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秅国在汉书的记载中,是一个人口不到四千的小国。这个国家最大的特点,就是“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然而这样的通行条件,并不意味着乌秅国就无法与外界沟通了(否则汉帝国怎么会知道它的存在,并有详细人口数据呢?)。事实上,这个位于克勒青河谷的小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克什米尔地区与塔里木盆地的交通枢纽。能够假道于它与西域相通的地缘板块,并不仅仅是我们之前分析过的巴尔蒂斯坦、拉达克、阿里板块。今天巴尔蒂斯坦西侧的吉尔吉特板块,也同样能够通过这条河谷连通西域。 吉尔吉特板块地的地缘结构如何,它又是怎样与克勒青河谷,及其西北侧的东帕地区相通的,是我们的下一个解读方向。我们今天要解决的是乌秅国到底在哪里的问题。基于商业的需要,这个看起来应该以游牧经济为主的山地国家也拥有一座“城”——乌秅城。这种情况倒是与塔什库尔干裂谷带的“蒲犁国”很类似。基于获取商业利益的需要,蒲犁人在后来也逐渐尝试定居,并在变身为“朅盘陀国”后,在今天塔什库尔干县城的位置上建了一座城(石头城)。 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山地小国,很少会有人去考证这个国家的地缘价值究竟在哪里,它的王治“乌秅城”又到底在哪里。不过乌秅国与周边国家的地缘关系,以及克勒青河谷的地理结构来推导的话,克勒青河下游转而向东接入叶尔羌河的这段下游河谷,应该就是乌秅国的核心区,也就是乌秅城所在地。 一般情况下,河流的下游地区总是会拥有更好的生存条件的。在这片高寒的土地上,这点更多体现在相对较低的海拔条件上。克勒青下游河谷的海拔约在3200米——3400米。在分析克什米尔与西藏的那些 “半农半牧”板块时,这样的海拔高度已经多次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参照指标。也就是说,当海拔高度降到这个位置时,依靠高山雪水而生的河谷低地,将会有机会发展有限的农业。 总的来说,乌秅国的农业基础并不好。在乱石密布的河谷中“种田于石块间”,更多是定居带来的副业。也就是说,乌秅人最初选择在克勒青下游河谷筑城以定居,原始动力还是源于从过往商旅身上获利。这也使得包括克勒青河谷、塔什库尔干裂谷带中所出现的农业基因,非常的不稳定。以至于今天在这两个板块所看到的居民,大多还是以游牧经济为主的塔吉克人、柯尔克孜人。 一般来说,越是偏远的地方,它的地缘结构越是容易一成不变。就象今天我们看帕米尔高原那些适于聚落的河谷,事隔二千多年后还能与近、现代当地的地缘结构对应上一样。如果大家想赶在考古专家之前(他们人力有限),找到一座西域古城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去克勒青河谷寻找“乌秅城”的下落。 这座城或者说这段河谷,当下所指向的地标叫做“塔吐鲁沟”。风景优美、民风纯朴,是外界对它的评价。而它的通道作用(尽管不是主干道),也同样没有被忽视。只不过由于地缘政治的原因,中巴公路、新藏公路都没有沿着这条古道延伸。因此今天部署于此的边防部队,更多是在警戒那些试图从古道穿越,进入克什米尔地区的极端分子。 乌秅城到底在塔吐鲁沟的哪个点上,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将乌秅国的领地,完全圈定在克勒青河谷也是不够全面的。实际上,整个昆仑山与喀喇昆仑山之间的叶尔羌河谷,应该都是乌秅人游牧的范围。今天在这段河谷中,也建制了一个最靠近克勒青河谷的行政村——热斯喀木村。如果你最终在这里也发掘出一些年龄在两千年以上的遗址的话,那么它们很可能就是乌秅人留下的了。当然,相比之下塔吐鲁沟更容易脱颖而出,成为乌秅国王治所在地。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因为它在交通上的优势(真要说游牧或者农业条件,并不比叶尔羌河上游河谷更强)。 这一优势并非仅仅体现在塔吐鲁沟连通了与喀喇昆仑山口之间的这条“喀喇昆仑走廊”。依照我们之前的经验来看,想成为交通枢纽,并藉此战胜竞争对手的话,你最少要能同时指向两个以上的地缘板块。那么在塔吐鲁沟驻足的商旅,除了溯克勒青河而上,通过那些分布在喀喇昆仑山脉东段,尚未被冰封的山口中进入那几个被吐蕃后裔渗透的板块以外,还能够有什么新的去处呢?这一点我们再接关分析。