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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如何伸手叙利亚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土耳其-叙利亚地缘关系图

印象当中,土耳其在二战中的态度,已经在前面的内容中解读过了。在一战中站错队,惨遭肢解的土耳其,这一次的政治态度相当谨慎。在没有看清战争走向之前,并不愿意轻易的表态。为此,同盟国和轴心国都在希望通过外交能力,将土耳其人拉入自己的阵营。英法这边,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就是土耳其人在巴尔干半岛开辟新战争,以牵制德军;而如果这一次,土耳其人依旧站在德国人一边,并负责他们最想得到的巴尔干半岛的话,那么德国人可能就不必为了南斯拉夫的抵抗,而推迟进攻苏联的“巴巴罗萨计划”(这样的话,在严冬来临之前,德国人并非没有机会结束斯大林格勒战役)。最起码穷山恶水出来的突厥人,战斗意志要比喜欢在地中海边上晒太阳的意大利人要强。
  从历史经验来看,一直骑墙的“中立者”,并没有机会参与胜利者的盛宴。不过这也并不代表,奇货可居的他们,在左右左右逢源时不会得到一些好处。而为了让土耳其人在战争开启之后,能够站在自己一边。1938年的法国,就不得不把安条克“让给”了土耳其。当然,对于以民主先行者自居的法国人来说,无论幕后的交易有多么的肮脏,貌似民主的法律程序也是一定要走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就这样把安条克交给土耳其人,老大帝国的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因此这块战略要地,并没有直接交给土耳其,而是在土、法两国军队的“保护”之下,先行独立成为了“哈塔伊共和国”。
  哈塔伊是土耳其人对原“安条克”公国所在区域的叫法。当我们看到“安条克”这个地缘标签时,它其实有几层含义。在地理概念上,阿西河下游与那些从北部山地而下的支流,所共同冲积来的平原,我们可以称之为“安条克平原”。与一般河流最大的平原是入海口处的“三角洲平原”不同的是,安条克平原的主体并不在入海口处。由于阿西河最后的一段旅程,是穿越伊斯肯德伦山脉和阿拉维山脉之间的谷地。阿系河水系所携带的泥沙,阿西河转向地中海方向时,就开始沉积了。在这里,伊斯肯德伦山脉、阿拉维山脉,以及亚美尼亚高原南延山地,共同围就了一个盆地型结构。这片土地平整,水资源丰富的板块,也就成为了安条克地区的地缘核心。
  从中心城市的设立角度来看,大平原的腹地并不最好的选择。依山伴水,能够扼守交通要道的地点,才是最受政治家和军事家们青睐的。因此当我们所说的“安条克”是一座城市的话,那么它的位置就是在安条克平原西部,伊斯肯德伦——阿拉维山谷口。其实这也是个地缘规律了,即拥有良好农业条件的地区,未必会产生中心城市,具备基本的生存条件,区位上有交通枢纽地位的点,才更有机会。这就好像上海所在的长江三角洲平原,虽然一直以江南渔米之乡闻名于世,但在漫长的古典时期,这一地区的核心城市,却是扼守江东门户,农业条件相对没那么好的“南京”。而在西方殖民帝国,为东亚开启海洋之门后,位于长江口的上海,才有可能从一个“县”级行政区,一跃成为远东第一大城市(要是2012真有大灾,中央之国成了一片“海中地”的话,用不了多久,南京就能重新超越上海,成为江南的核心城市了)。

