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 • 阅听】告诉你一条河的禀性
告诉你一条河的禀性
——读格尼《折多河的浪花》
□ 韦 佐
我素来喜爱河山,不一定是名胜。不过,及至今日今时,神州大地上99%以上的河流对于我,仍只是纸上的河流,但我也一样喜爱。
就比如,不久前读了《折多河的浪花》(见《人民日报》 2023年9月25日第19版)之后,才知道那条穿过康定城的河叫折多河,而折多河也叫康定河。仿佛一下就认识了两条河流。
这是小说家格尼的散文,也是散文作家格尼的散文。在此强调小说家的身份,是我阅读的偏爱所致。或换言之,我偏爱小说家的散文,甚于散文家的散文。
“窗外的河叫折多河。”开篇首句直截了当。临窗,是探察一条河流最好的视角,这个视角极为亲近;且又因日常如此并累月经年而极为熟稔。
一般情况下,散文题材多选择较为或最为熟悉的事物或人物。不过,往往又因过于熟视而无从下笔。一个城镇、村落或一道山川通过文字而被外人熟知,未必都出自当地土生土长的作家。散文作家多喜欢写陌生的、感觉新鲜的景物、风俗、人文。如同隆冬时节,南方人到了冰天雪地的北方,对于寒冷的特别感受和描写,会超过习以为常的当地人。
格尼与折多河做了三年邻居,彼此相互的熟悉和陌生的程度,恰好落在某种平衡点上。三年,让她足以熟悉这条河流的来历、流程、去向、波折及其禀性。
“它是要去长江的,路途遥远,像奔驰的长途列车。”“看这些白得耀眼的浪,久久凝视,似乎静止了,让人想到远远近近的雪山……”时间是静止的,河水却是流动的。流动是河水呈现生命最直观的方式。折多河就像过客,但不是一个,而是源源不断、昼夜不舍、喧哗流动的生命群体。文中由“白得耀眼的浪”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远远近近的雪山”。积雪融化,万涓成河。临窗坐观,会让人闻到雪山的气息。雪山,长江。想象的空间骤然开阔,由近及远,正所谓的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2006年的春天,曾走过四川阿坝州的山水。山顶白雪皑皑,山腰草木焦黄,山脚桃花绽放如同笑靥。几个时辰就经历了冬、秋、春三个垂直存在的季节。行经处,山势陡峭,河床跌宕,水流像俯身的瀑布,一路浪花湍急,奔腾。再看看格尼笔下的折多河,其景象似曾相识。不相似的是,格尼能与折多河毗邻而居,和它的波光和水声日夜厮磨,共同呼吸。不知不觉,两者因之融入了彼此的性情。坐在窗边看书,“汩汩的节奏”,这天籁之声仿佛替代自己的吟咏。或者,读书如诵经。流水声既是主唱,又似背景音乐。在水边轻声诵读,其画面至静至美,让人不忍拂扰。
一条河流的春夏秋冬,变换着自己的声色和脾气。折多河的春天柳叶浅绿、松林深翠,夏天团浪汹涌、岸上车水马龙,秋天色彩丰富热烈,冬天山顶积雪、水岸冰凌结集仍涛声依旧。温和,激荡,热烈,冷峻。这就是折多河层次丰富的禀性,或许也是老康定人或新康定人的禀性。
“欢迎来到康定!每天下午四点左右,一辆洒水车会唱着《康定情歌》从河边经过,到我的窗前时,往往是最响亮的那句:‘端端溜溜地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康定城的存在,既是生态的,自然的,诗意的,同时也是世俗的,人文的;它的声态呈现,既是美声的,也是流行乐的。
在我眼中,小说家的散文不铺垫,不枝蔓,不散漫。此其一。其二是富于声色和诗意,具有细节化的画面。其三,不旁征博引,不掉书袋,纯粹原创,富于当下的生活气息。其四,文字密度大,富于张力。从某个方面看,《折多河的浪花》是一篇足可进入中小学语文教材的散文或美文。
一个人与一条清澈、激荡、闪闪发光的河毗邻而居,是幸运的,有福气的,她的心田一直是被滋润的,终生是不会干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