个耳塞机,那种耳塞机有核桃大小,有两个可以互换的耳塞。那只装耳机的厚纸盒有六七公分长、三四公分高,便成了收音机的“机箱”。买一只瓷片的可调电容,用上面的螺丝可以调出两三个电台;买一只高频三极管,那大约要二三十块钱,是最贵的元件,再买一根扁磁棒、几个电容、电阻,加一个5号电池,就装起一台用耳机听,可以随身携带的半导体收音机(当时能随身携带是一种飞跃)。这种收音机,在我们班上大约有三五个人能装,为了显摆,有时会偷偷上课时听,老师发现后当然会不客气地没收。但下课一顿教训后,会照例还给他们,因为老师也知道这东西很贵,弄丢了不好交待。我记得到我已经上了中学,有一次遇到小学的班主任汤老师,他那时也就20多岁,问我是不是还在玩儿半导体,原来他那时也在玩儿。

当时城市都有少年宫,对小学生开放。在少年宫当老师,是一种非常受人尊重的工作。他们都是对有某一专项擅长的学生,对小学推荐来的学生分项进行辅导。朗诵、唱歌、棋类、绘画、体育、航模等等。这些少年宫都属于各地的共青团组织,因此办得蓬蓬勃勃。朋友黎明的父亲就曾领导过一个省会城市的少年宫,他同时还兼着团市委宣传部长。家里4个孩子都分别有各自的“一技之长”,也算是那个时代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50年代出生的孩子,对于小学的记忆是明朗的,绝大部分是幸福的。大一点儿的孩子在“文革”前就上完了小学,小几岁的孩子,到“复课”后仍旧回到小学课堂。今天他们对小学生活的诉说,听起来都很欢快,趣闻趣事很多,没有描述自己后来生活时的沉重和忧烦。这当然一方面是与孩子在那个年龄的天性有关,同时也和那个时代祥和的社会大气候密不可分。应该说:“文革”前对孩子的教育是正面的、单纯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无产阶级”教育。孩子们心中充满“无产阶级”理想,这些理想无不和祖国的强大,人民的富强有关。长大了不是想保卫祖国,就是想建设祖国。不是想当科学家,就是想当飞行员。从小他们就知道,自己一取得成绩,都是党、祖国和人民给的,和今天的孩子一有成绩首先感谢父母不同。这种理想教育虽说失于空泛和模式化,但对于培养孩子的无私、培养孩子的宽广胸怀却不无益处。50年代出生的孩子“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热情,直到今天恐怕也不比年轻人差。再有让他们快乐的是,整个社会充满正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类赞美太平盛世的比喻,在那时就是现实存在。大人可以放心让孩子在外面玩,不必害怕像今天会被拐卖;被倡导的社会美德,大人孩子都身体力行,互相学习,互相感染。那时的儿童读物里,诸如汽车让座、保护环境卫生、爱护花草、爱护公共财物等题材充满眼球。60年代初,有这样一组宣传画,题目叫《节约二分钱》

图一:弟弟向妈妈要了二分钱;

图二:哥哥跑来问:“你要钱干啥?”弟弟说:“买风车。”,

图三:哥哥把二分钱还给了妈妈;

图四:弟弟正玩着哥哥给他做的风车。

孩子在这种充满正义感和美好事物的社会环境中,心里很少杂念,“有利他人”,“积极向上”,是社会风尚的主流。

在那个年代,孩子们的幸福指数绝对不比现在低,之所以如此,是他们自小就有一种“主人翁精神”,除了极少数孩子因家庭原因被歧视,被摒弃在群体的边缘(如果说那个年代有什么不和谐,这是最主要的。但不能不承认,在孩子们中间,这种歧视比大人要小得多),其他绝大部分孩子都享受着“国家小主人”的待遇。他们随时感觉到祖国的欣欣向荣,就连三年困难时期,他们虽然饿着小肚子,但从来没有悲观和消沉,因为国家的教育仍然是昂扬的,大人的情绪,也基本是良性的,他们受到的消极影响不大。再有一个原因就是,社会的分配形态是平均主义的,最高与最低的收入差别不大,工人的收入和干部比起来并不处于劣势。孩子们所看到的是,布少,大家都穿补丁衣服,粮食少,大家都挨饿。除了极少数高级干部,一般干部和人民群众的待遇是一样的,干部还要带头减薪。中国传统的“不患寡就患不均”的思想,在当时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些社会气氛直接或间接影响着孩子,他们心理宁静,没有不平衡,也没有从大人那里传染到愤懑和不满情绪。全福回忆他们朱房小学的合唱队到八一学校参加比赛,整齐的纸裙子把八一学校合唱队都镇住了,当年八一学校的孩子大都来自部队干部家庭,生活水平在社会上被认为是很高的,但他们也都是临时凑起来的花裙子,遮挡着后排男生的补丁蓝裤。


