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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本半边天 | 集理性与感性于一身的创作者戴芸

爱丽丝绘本研究院 Alice阅读教育 2023-01-06


每年的11月童书圈同仁都会忙着参加上海国际童书展,原定今年11月19日到21日举办的展会由于疫情防控延期到2022年3月了,因为通知只提前了两个星期,一些从国外来的嘉宾其实早已到了上海,当中就包括绘本作家戴芸,当时她已经完成了21天的隔离,工作档期一下子空出来了,我得知消息后赶紧跟她联络,戴芸可是我们爱丽丝绘本馆的老朋友,她曾经带着《小乌卡儿童财商启蒙绘本》《溜达鸡》等作品来过爱丽丝,不少会员都是她的重度粉丝,这次虽然做不了读者见面会,但我可以跟她进行深度访谈啊,于是就有了这期的绘本半边天。

戴芸(中)与经纪人孙老师(左一)做客爱丽丝绘本馆



戴芸

儿童绘本作者,作品包括《苏丹的犀角》、《北极熊搬家》、《溜达鸡》、《梧桐》、《臭袜子不见了》、《一到冬天就下雪》、《小乌卡儿童财商启蒙绘本》等。作品曾获“信谊图画书奖”文字组佳作奖,2018国家图书馆“小金狮杯”原创图画书年度排行榜Top 5, 2019年《父母必读》暨红泥巴童书Top 3 和Top 6,2019年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童书”,2019年大鹏自然童书奖,2019年第七届“中国童书榜”最佳童书,第十五届国家文津图书奖推荐图书,以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首奖等重要奖项。 



在今天的采访中,你将看到

1 戴芸如何看待自己的十年创作过往?

2 如何将陪伴两个儿子成长中的灵感转为作品?

3 对于未来想从事童书创作的年轻人,她又说了什么?


十年的创作之路


Lisa老师

您是如何走上图画书创作这条路的?


戴芸:我差不多是在十年前,2011年左右开始创作图画书的。但跟它接触可能更早些,2009年左右我开始翻译图画书、写一些绘本推荐跟导读。之所以能走上这条路,很大的原因是自己当了妈妈,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没有读过真正意义上的图画书,甚至不知道有绘本的存在,陪孩子看书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有一种载体能把文字跟图画进行如此完美的结合,我就像老鼠掉进米缸,完全被绘本的魅力征服了,它点燃了我要做点什么的愿望。这可能跟我从小喜欢画画、写作有关,开始的时候,没想到创作,只是帮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翻译绘本,最早的作品是《邮递员派特叔叔》


还有就是帮助出版社把中文绘本翻译成英文。我最早写导读的作品是科奇∙保罗担当插画的两本绘本《小贝挖宝》和《心想事成的小鱼》。科奇∙保罗就是著名的《女巫温妮》系列的画家,当时我跟他完全不认识,多年后,有次他来上海,到我儿子的学校做活动,见面交流后成为了多年的朋友。

科奇∙保罗


最初的创作其实是个命题作文,出版社的编辑想出一些将故事与认知相结合的绘本,我就写了《谁的鞋子》,以脚趾头的数量作为切入点,用动物们抢鞋子的情节,自然呈现了动物的特点与生活习性。这算是我创作的第一部绘本作品吧。


Lisa老师

从处女作到现在的十年中,您写了不少故事,其中《苏丹的犀角》获得了“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首奖,写这个故事最大的难点在哪里?


戴芸:难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如何深入浅出,因为苏丹的故事太复杂,时间跨度很长,差不多近半个世纪,而且中间还有空间的切换,比如苏丹从非洲到欧洲,又从欧洲回到非洲,时空的嵌套中还夹杂了整个犀牛的生存状况以及背后组织的保护等,要考虑政治、科学、社会等各种要素,你要把这么难的故事用一种孩子可以理解、能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非常有挑战。

《苏丹的犀角》


第二个难点是情感浓度的把握。我第一稿的情感表达是非常奔放强烈的,完全就是催泪弹;但是在修改的过程中,我对情感的表达会逐步趋向克制,希望做到动人但不煽情。

与画家李星明(左二)、编辑马皓月(右二)、陈萌(右一)


但是带着克制的情感去创作之后,整个故事又给我一种疲掉的感觉,我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把它改得面目全非了才会没有了感动。这时候我和编辑马皓月决定再重新去看一下第一版的故事,去找“初心”的感觉,把里面的某些情感再拉回来。这种情感的收放与拿捏是挺有挑战的,特别是当你自己本身有非常大的情感投入的时候。

《苏丹的犀角》内文页


这个打磨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年多,当中还有一些细节的修改,比如我们开始用的是第一人称,后来又改为第三人称,究竟用哪个人称叙述比较好呢?这中间有很多取舍。再比如你是按照时间顺序写还是倒叙或者插叙?在结构上,你中间要有多少对话,多少直叙,我也下了一番功夫,试图找到最佳的表达方式。


Lisa老师

最近刚刚创作的《北极熊搬家》写了多久?您是如何跟俄罗斯画家进行沟通呢?