  按照土耳其人的发音习惯,安条克这座城市被称之为“安塔基亚”,而它所在的版块,行政建制则是“哈塔伊省”。这倒也不错,免得我们在今后的行文中,把这两个地缘标签弄混了。
  在划分行政边境时,山脉、河流总是最好的分割线。不过法国人从奥斯曼帝国分割出法属叙利亚时,并没有遵循这个原则。从结果上看,法国人更倾向于以海岸线的方位来做划分。也就是说,法国代表阿拉伯半岛,拿走南北走向的,方向上应属于阿拉伯半岛的海岸线;而土耳其人则保有小亚细半岛的,东西走向的海岸线。这样的话,地中海的东北角——伊斯肯德伦湾的顶点,就成为了双方的行政分割线了。
  不过这种划分方法让土耳其人感到非常不舒服,因为这样的话,法属叙利亚的西北角,与土耳其在半岛东南部重要的沿海平原“奇里乞亚平原”之间,并没有高大山脉以为分割(只有一些丘陵,勉强可以充当分割线)。也就是说,不论站在土耳其人对面的,是法国人还是阿拉伯人,如果就这样划分边境的话,感受更多地缘压力的,就是土耳其了。

  在土耳其人看来,能够接受的地缘平衡线,应该是伊斯肯德伦山脉。不过由于这条从安纳托利亚高原延伸下来的高大山脉,事实上伸入了阿拉伯半岛的西侧,完全以它作为分割线的话,会让法国人(叙利亚人)感觉到吃亏过多。因此比较能够平衡的方案,应该是在伊斯肯德伦山脉的西侧,寻找一个山海相接的点,作为双方北部边境的起点。我们很容易在地图上找到这个点,而按照这个原则,山脉西麓的海港城市——“伊斯肯德伦”,以及它右侧的伊斯肯德伦山脉归入叙利亚。而再往北的叙、土边境,则以伊斯肯德伦山脉分水岭作为分割线,直到与安条克盆地平原的北边边缘对接。其实中世纪的安条克公国,在西北方向就是以这样一条分割线,来和邻国维持平衡的。
  所谓世事无常,在现实的地缘政治博弈中,并不是总能按照技术上的理想值来划分边境的。既然伊斯肯德伦山脉两侧,已经被划为了一个行政区,那么土耳其人在要挟法国人“归还”哈塔伊省时,就没有理由再把安条克平原及阿西河口,留给叙利亚了。而失去安条克平原的叙利亚,对其地缘结构完整性的影响,要远甚至于失去哈塔伊省的土耳其。这一方面是因为,无论哈塔伊的归属如何,站在高地上的土耳其,都有绝对的地缘优势;另一方面,安条克平原和阿西河口,对于叙利亚也有着非常重要的地缘价值。

我们知道,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叙利亚中新月沃地乃至整个中东地区的枢纽国家。能够横跨两河流域以及西亚裂谷带的版图,就是支撑这种枢纽地位的地理基础。不过从结构上看,两河流域和西亚裂谷带之间,必须存在一个过渡地带,来连接整个新月地带。从板块对接的角度看,东南托罗斯山脉以南的亚美尼亚高原南麓山地,都可以算作这条绿色长廊的中间地带。问题是,新月沃地本来还承担着东西方文明交流的任务。而在具体交通路线的选择上,地势相对较低,能够直线连接两河中下游地区和西亚裂谷带的线路,就会更受青睐了。按照这个思路,叙利亚北部,东邻幼发拉底河河谷,西接安条克平原的“阿勒颇高原”,就更有区位优势了。
  实际上,和土耳其境内那些真正的高原相比,海拔不过数百米的“阿勒颇高原”绝对不算高原,只能叫高地了。不过也正因为海拔相对较低,地势较平坦的原因,阿勒颇高原才成为商旅们的选择。在叙利亚的版图中,这片高地基本是被“阿勒颇省”所辖。而位于高地中心的绿洲城市“阿勒颇”,也成了为新月沃地真正的枢纽点。在目前叙利亚的城市排名中,阿勒颇仅次于大马士革。可以说,如果想要控制叙利亚的北部局势,阿勒颇就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与阿勒颇目前上百万的人口量相比,地缘地位并不亚于阿勒颇的安塔基亚就要可怜的多了。如果安条克平原和安塔基亚仍然在阿拉伯人的版图内,那么从两河流域乃至波斯湾地区针对地中海的贸易,就必然按照传统的丝绸之路,经由安塔基亚和阿西河口转口了。无论是道路还是石油管线,穿越伊斯肯德伦山脉和阿维拉山脉之间那个缺口(也就是阿西河下游谷地),都比翻越阿拉维山脉,进入沿海平原的的难度要低。而这也是与安塔基亚同纬度的阿勒颇,能够在阿勒颇高地的竞争城镇中胜出的重要原因(直线距离)。
  正因为脱离了阿拉伯半岛这个母体,安塔基亚地区也再也无法成为阿拉伯半岛在地中海沿岸,最重要的窗口。而失去了安条克平原和阿西河口的叙利亚,也不得不把自己的主要港口,南移到了阿拉维山脉西麓的“拉塔基亚”(叙利亚最大的港口)。经由阿勒颇——安塔基亚的商路,也同样被阿勒颇——拉塔基亚所取代。同样被转移的,还有那为城市带来财富的贸易量。
  没有了阿拉伯半岛的物流,也许安塔基亚还能指望成为亚美尼亚高原甚至波斯高原的出海口。但鉴于它突出部地理结构,无论从距离还是安全的角度,伊斯肯德伦山脉以西地区,包括伊斯肯德伦港,都会是性价比更高的选择,并没有必要跑到安塔基亚去绕一圈(比如土耳其和伊拉克在上世纪70年代合作的一条石油管线,就是直接由伊斯肯德伦出海的)。在这种两边不靠的情况下,尽管安塔基亚现在依然是哈塔伊省的政治中心,但在土耳其人的版图中已经沦为了一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周边农业区的管理者了。

