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理科生，写了这样一篇文章驳斥「圣人」 ∣ 一个水利工程学家的文字功底

原创 2017-09-13 足为世范李仪祉 足为世范李仪祉

足为世范李仪祉 公众平台连续多期讲述了李仪祉先生亲历的「康有为盗经」故事——大名鼎鼎的圣人康有为，在西安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卧龙寺珍藏的「大藏经」，他想「盗」走（←←←点击阅读）。上期又刊登了「盗经」风波中的张扶万启事（←←←点击阅读）。据当时报载，李仪祉先生旋即针对这则启事发表了一篇有理有据酣畅淋漓堪称范文佳作的驳文——

一个水利工程学家的文字功底

「康有为盗经」事件中的

张扶万启事与李仪祉驳文

（下篇）

李仪祉先生

《申报》当日（按系指一九二四年一月十八日）、《天津益世报》翌日（按十九日）刊载李仪祉之驳文：——

阅报载郭、张、万诸先生为康有为辩护书。康之为人，经此数月之阅历，诸先生当亦深悉其人，顾为之分辩者，非为康辩，乃以省长之优礼、各界之欢迎，欲为主人全面目耳，用意未尝不善。顾愚以为今之世，是非淆混甚矣。圣跖不明多矣，故大盗得以行其奸，而清廉者无以自见，由是世界永无清平之日，故不得不更辩之。

卧龙寺藏经，寺僧不加谨愼，僧之罪也；陜西士绅有文化之责者，曾不注意，绅之罪也。康氏果进忠告诫勉，吾陜人则感激之不暇，何敢争议，无如一见即欲攫为己有，其用心则左矣。

卧龙寺牌坊

康氏有经与否，愚弗得知，西湖有别墅则眞也。固亦曾闻其前数年谋占西湖古迹，与杭州人士涉讼事也。至云已捐为国有，则果有其事乎，康氏始终不认民国，岂其捐之清国乎？辩护者若执此点，能举确证，使愚得询西湖人士知其不谬，则愚必又崇拜圣人矣。盖以愚在南（京）中数年，政闻屡屡发现康氏捐公肥私之事迹，捐私产以为国有，则曾未闻圣人肯作此事也。

即以此次来陜游历论，督军之隆礼，地方之供应，不下于前清皇差，康氏除其东涂西抺之字迹外，所捐于陜西者何物？家有藏书，再三欲以二万四千金，售之西北大学，何不捐之游历各县？随从如云，留至一处，支应辄以千计，其所益于陜西者果何？宁此区区之书，不値捐之西北大学乎。

康有为书法

吾卧龙藏经，大半眞宋版也，岂仅明版而已哉，其上明明刻『大宋国熙宁九年刻』，如此奇珍，吾省士绅，竟莫之知，而为康氏所垂涎，亦不能不服康氏之聪明，而为吾省人士羞也。鉴古诸大雅，当莫不知宋版之珍贵、三藏之富，即稍有残缺，又岂哈同、商务及内务府新版价値数千元所能易哉？且旣光明正大与人交易矣，何必于黑夜间搬运？何不从容装箱而乱取乱堆，致经本拉杂遗于道路，和尙固不敬矣。敬经者乃若是乎此事发生，和尙谩藏诲盗，固太无知识，然亦我地方士大夫之责也。三十日夜经去，三十一日愚始调查得悉，初固欲极力全康之面子也，非欲全康之面子，其人在南方固已为人不齿矣，乃欲全我督军省长及地方各界人士之面子也。

新印制的大藏经

一月一日，与康同席于成德中学，已向万纯安等先生述此事之重要，请其言于康氏，早为挽回，不见效；继又直接致康一函，亦甚和婉，不见覆；继又托张午中先生，言于其父扶万老先生，请劝康氏，同时，杨叔吉、高介人各方，设法责令和尙求经，都无效力。闻康氏执意甚坚，经已装箱封固，三日早非启运不可。和尙求之坚，则劝以同逃，到杭州当方丈，再不妥，送往外国，此又皆亲闻诸和尙，及代康辩护诸先生中之人者，岂犹有虚构乎？仆等视事急，乃创设古物保存会，以团体名义，直接劝康，词又极委婉，而乃触其怒。仆等不得已，乃求助于各学校、各热心士绅，求解决于法庭。至是而康始有退经之意，岂眞以此区区不欲多事耶，且若其欲多事，又将若之何，惩办诸请还经典之人乎？必欲夺经以去乎？果出于此，仆等多事，诚有应得之罪，而陜西全省宁得尙谓有人乎？且康氏于夺经之外，所夺零星诸物，为佛像古器，不知凡几，皆确确有凭，仆等但究其大者重要者，其他不欲追究之而已，果事事欲为之辩护，恐亦不胜其辩矣。

康有为青岛故居

康氏以圣人名，前清抄家，流亡在外，及今二十余年，果业何职，果如家有数百万之富，各处要埠皆有其巨邸，广东被孙文一抄，便是百余万，此筹办又何处得来乎？使孔子处今之时，不居陋巷，饭蔬饮水者，可得乎，又焉能如夫已氏之阔绰也哉。

康氏大言欺人，所谈科学，非驴非马，开口便以吃遍全球各国饭，游遍全球各国地，某国宰相、某国皇太子、某国实业大王，握手谈话，眩人谈吐之间，骄盈浮燥，毫无一点学者气，能以言语人者，亦鲜不能为盗，而人竟有多为其所欺者，不亦可悲夫。

至此，本期及上期，刊完了当时相关报纸对于「康有为盗经」一事，张扶万先生的有关启事，以及李仪祉先生针对这则启事的驳文。

笔者才疏学浅，亦是门外汉，并不妄议评价某一历史事件过程之真伪，更不做前辈是与非之议论，只从故纸堆中找出史料，以供学界再做深究。

愚见，历史上每每发生一件事，应去考量该事件对后世之影响若何。仅此而论，窃以为，前人作古久矣，上述张之启事与李之驳文已经尘封于浩瀚如洋历史陈卷中，鲜有人为之感兴趣。

只是此事件对后世产生了一定影响，即是——唤醒了当时陕省士绅及市民对古物保护意识，并为此成立了古物保存会，这个影响，这个结果，大概才是最重要的吧。

李仪祉先生铜像

解千吉塑

陕西省美术博物馆藏

最后，再说说前辈之间的交集。上述“笔战”其实并未影响老先生们的交往。这是那个时代的风范。

「盗经」风波之后的一九三〇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国民政府任命新一届陕省委，李仪祉为省委委员兼建设厅长，省府聘张扶万为省政府顾问；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九日，李仪祉被国民政府任命为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一九三四年二月一日，张扶万被省政府推选为陕西考古委员会（与北平研究院合办）委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