如果我们把乌秅国的位置,定位于克勒青河谷——叶尔羌河(干流)上游的话,就会发现从流域角度看,蒲犁国和乌秅国就象一根树干上的两个分支。前者所,所依附的塔什库尔干河,可以被认为是叶尔羌河的西源;而后者所指向的河谷,就是叶尔羌河的东源了。 结合地形再进一步解剖叶尔羌流域的话,我们会发现:这条从藏北高原——帕米尔高原接缝处穿过,流入塔里木盆地的河流,不仅依靠塔什布尔干河收集到了西昆仑山脉、萨雷阔勒岭之水;同时还依靠叶尔羌——克勒青河收集了昆仑山、喀喇昆仑山之水。这两大集水区在地缘上的反映,就是造就了蒲犁国、乌秅国这两个体量相近的山地国家。 既然蒲犁国和乌秅国所处的位置,处于同一流域上游的两个方向,那么它们之间看起来应该不大可能发生横向的联系了。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应该是,大家各自打通一条通道,通过叶尔羌下游河谷与塔里木盆地沟通。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仔细观察地理结构的话,我们会发现这两大集水区其实是紧密相连的,二者之间同样存在横向整合的可能性。 帕米尔高原之所以被称为“万山之祖”,是因为周边几大山脉看起来都源自于此。在这种地理联系中,作为帕米尔高原东部边界的“西昆仑山脉”与昆仑山脉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最为明晰。而如果我们顺着喀喇昆仑山脉的山脊向帕米尔高原延伸视线的话,同样也能够为之在这个山结中,为之找到龙脉的延续(要是看风水的话,这点很重要)。如果对东帕高原的解读还有印象的话,相信很多朋友已经意识到了,这条能够对接上喀喇昆仑山脉的山地,就是相对高度并不那么显眼的“萨雷阔勒岭” 当我们把昆仑山脉——西昆仑山脉,与喀喇昆仑山脉——萨雷阔勒岭连接对应起来,一条从帕米尔高原东部,一路向东南方向深入藏北高原的山间低地带就呼之欲出了。我们一直说,路是人走出来的。任何两个板块之间因为人类需要,都有可能连通道路。问题在于,并不是有道路连接的相邻板块,就一定能够融合成为一个更高一级的地缘板块的。板块之间是否能够融合,主要还是取决于它的地理、环境,是否能够承载同一生产、生活方式的族群生存。从前面的分析来看,叶尔羌河流域上游地区还是很有机会整合在一起的。 这种情况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发生过。当唐帝国再一次代表中央之国,派出使者踏上这片土地时,他们会发现叶尔羌流域上游的这些山间谷地,都已经被整合为了一个新的国家——朅盘陀国了。 朅盘陀国的地缘中心就在今天塔什库尔干县的县城所在地(石头城)。这一地缘结构也在今天这叶尔羌上游地区的行政区划中,得到了全面体现。在今天的行政区划中,由石头城故地所引领的蒲犁、乌秅故地,现在也同样都是“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组成部分。 以今天的地缘结构来看,得到整个叶尔羌上游地区无疑是那些源自欧洲的游牧族群后裔。然而二千多年前蒲犁、乌秅两族,却应该还是羌系部落的一部分。在黄白种族博弈白热化的亚洲中部,这种地缘变化并不会让我们感到诧异。相比去争论那些西域国家,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族属状况。探究他们彼此之间是通过什么样的路径博弈、渗透的,会更有现实意义。 基于塔什库尔干河和克勒青河的方位,寻找从乌秅国通往蒲犁国的路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塔什库尔干流域中寻找一条指向最南的河谷,同时再在克勒青河流域中,找到那条位置最西的支流。翻越两条河流之间的分水岭,就能打通它们之间的通道了。循着这个思路,我们找到了两条可以为旅行者指明方向的河流:塔格敦巴什河、克里满河。 塔格敦巴什河我们并不陌生,解读塔什库尔干裂谷带时,这条贯穿裂谷带南段的河流,就已经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了。帕米尔八帕中的“塔格敦巴什帕米尔”就是因它而得名。相比这个大家略感陌生的标签,其源头所指向的“红其拉甫山口”就要出名的多了。 作为印度河流域与塔里木河流域之间的一个分水点,红其拉甫山口具体分隔的,是塔格敦巴什河与罕萨河(洪扎河)。翻越山口连通这两条河谷的,就是著名的“中巴公路”。不过这部分内容并不是当下的解读重点,今天提到红其拉甫山口这个知名坐标,主要是为了让大家知晓,塔格敦巴什河以及“塔什库尔干裂谷带”的南部地理边界,大致在哪个位置。 