  现在看起来,安塔基亚和安条克平原如果留在叙利亚的话,应该会有更好的发展。不过在政治博弈中,决策者们并不会特别关注这点。他们更关注的,是这类争议板块,在国与国的地缘博弈中,能够发挥何种作用。刚才我们也说了,在世界大战一触即发的1938年,安塔基亚和整个哈塔伊省,独立成为了“哈塔伊共和国”。当然,如果你多少了解点历史的话,就会对这种先独立后加盟的把戏感到好笑了(俄国人和美国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迫不及待的土耳其人,甚至在第二年就开始了“哈塔伊共和国”的回归进程。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技术上需要做一些准备,土耳其人也许在1938年就走完这个过场了。而之所以要做技术准备,完全是为了让标榜“自由、民主”的法国人面子上过的去,不至于让他们再面对叙利亚人时,无言以对。要知道,虽然我们笼统的把法国对叙利亚的这种统治行为,称之为“殖民”,但在一战以后,这种获取海外领地的行为,在技术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简单点说,在被殖民国家民族意识已经开始觉醒,并且成长出一批具备西方思维的精英时,以前那种基本不考虑被殖民地民族情绪的做法,变得不合时宜了。特别是在英法两国为了打击同盟国联盟时,给阿拉伯人画出民族独立大饼的情况下,直接把土耳其的殖民地,划到自己名下就没法交待了。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瓜分德、土留下的殖民地,一种由国际联盟授权的“委任统治”,成为了新型的殖民地管理方式。
  所谓“委任统治”的逻辑,就是认定这些前殖民地,暂时还没有独立建国的能力,所以需要委任一些体制成熟的国家来提供指导,“帮助”它们进行统治。这样的话,即让急于瓜分战利品的协约国成员们,能够获得收益,又能够给那些之前被忽悠的内应以交待。至于说要“委任统治”到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反正如果没有二次大战,使得这些前殖民地又一次有了选择的机会,40年代末那场民族独立浪潮估计还得推迟点爆发。

