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系列 — 蒙古西征15 蒙古人对西伊朗的征服
蒙古第三次西征,发生于公元1252年——1260年之间。两次西征之间的这段时间,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扩张,很大程度是因为汗位之争。公元1251年中,这场历时十年的汗位之争终于尘埃落定,最终获得汗位的是曾随拔都西征的蒙哥(拖雷长子)。内部权力再次集中的蒙古人,马上就开启了他们在东、西两线的新战略。
在东方战场上,帝国开启了一个远征云贵高原之上的“大理国”,然后再从云贵高原沿珠江东进征服岭南,包抄南宋的宏大计划(史称“斡腹之谋”)。这一计划,与当年秦、汉两帝国征服南越之地的设计颇有些类似。有所不同的是,在没有拿下四川、湖南的情况下,蒙古人决定绕过长江中游地区,从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南下攻取大理。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公元1254年),这一史无前例的计划便完成了第一步,云贵高原也就此纳入了蒙古帝国的版图。
顺便说一下,云贵高原之于蒙古控制中国南方的战略价值,并不仅仅体现在征服的过程中。事实上,在后来元朝统治中央之国的过程中,云贵高原也一直是其经略重心,并随之迁入为数不少蒙古人、穆斯林色目人。高原温凉的气候、多样性的植被类型,以及多民族混居的文化背景,也为他们的定居提供了有利的地缘环境,并最终地缘孤岛般的,在云南境内形成了聚居性的穆斯林群体。
云南发生的事虽然与我们更近,但毕竟对欧洲没有影响了,所以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西线,看看蒙古人这次的目标是哪里。其实这并不难猜,身处欧亚大陆腹地的草原帝国,已经在东亚(中国)、南亚(印度)、西欧,三大边缘板块尝试过了,自然不会放过人类文明的起源之地——西亚了。更何况早在成吉思汗亲征之时,蒙古铁骑就已经叩响过西亚的大门。由于这次西征的统帅是蒙哥的弟弟旭烈兀,因此也被称之为“旭烈兀西征”。
从地缘上看,西亚或者说中东的中心就是著名的“新月沃地”。作为世界文明的起源之地,新月沃地一直是整个“西方”世界的争夺焦点。在麦金德的“世界岛”划分中,新月沃地也是被视为重要的边缘板块。当然,在几大边缘板块的潜力都得以开发后,与荒漠相邻、地力有限的新月沃地,已经没有机会成为一类板块了。比如今天我们再去看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以色列等新月沃地国家,更多是把它们视为大国博弈棋盘上的棋子,即使整合在一起,也没有可能成为世界一极。
就地理、环境属性来说,小亚细亚半岛更应该被归入欧洲范畴、阿拉伯半岛则与北部非洲实为一体。做出这样划分之后,我们就会发现在新月沃地正是欧亚非三洲相交之地,不仅是中东的“中原”,更是整个旧大陆各方势力逐鹿的“中原”。虽然蒙古人并不会从地缘视角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最起码他们知道新月沃地的富庶,亦了解这片土地在欧亚非贸易中能够发挥的重要作用。
在成吉思汗大军退回东方之后,蒙古人并没有继续深入西伊朗和小亚细亚,而是将势力范围暂时止步于呼罗珊地区。也就是说,成吉思汗这次远征的目标的确是花剌子模。南、北阿塞拜疆及整个高加索地区、欧洲草原的战事,都只是为后来的远征欧洲打基础。这也使得在成吉思汗东归之后,看似已经被灭的花剌子模,得以有机会死灰复燃。尽管从锡尔河到呼罗珊的花剌子模核心区,都已经为蒙古所有,那个敢于挑战蒙古帝国威严的老国王也已饮恨里海,但大家不要忘了,还有一个在阿富汗全歼蒙古先锋部队,在印度河之战逃脱的花剌子模新国王——札兰丁。
我们知道成吉思汗来袭之时,花剌子模并非处于衰弱期,而是也正处在上升期。虽然在蒙古人的横扫之下,中亚诸国无人能挡,但札兰丁在对阵蒙古人时曾经取得的成绩(成吉思汗在印度河之战时曾公开感叹过他的勇猛),以及花剌子模留下的政治遗产,使得他有机会在蒙古退却之后东山再起,尤其在蒙古人到来之前,花剌子模刚刚完成西伊朗(包括南阿塞拜疆)的整合工作。现在借蒙古人退兵之际,杀回来的札兰丁很快就完成对整个西伊朗地区的征服工作,恢复了花剌子模的半壁江山。在这次复国的过程中,并没有付诸太多的武力。更多是因为被蒙古人吓破了胆的西伊朗诸国,希望有人出来领导他们抵御蒙古人。
我们可以把重生的花剌子模称之为“后花剌子模国”。在控制西伊朗之后,后花剌子模并没有试图光复在中亚的故土,事实上即使札兰丁这样想,那些愿意跟随的国家也不会愿意和动挑战这些恶魔般的游牧战士。从地缘政治角度来看,花剌子模俨然又一次成为了整个穆斯林世界甚至整个地中海文明圈的门户。围绕其周边的重要地缘政治势力,由北向南依次是控制高加索地区的“格鲁吉亚王国”、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罗姆苏丹国”、以埃及为基地向北延伸至叙利亚地区的阿尤布王朝,以及继续在两河平原维系哈里发地位的“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
此时的花剌子模可以做出两个选择:一是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上述国家结盟,以在危机来临之时获得支援;二是借蒙古人注意力还在东线解决西夏问题时,迅速向西、南方向扩张做大自己。最终札兰丁选择了后者,并不能说这个决定是错误的,毕竟有那么多经验教训告诉我们,蒙古人对于分化对手联盟可是很有一套的。不过在面临多方角逐的地缘政治局面时,合纵连横还是很有必要的,然而札兰丁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上述邻国尽数攻击了遍,这也让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公元1227年,蒙古人在东线攻灭西夏(同时成吉思汗伤故),又经历两年的内部博弈之后,窝阔台成了蒙古第二位大汗,这也意味着留给札兰丁的时间不多了。当3万蒙军出现在伊朗高原,准备彻底解决花剌子模问题时(公元1230年),这个在西伊朗重建的国家,在西线刚刚遭遇了重大失败。错误的外交决定,使得札兰丁不仅得到任何外援,还必须在西线面临罗姆苏丹国、阿尤布王朝等国联军的攻击。在这样的局面下,蒙古人很快便攻灭了 “后花剌子模国”(札兰丁在逃亡过程中被杀),而原本臣服于其的西伊朗诸势力,也旋即臣服于蒙古人(公元1231年)。
鉴于这次军事行动更多是在替成吉思汗的第一次西征善后,出征规模也不大,因此并没有被认定为是正式的西征。不过在随后经略伊朗高原的这20年时间中,驻扎于此的蒙古人,也并非毫无建树。至于有哪些值得从地缘政治角度解读的收获,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