当然这种低水平的平均主义在今天看来,并不等于社会主义,但孩子就是孩子,能让他们高兴的,他们就感到幸福。

牛痘和宝塔糖

1950年6月19日,毛泽东在给教育部长马叙伦的一封信中指出“要各校注意健康第一,学习第二,……全国一切学校都应如此。”时隔半年,毛泽东又致信马叙伦,再强调:“提出健康第一,学习第二的方针,我以为是正确的。”由此,当时提出的教育方针并不像后来的“德、智、体全面发展”而是“体、智、德、美全面发展”。既然要把学生身体放在第一位,那么除了体育锻炼,讲卫生当然成了必须注意的问题。


讲卫生”在当年有点搞政治运动的味道,像“除四害”就搞得轰轰烈烈。但又和搞政治运动不同,它确实给老百姓尤其是孩子的身体健康带来极大的好处。孩子们都知道“生吃瓜果要洗烫,饭前便后要洗手”。小学生上学时要求“四带”:“带手绢、带手纸、带蝇拍、带水杯”。有的朋友回忆要“四有”:水碗、水碗套、手绢、口罩。

如今超过50岁的人胳膊上都会有几个浅色的疤痕,那是当年小孩种牛痘留下的。已经上了小学的孩子都得排着队去接种,老师对那些怕疼不愿去的孩子说:你愿意脸上长大麻子吗?不种牛痘将来就成大麻子。孩子们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学校卫生室去挨“针”,而且还不是一次,要三次。有的会肿起来,有的还会化脓,我当年就因种牛痘感染化脓,最后胳膊上没留下别的孩子那种疤痕,而是留下了个小坑。因为有过敏症,我开始时不能种牛痘,心里很害怕,总是问老师:“我会长麻子吗?”当年毛泽东对扩大《参考消息》发行,曾有过关于“牛痘”的论述:“为什么要种牛痘?就是人为地把一种病毒放到人体里面去,实行‘细菌战’,跟你作斗争,使你的身体里头产生一种免疫力。发行《参考消息》以及出版其他反面教材,就是‘种牛痘’,增强干部和群众在政治上的免疫力。”

有次聚会,一位朋友提到小时候的一种“糖”,叫“宝塔糖”。于是大家都纷纷想了起来,说起关于宝塔糖的往事,十分兴奋。那时候零食很少,孩子们都很喜欢这种宝塔糖”,那其实是一种打蛔虫的药,幼儿园和小学都发,因为它不要任何票证凭学校证明和家长工作证就可以在药店买到3分钱一颗家长怕孩子长蛔虫也经常会买一些预备着。一来二去宝塔糖就成了孩子们惦记的零食。有位朋友形容宝塔糖的样子和滋味圆锥形有点像今天的“火炬冰淇淋”但比冰淇淋小得多只有一公分半高包着层半透明的纸红、白、黄、蓝4种颜色上面有沟棱;吃起来沙沙的味道酸甜沾舌即化。小时候谁脸蛋上或手指甲上有白色的“虫斑”,老师、家长就会给两颗,吃完后肛门就开始发痒,一会儿就会有蛔虫拉下来。有的孩子一次可以拉下十几条蛔虫。为了想吃“宝塔糖”,有的孩子会故意装肚子疼,甚至会故意吃些不干净的东西。北京人把宝塔糖”俗称“塔儿糖”,那时如果生了个儿子,就说“生了个带‘塔儿糖’的”,因为“塔儿糖”的形状很像小男孩儿的小鸡鸡。一位朋友笑着说:“真新鲜,那时那么多蛔虫,连大人也有,现在倒没有了,肯定是现在吃的东西沾农药太多了,在肚子里都把虫卵杀死了。”

(待续……)



摘自:黄新原 著《五十年代生人成长史》中国青年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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