如果大家沿着中巴公路行至红其拉甫口岸后,不想这么快踏出国门,那么继续向南沿中巴边境行走的话,很快就能够看到另一条能够将我们带到乌秅国的河流——克里满河了。作为克勒青河左岸最后一条支流,克里满河也是唯一一条自西向东,从帕米尔高原方向而来,注入克勒青河的支流。这也使得克里满河能够最大限度的接近塔格敦巴什河源头,并与之相连打通一条连接蒲犁——乌秅的道路。 在中、巴的地缘关系中,克里满河也承担着特殊的作用。有心的朋友会发现,尽管中巴边境大体是沿着喀喇昆仑山分水岭而议定的,但在克勒青河下游有一段边境线(不包括塔吐鲁沟这段),连同西侧一条直线相连的支流,却是以河流中间线来划分国界的。也就是说,巴基斯坦方向实际上并非完全放弃他们在喀喇昆仑山分水线以北的利益。而中国方面也并非完全取得整个叶尔羌河流域。 鉴于中、巴之间长期稳定的地缘关系,以及中国压倒性的实力优势,损失部分克勒青河谷地区并不会对中国的地缘安全,造成实际损失。不过相信大家都会对此有所疑惑:为什么在中、巴结成战略联盟,携手对抗印度的大背景下,会达成如此奇特的平衡线? 一般情况下,出现这种类似“飞地”性质的行政区,大都和“人”的因素有关。 因为各种原因,一国在理论上的地缘分割线另一侧,已经定居了部分人口才会造成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在中国收加部分黑瞎子岛主权这件事上就曾经发生过。鉴于俄国人已经在黑瞎子岛的东部,移居了上万人口。本着中、俄友好原则进行的边境谈判,就很难去惊动这些居民了。好在岛的西部地势比较低,并没有成为聚落区,中俄双方方才能够以一个双方都能接受(也都留了面子)的方式,解决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巴基斯坦方面之所以能够保留部分克勒青河谷的原因,也是如此。在红色中国站上这片土地之前,那些居住在巴控克什米尔地区的穆斯林,就已经透过某条通道,自然渗透到了克勒青河谷了。 基于我们之前的分析,我们很容易联想到,是不是巴尔蒂斯坦的那些信仰伊斯兰教的藏人,曾经通过诸如“木斯塔山口”这样的通道,移居于此了?然而这片被划给巴基斯坦的克勒青河谷,却并非在巴尔蒂斯坦相对应的位置上。如果中国方面认可的在克勒青河谷存在的是巴尔蒂斯坦人的话,那么克勒青河当中承担边境线职责的河道,就应该向东位移了。以今天这块准“飞地”所处的位置来看,真正居住于此的并不会是黄皮肤的巴尔蒂斯坦人,而是一些高加索人种的部族。这些定居者来自于一个我们即将推进到的板块——罕萨(坎巨提)。 当我们顺着印度河谷而下,走出巴尔蒂斯坦后,即将面对的下一个板块就是勃律人曾经迁居过的小勃律地区——吉尔吉特。而在吉尔吉特的北部,关系到中巴公路走向的喀喇昆仑山地区就是罕萨板块。 为包括克什米尔地区在内的,这片复杂山地寻找一条主线推进,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诸板块之间并非是串连在一起的,大家相互之间也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地缘关系。当我们顺着一条线持续推进时,很容易就会发现必须从另一条线同时推进,才有可能真正搞清彼此之间的地缘关系。从这个角度说,当我们已经顺着克勒青河谷,向西延伸到另一个我们还未解读到的克什米尔亚板块附近时,就有必要先回到印度河谷这条主线上来。最终在厘清吉尔吉特——罕萨板块的地缘结构后,再与包括克勒青河谷、红其拉甫山口在内的孔道相接。 身处这片世界上地缘关系最复杂的山地,大家被转的晕头转向以至于有迷路的感觉是可以理解的。不过鉴于它在现实世界中,仍然具有挑动着28亿人神经的潜在能力,再多花点时间了解克什米尔及其周边板块的前世今生,是非常有必要的。 按照我们刚才制定的推进路线,现在应该继续向西走出巴尔蒂斯坦了。然而事实上,巴尔蒂斯坦的地缘结构,及其与拉达克的地缘关系,还没有完全解读清楚。在什约克河谷将我们引入喀喇昆仑山北部地区之时,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一个能够搅动印、巴关系的解读方向——欣库河。既然我们准备几条线并行,向西平推覆盖克什米尔及其相关板块,那么先把印、巴在克什米尔南部地缘博弈的平衡问题先行交待一下,就很有必要了(这个问题也同样牵扯到丝绸之路走向的问题)喀喇昆仑走廊地缘结构图http://pan.baidu.com/share/link?shareid=887509159&uk=268777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