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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系列 — 崤之战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之前我们分析了,从大的背景来看,完成了临汾——运城盆地整合的晋国,能够在某一时期称霸中原,有其必然性。而晋文公成为霸主,则有一定偶然性。至于秦国,在取得渭河平原的主导权后(从晋国手中夺取河西之地),也必然会希望向中原扩张了。只不过相比晋文公来说,处心积虑,布局多年的秦穆公,看似更应该在他的任内,完成这一历史使命。
  尽管从大历史的背景看,某一位英雄人物的生死,并不会改变大的历史走向,但在微观的历史当中(也就是我们平时看的,注重人物和事件的“历史”),的确会造成一定影响。而晋文公的死,就直接影响了秦晋之间的关系。
  晋文公是在公元前628年去世的,也就是说,他在霸主的位置上坐了4年就走了。尽管在我们看来,晋国之所以能够称霸,是因为晋国的整体实力到了。但就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对于这一点却是很难认清的。在很多政治家看来,对手出现权力更迭时,往往是最好的机会。这种机会对于秦穆公来说并不陌生,之前他已经数次运用这种机会,来干涉晋国的内政,并借此“取回”了河西之地。现在,秦国的兴趣点已经不再是晋国的君位传承了,能够借这个机会,入主中原,取代晋国的霸主地位,才是秦穆公最想要的。
如果秦国想从晋国的手中夺取盟主之位,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与晋国开战,并取得胜利。在之前,和之后的春秋历史当中,每一位霸主的产生,都伴随着与其他大国的战争。问题是对于秦国来说,有两个问题是不得不考虑的。一是之前秦晋两国的关系一直是处于“秦晋之好”的状态的,如果在晋文公刚刚去世之时,就与之开战,有失道义。对于一个有志于成为诸侯领袖的君主来说,名誉还是非常重要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即使是秦国偷袭晋国得手,也并不代表就能够称霸中原。因为由于地理格局的关系,其他几个大国对决的战场,都是在济水南北,一场大战的胜利,不仅能让主要对手退出争霸的舞台,更能让中原那些国家臣服。而秦晋之间如果发生战争,基本只会在河东、河西两地,并不会对中原乃至更远的边缘大国造成影响。在这种情况下,秦国即使取得了对晋战争的胜利,也还必须再入中原,进行一场新的战争,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在这种情况下,可供选择的方案就是直接进入中原,寻找一个实力在自己之下的诸侯国开刀,以证明自己的实力。至于这个牺牲品是谁,相信看过《崤之战》一文的朋友都已经清楚了(以前的中学课本里有的,现在不知还有没有),就是曾经的小霸——郑国。
  
  在晋、楚、齐等边缘大国的挤压下,先知先觉的郑国现在已经成为二流国家了。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郑国在大部分的历史当中,不断的在北面的晋国,与南面的楚国之间摇摆。在城濮之战前,郑国是依附于楚国的。而在城濮之战后,郑国自然选择了倒向晋国。不过郑国并未就此完全切断与楚国的关系。这很大程度是因为楚国并未在城濮之战中伤及根本,或者说楚人随时有可能卷土再来。在这种情况下,情商一直很高的郑人,首鼠两端也就情有可原了。
对于郑国的这种态度,已经成为霸主的晋文公当然不能容忍,于是晋国准备通过武力,让郑国明确自己的位置。现城濮之战一样,晋文公的“岳父”——秦穆公又一次的成为了联合对象。秦晋两军分两路向郑国发起攻击。这种联合军事行动也为郑人找到了生存的机会。就象《三国演义》里的曹操每一次听到对手有新的盟军到,就哈哈大笑一样。这种因为利益而联合在一起的组合,的确也很容易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的。
  
  郑国离间秦晋联盟的说词就是摆明三者之间的地缘关系。因为在城濮之战前(公元前635年),周王室曾经发生过一场内乱(当时为周襄王,其弟谋夺王位,王出逃)。对于东迁之后的王室来说,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般而言可以考虑的是当年的“勤王四国”,即河北平原上的“卫国”;中原的“郑国”,山西高原中的晋国;与渭河平原上的秦国。如果从地理位置上看,卫国和郑国应该是能够最快给予支援的。不过卫国,这时候已经和邢国一道,被戎人驱逐至河济平原落户了,因此周襄王就近先逃到了郑国,然后向晋秦两国求缓。
  