戴芸:这本书是我写得比较快的一本,2019年2月,我看到新闻说大批北极熊闯入俄罗斯西北部新地岛的居民区,当地被迫进入紧急状态。


当时我就觉得这事儿挺黑色幽默的,人类讨论北极熊生存问题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可能是一只可怜的、瘦骨嶙峋的北极熊站在浮冰上,无处可去,同情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去俯视它。但滑稽的是,当人类把北极熊逼到了尴尬的境地,它就跑到你家门口,谁怕谁呢?反正俄罗斯现在有法律,不能随意射杀北极熊。当人和北极熊之间的距离被抽离,而武器又从力量角逐的天平上被取消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其实可能并没有什么资格去“同情”。有时候我们讨论与大自然的关系,会不自觉把自己放在一个生杀予夺的优势位置上,但其实未见得如此。


2019年的时候家里事情比较多,2020年疫情来了,我被关在家里,正好可以把这个点子写成绘本故事,我大概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完成初稿,然后交给蒲公英童书馆的编辑,她们纠结了一段时间,主要是“黑色幽默”的风格用到童书中,不晓得读者会不会买账?但是我们最终决定坚持这个独特的路线,目前看来读者的反馈还是挺好的。

《北极熊搬家》


这个故事风格独特而且涉及的是一个全世界都关注的问题,所以我们在画家的选择上要求也很高。俄罗斯插画家伊戈尔·奥列伊尼科夫(曾获2018年国际安徒生奖插画奖)是我非常心仪的人选,而他在接到这个故事之后也在个把星期里就表示愿意合作。大师的加盟也给了我和编辑们更大的信心。

伊戈尔·奥列伊尼科夫


他差不多画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就把画稿传了过来,因为语言不通,我只能跟他的经纪人用英语在微信上沟通,对一些画面细节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跟建议,再进行微调,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前前后后不到一年。而且在正式出版之前就已经售出了全球英文版权。

《北极熊搬家》内文页


Lisa老师

这本《臭袜子不见了》跟您之前创作的风格完全不同,能说说灵感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创作这样一本书?


戴芸:灵感来自我小儿子(笑),跟很多孩子一样,他不喜欢穿袜子,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脱袜子,他脱的方式特别欢脱,两只脚把袜子一褪,“铛”地一踢,袜子就不知道飞到哪里了。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会在桌子底下发现一只、窗帘后面找到一只,而且都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这个袜子究竟放了多久。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就跟他说这样不行,袜子本来就很臭,你丢在角落它会越来越臭,臭气熏天的袜子多恶心,结果他开心地怼我说,臭了妈妈才会很容易找到不是吗?我真是哭笑不得,无力反驳他的歪理邪说,内心的怒火也就没了。我当时还发了一个朋友圈,算是这本书的灵感来源吧!

《臭袜子不见了》


那时候我在想,如果臭袜子有生命,它被一个小朋友踢出来之后是什么感受呢?整整一个星期待在那里,没人注意,没人理睬,它又能能做些什么呢?



Lisa老师

您是为数不多有经纪人的作家,能跟我们说说如何跟经纪人孙老师合作的吗?


戴芸:作家找经纪人在国外非常普遍,也很正常,但在中国绘本作者中很罕见,我跟Sherry(经纪人孙老师)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处在一个转折期,对于未来有点迷茫。我从2011年就开始写绘本故事了,但当时原创的生态环境不是很好,我就转身去做了推广绘本的播客,做到2015年的时候,我们搬家去了新加坡,播客也停掉了,我就在犹豫是不是要重新开始创作。那时候Sherry也刚从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法律总监的位置上离开,想做一点有情怀的事情,我们就一拍即合,后来凡是跟出版社谈合同,涉及到法律商务条款的,都是由她出面交涉,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创作方面的事情,比较单纯。

与经纪人孙老师(左一)在肯尼亚


 Sherry的专业能力很强,她现在不仅仅代理我的作品,还有其他作家与画家的,毕竟我们在这个圈子里见识过了最好的出版社跟编辑团队,在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我们也学到很多,这些经验都可以打包传给更多想走这条路的人。


Lisa老师

听说您的中考、高考作文都是满分(妥妥的学霸),能跟我们讲讲这是怎么做到的吗?您觉得作文好是成为作家的基础吗?


戴芸:大家首先不要太迷信中考高考作文,我那个时候基本是命题作文,体裁也很有限,主要是议论文,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给你一个题目,写任何体裁都可以。我觉得自己很走运,擅长的东西刚好跟那个时代要的东西比较契合,所以就很容易被这个系统认可。应试作文满分跟成为好作家没什么共通之处,全中国那么多优秀的大作家又有几个是高考作文满分的?同样道理,每年那多么中高考满分的人,又有几个最后当了作家?

