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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性与人性

杜君立 思庐哲学 2021-03-14

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异。          

——恩格斯




孟子曾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人从本能上来说是兽性的,当人超出自己本能之后,就体现出神性的一面,这是其他动物所不具备的,对动物来说,不存在真理和良知。按照心理学家弗洛姆的说法,人在“满足了自己的兽性需要之后,就为人性的需要所左右”。我们常常认为兽性是野蛮的,人性是文明的。人类是高贵的,动物是低贱的。就好比我们认为大脑是重要的,手足是次要的。在此,我们常常忘记的一点是:“大脑是重要的”这个真理本身就是大脑自己确定的。在先知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中,老大哥也有一句“真理”:“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只是有些动物更平等一些。”很多年以来,大多数人都自以为人类是优秀物种。人们在形容或伪诈或残暴或无耻之徒时,常用“禽兽不如”或“衣冠禽兽”之词。其实,对整个人类而言,从人类的表象来看,是地地道道的“衣冠禽兽”;从人类的本质来看,是实实在在的“禽兽不如”。


1822年,世界上第一个禁止虐待动物的《马丁法案》就在英国诞生,而当时美国还没有废除对黑人的奴隶制迫害。爱护动物的主张往往已经超越将动物视为财产的层面,他们试图将公平正义的原则扩大到整个动物世界,因此出现了古老的素食主义潮流。在远远没有实现人类公平的世界,动物公平更是一个遥远的理想。人类作为动物界不折不扣的统治者甚至暴君,大多数人并不因此而产生任何罪恶感,因为他们自认为命该如此,人比其他动物更加高贵,在既得利益面前,几乎任何人都是善于找到借口的。


叔本华说:“从本性上讲,人是一种野蛮、可怕的动物。我们所认识的人,只是我们经过驯化和教育、我们叫做文明的东西;因而人的真正本性偶然爆发出来,会使我们惊恐不安。但是一旦去掉法律和秩序的枷锁,无政府状态来临时,人便会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叔本华将人类本性界说为丑恶的兽性。正是如此,他进而认为:“可以毫无疑问地说,人类是地球上的魔鬼,是灵魂备受折磨的动物。”卢梭甚至发出如此感叹:“人与禽兽不过是程度上之差。某些哲学家甚至进一步主张,这一个人和那一个人之间的差别,比这一个人和那一个禽兽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英国动物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从动物行为学的角度出发,对人性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和研究,写成影响极大的《裸猿》(NakeDape)一书。在该书中,莫里斯将人类称作“裸猿”,意思是没有体毛从而裸露着身体的猿猴。1000多年前,中国唐代道家学者无能子将动物分为甲虫、毛虫、羽虫和裸虫,裸虫即人。俗语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在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中,却经常看到父子相弑、夫妻相杀、兄弟相残,更遑论血缘之外的其他同类了。人类不但可以无缘无故地伤害其他任何的物种,包括无情感无知觉的植物,还会同类相残,其残忍的程度甚至连野兽也会自叹不如。


经过文明的丑陋张扬,人类之兽性本能可以发扬到何种境地,人类的异化竟然可以使得人类连禽兽都不如!怪不得莫里斯直接将人看成动物,并将自己所撰写的一部人类行为学著作命名为《人类动物园》。人类社会确实像一所庞大的动物园。研究证明,人类对“己群”和“他群”划分来自其生物本能,但人类社会以族群划分的状态较之动物的单一种群之分更为繁复严酷,当然也造成了更多的自相残杀悲剧。纵观人类历史,放眼当今世界,因民族之间的矛盾、种族之间的歧视、宗教信仰的不同、国家利益的争端、意识形态的分歧、政治观点的差异、社会阶层的分离、甚至单纯的意气之争等,都可以将人群划分为不同的阵容,产生出有形无形的领地,从而导致诸多同类相煎、同室操戈的残酷战争或血腥斗争。正如威廉·詹姆士所说的:“人简直是食肉猛兽中最令人生畏的,他是惟一有组织地捕食同类的猛兽。”麦尔维尔也说:“普天下的野兽决不会痴心妄想,认为人类在疯性大发的时候,不会把它们大批杀害。”


当地球上的物种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而日趋减少时,当人类将自己远古的近邻远戚置于刀俎、付诸庖厨时,当人类因自相残杀而血沃郊野时,当专制的绞刑架、火刑柱、断头台、公审会、宣判会、批判会、毒气室、集中营、流放地等等频频出现在罗马、马德里、巴黎、西伯利亚、奥斯威辛以及各大陆的诸多城市广场或者郊野时,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心中何曾闪忽过丝毫的不安或者怜悯?如果说战争的暴戾血腥还可以区分为正义与非正义,或者说“春秋无义战”而没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那么“绞刑架上的谋杀是最可鄙的谋杀,因为在那儿,它披上社会许可的外衣”。


在《动物总动员》中,有一种“奇怪的、丑陋的、裸体的,没有任何皮毛的生物”,这种非常粗俗的、嗜血成性的可怕的野兽“自称人类”。在动物们眼里,“人类对待我们的行为就像是禽兽”,“他们不是偷盗就是谋杀,而且无数次的破坏所有的东西;我们深爱的家园就这样悲伤地消逝了;那时天空充满千百种鸟,现在只有寂静;那时有海豹畅游在水中,现在所有的生命都已经走到尽头;人类是一个趁着夜晚入侵的贼,从土地上夺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像一条蛇,为了生存不惜吃掉自己的尾巴。但地球并不属于人类,他们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一分子,人类并不会编织生命,他们只是织物上的一丝条纹,我们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植物人类和我们动物。当土地遭到毁灭时,动物们不是遭到驱赶就是被杀害,人类将独自统治地球,然后,失落和绝望,他们也将会被从地球表面抹去……”


亚里士多德说:“如果人没有美德,人就成了动物中最邪恶、最残暴、色欲与食欲也最大的动物。”当人类通过自己的行为自绝于人、自绝于赖以生存的大自然时,所面临的后果必将是自我孤立从而导致最终自我毁灭。人性中的兽欲——占有欲、驱使欲、攻击欲和嗜血欲,亦即尼采所说的“君主”意识,置换成现代概念就是“主人翁”意识。人类始终认为,自己是宇宙万物的主人,即所谓万物之灵。万物为人类所用,臣民为君主所驱使。专制者对民众的强奸是人类社会之常态而为人们所熟知可以姑置勿论,对动物意志的强奸也经常发生在日常生活之中。尼采曾经说过:“人绝对不是生物的君主:每一种生物都在同样完满的水平上,站立在人旁边。”


作者:杜君立(本文为节选,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

来源:爱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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