说完了土、法两国为什么要演场戏给大家看,就要说说土耳其人到底在做什么技术准备了。其实熟知普世价值,“民主”流程的朋友,应该都已经意识到了,让哈塔伊共和国自愿加入土耳其的前提是什么了,那就是“全民公决”。而土耳其人的技术准备,就是想尽办法改变哈塔伊省的民族结构。
  由于哈塔伊省的地缘位置和在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在此已经呈现杂居的情况了。这也让土耳其可以有理由,以维护土族权力为名,向法国人提出哈塔伊的主权要求。只是哈塔伊省毕竟与阿拉伯半岛有更近的亲缘关系,计算之后的土耳其人发现,阿拉伯族还是要多于土耳其族的。为此,土耳其人用了将近一年时间,做了二方面的准备:一方面认定,凡是在哈塔伊省出生的土耳其人,都能够以“哈塔伊”居民的身份回去投票。为此,哈塔伊一下子就多出了,数以万计的新选民;另一方面,用各种方式把阿拉伯人排挤出哈塔伊省,也是改变民族比例的好方法。
  在这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准备工作下,1939年9月2日,哈塔伊终于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而巧合的是,在此前一天,德国闪击波兰的战役,正式拉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大幕。只不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牺牲了叙利亚利益的法国人,并没有如愿把土耳其人拉出同盟国阵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土耳其人还想观望一下,看看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只是这时候的法国人,已经无心去关注这个可能的战略同盟了,因为德国人的闪电,很快就要在法国上空闪过了。

  在法国乃至二战前后的地缘政治舞台上,哈塔伊省只是很小的一颗棋子,归属如何并不影响后来的战争走向。但对于叙利亚来说,他们却很难接受自己利益,就这样被法国人出卖给了土耳其。更为重要的是,那些在公投前,被土耳其人排挤出哈塔伊省的阿拉伯人中,后来掌控叙利亚军政大权的“阿拉维派”阿拉伯人,占了相当比例。这也让哈塔伊的归属问题,变得更为敏感,甚至影响到了今天的中东局势。

  阿拉维派与哈塔伊省的关系,我们从“阿拉维山脉”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一二来。在历史上,阿拉维派是一个备受逊尼派排挤的“异类中的异类”,其教义包括很多原始崇拜的成份(包括日、月崇拜)。也就是说,在阿拉维派的教义中,安拉并非是唯一被崇拜的真神。按照一般规律,如果一个教派或者族群,一定要坚持非主流的观点,那么他们的生存之地也同样不可避免的会被边缘化了。对于这点,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即这些异类只有选择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边缘地区,才不会受到主流文化的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象大马士革所在的“古塔地区”,阿西河谷等地区,肯定就没有阿拉维派的份了。而阿拉维山脉的山地,就是阿拉维派的“祖地”。最近由于叙利亚局势紧张,有消息说总统阿萨德已经秘密在阿拉维山脉北部山地(现在属拉塔基亚所辖)修建防御性的工程,做最后的军事准备。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相信叙利亚最后的游击战,会比伊拉克和利比亚更为复杂。最起码小阿萨德还有山洞可以藏身,不必像萨达姆那些躲在地洞里,或者像卡扎菲那样,被人从涵洞里抓出来。
  就安条克地区这个地缘板块来说,其实并不完全等同于现在土耳其的“哈塔伊省”。在历史上,安条克公国的南部边境要更为接近贝卡谷地,大致包括2/3的阿拉维山脉,以及两侧的沿海平原、阿西河谷。也就是说,从地缘归属感上来看,阿拉维派和“安条克”也会更深。事实上,由于土耳其“民主”走的哈塔伊省,其南边边境也已经跨上了阿拉维山脉的北部。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阿拉维派阿拉伯人,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土耳其公民了。当然,如果土耳其人一定要拿到全部的“安条克”,法国人也不会答应,那样法属叙利亚就差不多要被封闭成内陆国家了。