出版第一本书(作文集)时在签名售书现场(高中毕业不久的戴芸)


我不希望去误导各位爸爸妈妈,说考作文拿高分就可以成为作家,这完全是两回事。如果说一定要找到二者之间有什么相通的,可能是文字功底吧,不管用什么样的形式去创作,议论文、记叙文、小说,纪实文学、科普等等,你的文字要好看,能沟通交流明白。


自我的成长


Lisa老师

我们从作品转到您的个人,有什么兴趣爱好?平常怎么安排这些活动呢?


戴芸:爱好基本是一动一静,动的就是跳舞啦健身啦,静的是书法跟画画。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中国画,但上了初中以后,我发现绘画不是我擅长的,就跟爸爸妈妈说,再这样画下去,我也成为不了画家,充其量是个画匠。当时我爸妈挺惊讶的,因为那时候我画的还挺不错的,为啥就突然放弃了呢?

戴芸的画


其实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的出口,有人用文字,有人用音乐,有人用画笔,你如果给我一张白纸让我去画,我没有表达的冲动,但我会有写字的意愿。可能我那个时候的心智还算比较成熟,知道自己要什么,就从画画转向写作了。当然,也可能就只是青春期的一种逃离和探索。

戴芸写的字


但小时候画画的这段经历,对我是终身受益的,就像你临摹过印象派的画,再去看印象派的画展,那种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的画虽然达不到专业水平,但学画教会了我如何去欣赏美,如何使用图像思维,这个对于我的绘本创作是非常非常有帮助的。

安排上我很随意,你要看我朋友圈发画画、写字、跳舞的照片了,说明那段时间比较闲或者是心情比较差,需要这些东西来疗愈自己,一忙起来我就没有闲情逸致去坚持爱好了!(笑)


Lisa老师

在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有什么心得体会?会不会把它融到您的故事创作里?


戴芸:当然会了,比如刚才说的《臭袜子不见了》,创作灵感就来自我的小儿子,这本书也题献给了他;《溜达鸡》题献给了我的大儿子,也是感谢他给我了灵感。

《溜达鸡》的版权页


孩子们是很支持我创作的,但是支持归支持,他们对我写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我们都知道绘本的出版周期很长,一本书正式出版都要经过好几年,给我灵感的时候他们是到处踢袜子的臭小子,等我的书出来,他们已经是比我高很多的大小伙子了,会觉得这个曾经跟他有关的故事好幼稚,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也许等他们将来长大成人了再回头看,才会有感觉吧。

《溜达鸡》


Lisa老师

现在自己写故事的人还挺多的,对于想走童书作家这条路的新人有什么寄语吗?


戴芸:如果单从技术的角度去谈如何写作、如何创作一个好故事,可能我不是很合适的“老师”,我的创作比较“有机”,比较随性,有很多其他作家更擅长指导写作。要不我就从职业发展的角度说说吧。

首先想说的是,大家要有信心,绘本行业很简单,不是很难打进去的铜墙铁壁。如果你想走这条路,当下是一个挺好的时代,童书绘本这个圈子仍然处在需要好内容的阶段,行业里没有特别强势的论资排辈,也没有各种“潜规则”,只要你能写出好东西,就不会被埋没,早晚有一天能出头。我认识的编辑都会认真去看交到手上的作品,不会因为你没有名气就放弃掉。

其次,大家要充分利用好发达的信息渠道(网络微博、官网邮箱、线下各种童书展),让自己的作品能够抵达你喜欢的编辑手上,现在的绘本都会把责任编辑的名字印上去,你可以很容易找到他,然后勇敢地把你的东西拿给他看,听取各种意见。当然,你也可以找一位像Sherry这样优秀的经纪人。在这个过程中,即便你的东西没有被选中,也会得到一些反馈,对你后面的进步非常有帮助。

2018年戴芸(右一)与李卓颖(左一)在爱丽丝绘本馆做活动


再有,走出去参加一些创作的工作坊,主讲的老师经常是非常棒的作家跟编辑,你可以近距离地跟他们交流学习,听取专业的意见。参加同学跟你志同道合,也会彼此鼓励、打气。创作在某种意义上讲一定是孤独的,但是有同行者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种精神支持。



采访完戴芸老师,我最大的感受是她不仅有作家的敏锐跟感性,还有惊人缜密的理性,非常有条理,能游刃自如地把发散出去的话题再拉回来,畅所欲言却又保持某种克制,正如她在作品中所展现出来的上帝视角的思考,跳出狭隘的个人自我,从更高的维度去讲故事,期待她更多优秀的作品!


嘉宾:戴芸

采访人&撰稿:Lisa老师(杨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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