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 • 阅听】在氤氲的艾香里
在氤氲的艾香里
□ 陆飞伶
夏至如约而至，时光里充满了艾草的气息，端午带着苍翠，在馥郁而绵长的艾香里款款地走来。艾草，一种古老悠久的草本植物，草根芸芸，看似弱草无力，实则生命力极其顽强。很多人家的院子、菜园里都长着大片的艾草。微风拂过，艾草随风摇曳，艾香弥漫在房前屋后。
在十万大山人眼中，艾草是端午节的主角之一。我记得小时候每到端午节，我们大院里的孩子们喜欢用本地方言边唱边跳：“五月五，是端午。门插艾，香满堂……”在端午前夕，爷爷总会舍近求远地到山里采一大捆野生艾草回来。野生艾草采摘回来后，爷爷坐在院子里一株一株地除去杂质，再仔细地选几株粗壮鲜嫩的扎成一束，挂在老屋大门的两侧。我手捧着野生艾草看了又看，好奇地问：“爷爷，院子里、菜园里多的是艾草，你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摘呢？”爷爷憨憨地笑着说：“十万大山里的野生艾草充分吸收了天地之精华，最能防虫驱蚊、驱灾辟邪。别看这些艾草长得很普通，但用处可大了。”爷爷说，小孩若因积食而引发肚子胀，找几片阴干的艾草叶片，捣碎，然后喂服，不到1小时，肚子就不胀也不痛了。提起野生艾草，寡言少语的爷爷却有着说不完的话，他已然将野生艾草当成了“仙草”，并当作祈愿生活美满和平安的载体了。
“在端午前后，用艾草、桃叶、桑叶、七色花等煮水，在午时给小孩泡澡，健健康康，洗过后整个夏天都不会长痱子了。”挂完艾草，爷爷喃喃地说着。随后他便到后院折来一束桃叶、桑叶、七色花，清洗干净后，与野生艾草一起放入大锅里加水用旺火熬煮。水开后，大锅里的水呈黄褐色，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说来也奇怪，这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用它洗完澡，顿时觉得全身分外舒爽惬意，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当天蚊虫真的不来叮咬了。在童年的记忆里，夏日大院里有一种小小的蚊子。这种蚊子特别小，飞来飞去全无声息，专在白天出来叮咬人。尽管我和堂兄弟姐妹们手脚不时抖动，手臂、小腿上仍到处是它们留下的“吻痕”，且奇痒无比。我们忍不住用力挠，抓破了皮肤，哇哇直叫。爷爷见状，便会给我们结艾草绳。他把前年风干的艾草和旧布条缠在一起，编成麻花一样的艾草绳，点燃艾草绳，那冒出来的烟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有效地把小蚊子驱赶得远远的。艾草绳凝汇了爷爷对我们默默的爱。
剩下的艾草，爷爷把它们摊开在院子里晾干，捋下艾叶存放进陶罐里。在医药稀缺的那些年，同一个大院里的阿公阿婆腰腿疼痛总会来找爷爷帮忙。爷爷会取出端午前后晒干的野生艾叶，抓上一小把置于手心，双手反复揉搓，搓成一小条。点燃后便用手捏着艾条转圈圈，艾条越烧越旺，吹一口气，一缕轻烟袅袅上升时便放在患者的疼痛部位，在灼热的疼痛感刺激下，患者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叫声。这种治疗方法就是艾灸。艾灸在西周以前就有了，《孟子·离娄上》中有记载“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蓄，终身不得”。唐朝有专门的灸师群体，宋朝时，艾灸技术相当成熟。记得曾在网上看到一幅宋朝风俗画的代表作品《艾灸图》，描绘的就是乡村艾灸的场面。可见那时寻常百姓家对艾草的认知和应用很普遍。我翻阅《本草纲目》时看到：“艾以叶入药，性温、味苦、纯阳之性，通十二经，具回阳、理气血、逐湿寒、止血安胎等功效。”在漫长岁月中，小小的艾草给予了我们的祖先庇护和自信。而现在，无论是医学还是饮食，都把艾草的功效发挥得淋漓尽致。
药食同源，古人早在几千年前就以鲜艾制作食品。农历五月的艾草既壮实又鲜嫩，很多地方都会用其叶做各种糕点。端午，爷爷除了包灰水粽，还会做艾叶糍粑。而艾叶糍粑是我父亲常念叨的美食之一。父亲说：“你爷爷做的艾叶糍粑，我总吃不腻。”随我在异乡生活的父亲，能尝到故乡的美食，就觉得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爷爷做的艾叶糍粑不仅满足了父亲的口和胃，更重要的是艾叶糍粑的馨香跨越十万大山的山山水水，把亲人之间的爱紧紧黏在了一起。
“艾”同“爱”谐音，艾草在故乡亦称“爱草”，这个温暖的名字延续着古老的习俗，让我常常在氤氲的艾香里回味故乡的端午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