  其实对于一直被阿拉伯主流社会边缘化的阿拉维派来说,这时的政治倾向并非一定会偏向叙利亚一方。尤其是一战以后的土耳其,在“国父“凯末尔”的带领下进行了革命,一方面推翻了君主制,另一方面也极力淡化宗教影响力,避免了宗教势力填补政治真空。在这种政治理念的影响下,阿拉维派那种长久以来饱受歧视的“异教徒”身份,也就没什么要紧了。
  尽管受到凯末尔革命思想的感召,很多阿拉维派成员也参与了土耳其的革命进程。但在决定哈塔伊省的归属问题上,土耳其人并不愿意冒险。因为土耳其人虽然可以说动阿拉维派,和土耳其族一起支持成立独立的“哈塔伊共和国”(这对阿拉维派来说,也是一次机会),但让他们加入土耳其又是另一回事了。因此在土耳其人对“公投结果”志在必得的情况下,本来并不一定和叙利亚感情更深的阿拉维派居民,被迫和他们的阿拉伯兄弟站在一起了。而受土耳其吞并哈塔伊省影响最大的阿拉维派,在叙利亚执政之后,也不可避免的让两国关系陷入了紧张。在很长一段时间,叙利亚的地图也都坚持把哈塔伊省划为叙利亚领土。
  从地缘关系上来看,地缘优势明显是在土耳其一面。也就是说,叙利亚方面如果想反制土耳其,手上的牌并不多。阿西河的河水分配,看上去也许是张牌。不过当我们仔细观察安条克平原的水系结构就会发现,即使叙利亚方面截断全部的阿西河水,对土耳其方面也没多大影响,和阿拉伯世界的其他河流越往下游越干旱不同,阿西河水量最充沛的地区,恰恰是下游地区。阿西河在流入盆地结构的安条克平原之后,是紧贴着阿拉维山脉的向西转向地中海的。而真正为安条克盆地腹地补充淡水,并形成冲积平原的,主要是那些从北部高地上流下来的河流。从这个角度看,土耳其人如果认定安条克平原,跟自己的地缘关系更近也不无道理。如果叙利亚人在叙土边境截断阿西河的话,土耳其方面仍然可以凭借安条克平原北部的那些支流,与最后这一段阿西河,共同打造出一个新的水系来。只是那样的话,安条克平原在地理关系上就彻底跟叙利亚没什么关系
  实际上,即使叙利亚有控制安条克平原水资源的能力,也未必敢用来要挟土耳其,因为对水量更为巨大的幼发拉底河,控制权还掌握在土耳其手上。一旦两国因为水资源分配问题,而关系紧张的话,最终吃亏的还是叙利亚。以叙利亚的地缘结构而言,唯一有可能让土耳其人感到不舒服的办法,就是支持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分离主义者,以让他们从内部给土耳其人添乱。对于库尔德人的态度,在中东也算是一景了。尽管大家都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境内的库尔德人搞分裂,却都愿意看到邻居境内的库尔德人,给所在国添乱。虽然库尔德人扮演这样一个尴尬的棋子,看起来有些悲剧,但客观上还是给库尔德人留出了地缘政治空间(要是几国联手打击的话,各国的库尔德分离主义者,早就不成气候了)
  虽然以叙利亚的实力,看起来是很难从土耳其手中拿回哈塔伊省的。不过这种紧张关系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叙利亚、土耳其两国在冷战时期的站队。鉴于在叙利亚南北两线吞食叙利亚领土的邻国——以色列、土耳其,都是西方忠实的盟友,叙利亚别无选择了站在了苏联一边。即使在冷战结束后的今天,其他阿拉伯国家大都接受美国一起独大的局面时,叙利亚仍然与俄国保持了盟友关系。而同样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外交原则,在伊斯兰革命后脱离西方阵营的伊朗,也成为叙利亚的铁杆盟友。
  当然,阿萨德政府心里也很清楚,拿回被土耳其“合法”割取的“哈塔伊省”的机会,要远小于让以色列,归还“非法”占领的戈兰高地的机率。因此,九十年代以后,叙、土关系还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只是叙利亚与土耳其、以色列,乃至西方的结构性矛盾在这里摆着,尤其长期执政的,是执掌军权的阿维兰派。如果有机会颠覆这个异类政府的话,土耳其和他的盟友们是不愿意错过的。