  最后的结果是,更具交通优势,也更有实力的晋国,抢在秦国之前,帮助周襄王复位成功。秦晋两国争着来做这件事,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累积政治资本,因为最先称霸的齐桓公,为盟主设定了一个政治标准,就是获得王室的认可。而晋国的这次勤王行动,所获得的不仅仅是政治资本,更为重要的是获得了向河北平原渗透的权力。
  
  无论是晋国主动要求,还是周王主动示好,晋国得到了阳樊、河内两地的封赏。前者位于奇太行山的边缘(河南济源市西南),原来是属于一个叫“樊国”的小国;而后者则指的是河北平原(黄河以北称之为“河内”,以南称之为“河外”),或者说主要就是当年封给卫国的殷商旧地。
  
  王室作出这种决定,其实就象当年把歧山以东的土地封给秦国一样。因为当时的河北平原,已经是戎狄的天下了,之前拱卫洛阳盆地的卫、邢两国都已被迫迁至河济之中。在这种情况下,让勤王四国中最具实力,地理上也接近的晋国去收拾烂摊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虽然王室新封给晋国的土地更象是一张空头支票,但实际意义还是挺大的。至于究竟有什么意义,相信“奉(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曹丞相是最有发言权的。其实王室做出这种“赏赐”,很大可能是因为晋国的要求。毕竟去收拾河北平原上那些戎狄,比到中原去灭掉几个同宗的诸侯国政治风险更小。更何况从地理的角度看,晋国有很大机会征服山西高原上那些戎狄,让太行山两侧都成为晋国的势力范围。
  当然,无论是山西高原上的戎狄,还是河北平原上的戎狄,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晋国要想真正完成它的“统一”大业,还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和技巧。最起码在晋文公余下的那几年,是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了。不过晋国在名义上取得了河北平原的控制权,却让郑国离间秦晋双方的关系找到了突破口。我们都很熟悉战国时期秦人所采取的“远交近攻”的地缘战略,但对于郑国这样的二流国家来说,“远交”的策略是必须的;“近攻”的能力却未必有了。真正适合这类国家的战略是“远交近防”。就郑、秦、晋三国的地缘关系来说,郑人要防的就是已经将势力范围渗透至河北平原,与其一水之隔的晋国;而要交的则是势力范围尚未东出崤函通道的秦国。
  
  最终虑及攻郑之战有可能为晋国做嫁衣裳的秦穆公,成为了郑国新的保护者,并派驻兵将帮助郑人驻守国都(新郑),至于其中的利害关系,当然是由郑人点明的。而他的“女婿”晋文公,暂时还不想捅破“秦晋之好”这层窗户纸,也就此退兵放弃了对郑国的攻击。秦国成为郑国的保护国,看似让秦国向中原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但相比于晋国可以通过控制河北平原向中原渗透;齐国可以透过河济平威慑中原;楚国可以占据淮河流域北入中原。单纯的和郑国结盟,并不能让中原诸国真正感觉到秦国的存在,因此也就无从谈起称霸中原了。因此在晋文公去世之后,秦穆公希望对郑国发起一次远征,以真实的在中原占据一块土地。支撑秦国这次冒险行动的动力,除了晋文公的去世这个“利好”消息以外,就是之前秦国帮助郑国驻守新郑的将领,已经取得了郑国的信任,能够成为秦军的内应。
  
  如果单从“人”的角度看,秦穆公在竞争对手离世,且有内应接应的情况下,作出远征郑国的决定,应该说不能算是冲动之举。但问题是从地缘的角度看,这次行动实在太过冒险。一是秦军在经由崤函道东出中原时,必须经过晋国的控制区;二是行军路线过长,不仅要经由滑国这类的小国,还必须经由新郑北边的那些郑国城邑,才能到达新郑。在这种情况下,秦军即使不在行进中受到攻击,也很有可能过早的暴露出自己的军事意图。
  
  很不幸的是,这两种最坏的情况都让秦军碰到了。至于秦军具体采取了什么样的行军路线,这条行军路线又为何造成了秦军的这次远征,以失败而告终,要放在明天解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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