  一般情况下,在西方那些异教徒(包括土耳其这只“蝙蝠”)都把矛头指向叙利亚时,叙利亚的阿拉伯兄弟们,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他予以支持。但事实却是,这一次阿拉伯世界却出奇一致的站在了叙利亚政府的对立面。而这种情况,就不是因为与叙利亚有地缘矛盾了,他们所针对的,还是那个有异类宗教背景,又和波斯人走得太近的“阿萨德政府”。

叙利亚的下一步局势如何变化,谁也无法准确预料。不过有二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是无论法国人多么想在拿下利比亚之后,一鼓作气再强出头“重返叙利亚”,土耳其人都不会让法国人得逞的。也就是说,利比亚的事,土耳其人插不上手,但叙利亚的事,为西方做排头兵的,一定是土耳其;二是叙利亚现政府一旦倒台,随之而来的教派冲突,以及对阿维拉派的反攻倒算就不可避免了。
  我们先说说第一点。对于土耳其人来说,战争并非是首选的选项。事实上,土耳其人对于直接干扰邻国内政,以及直接使用军事力量,顾虑是非常大的。鉴于土耳其在阿拉伯世界曾经的“殖民史”,过于强硬的形象,有可能会引起阿拉伯世界民族情绪的反弹。倘若土耳其人被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划上等号了,那土耳其人想成为中东局势主导者,乃至穆斯林世界领袖的愿望就很难实现了。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我们会看到,一方面土耳其人和以色列会进行政、经方面的合作,另一方面又时不时的让一些非官方组织,站在穆斯林的立场上帮阿拉伯兄弟们出个小头,以在普通民众心目中为土耳其人树立起正面形象。比如2010年5月31日,土耳其驶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救援船与以色列海军发生武装冲突,造成9名土耳其人死亡(一名为美藉),数十人受伤的事件,就为土耳其在阿拉伯世界拉分不少。

  从土耳其的立场上来看,一个混乱的叙利亚并不是它所愿意见到的。法国人和美国人,可以在打烂一个旧世界后,看到情况不妙便抽身而去,而土耳其人就不行了。叙、土两国漫长的边境线以及地缘关系,固然让土耳其能力影响叙利亚局势,但叙利亚一旦陷入混乱的话,很难说那些手中有枪的各派力量,在失去强力政府的管理的情况下,不会对土耳其的边境安全造成威胁,尤其是叙利亚东北部,也有让土耳其人头疼不已的库尔德人。
  土耳其人不愿意看到叙利亚大乱,但它还有足够的力量,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叙利亚民众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在叙利亚部分我们也解读过,老阿萨德的设计政治结构时,为各教派设计出了一个平衡而又能掌握的体系。这使得叙利亚的既得利益阶层,并不是以教派背景来划分的。也就是说,逊尼派和其他一些小教派,同样在政治结构中,拥有自己的代言人。作为一个“少数派”政权,这种做法无异是明智的,也正因为如此,叙利亚才能长期保持稳定。问题是,如果这个平衡的结构一旦被打破(而不是在稳定的前提下改进),教派、民族一类的原始属性,就必将成为大家划分阵营的主要标准。这一幕在铁托维护了半个世纪稳定的“南斯拉夫”解体之后,就已经上演过了。在以塞尔维亚、克罗地亚、穆斯林等族群标准划分阵营后,被迫卷入这场变革的普通民众,为求自保,一夜之间就可能举起屠刀,指向自己曾经的同事、邻居乃至亲属。
  在中东这片土地上,教派冲突的风险要远大于民族冲突,特别是在阿拉伯世界内部。这也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划分群体。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宗教或者一个民族,下面照样会重新分割出新的族群来。为了维护叙利亚世俗政权的稳定,也为了自己所属教派的安全。当年老阿萨德执政时,对于宗教极端势力,尤其是逊尼派的“穆斯林兄弟会”,采取的是非常强硬的打压措施。但凡有人敢以宗教名义,号召发动所谓“圣战”的话,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其实象“穆斯林兄弟会”这种宗教性质的社会组织,在每个阿拉伯国家甚至穆斯林国家都存在。这个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兴起于埃及的宗教组织,在最近的埃及大选中,甚至以正式政治组织的身份,获得了四成以上的选票。由于穆斯林兄弟会,致力于以逊尼派教义复兴伊斯兰文化,用传统的宗教结构来主导政治结构,因此不可避免的与所在国家的政权,尤其是世俗政权发生冲突。而在叙利亚,鉴于阿萨德政权的什叶派背景,二者之间甚至没有妥协的空间。这也使得双方的冲突变得更加尖锐,也更加血腥。
  在叙利亚政府与穆斯林兄弟会冲突的案例中,1982年的“哈马事件”无疑是最为血腥的一次。作为新月沃地的一部分,阿西河谷一直是叙利亚核心地区的组成部分。而阿西河畔的哈马、霍姆斯也因此成为了逊尼派阿拉伯人的世居之地。这其中,哈马又可以算得上是穆斯林兄弟会在叙利亚的大本营。
  在那次冲突中,先是穆斯林兄弟会发动 “圣战”,攻占了哈马的各级党政机关,杀死了包括省长(哈马省)在内的数百名复兴党干部。十天之后,铁腕的老阿萨德,又派军收复了哈马,全歼了穆斯林兄弟会武装。由于哈马一直都是叙利亚宗教极端势力的中心,这一次老阿萨德决心彻底解决掉穆斯林兄弟会的生存土壤。因此在针对哈马叛乱的军事行动中,不仅叛乱的核心成员被尽数消灭,连同他们的群众基础也同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在逐户清剿中,上万名(估计在1—3万之间)平民,因为与叛乱分子的关系而死于战火。另外约八十万的逊尼派平民逃离了叙利亚。从此,穆斯林兄弟会和其他宗教极端势力(比如基地组织)视叙利亚为禁地。甚至促使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总部,决定从此放弃暴力活动,通过政党化这种“和平”的方式,向政治领域渗透。非常所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和西方这次助力阿拉伯世界刮起的革命 “春风”,给穆斯林兄弟会渗透政治圈,打开了方便之门。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些“异教徒”就会用自己帮助搬起的石头,砸自己的脚面了。
  看到阿萨德政权和逊尼派极端势力的这些血腥冲突后,相信没有谁会认为叙利亚政权硬着陆后,会和平过渡了。可以说,如果叙利亚乱了的话,其影响力要远大于不利比亚。至于说将来如何收场,谁也无法预料。我只能说,肯定有更多的平民死于战火。

  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的武装组织,大多数都是在黎巴嫩受训的。之所以会有这层关系,并不仅仅是因为阿西河谷直通贝卡谷地,地缘关系更近。而是黎巴嫩本来就是一个各种教派、势力交织的板块。如此接近三大宗教发源地的位置,以及多山的地形,使得黎巴嫩内部教派的类别非常繁杂。你不仅能从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这种大教派的角度在里面找到教友。也同样可以细化出天主教、什叶派这类二级教派,甚至还有一些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黎巴嫩特有的教派。所以我们并不能因为在新闻中,看到有黎巴嫩武装参与叙利亚反对派的军事行动,就认为这是黎巴嫩政府的官方态度;同样,也不能看到有黎巴嫩真主党这样的什叶派极端组织,就认定黎巴嫩应该是伊朗的盟友。

  预测未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好在这只是一个以历史事件为参考,解读地缘的帖子,并不属于半仙性质的预测贴。所以我们接下来,还是会把历史推进到第四次中东战争,看看阿拉伯联盟针对犹太人的战略反攻,阿拉伯国家又依托了什么样的地缘武器,以及对中东地缘格局,造成了什么样的深远影响。至于说这些“历史”,对解读今日的政局有什么作用,就看大家自己的理解了。会“渔”的话,总比去半仙那里求“鱼”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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