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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美,非常罪——令人无语的《虎妈战歌》

阿啃1919 噪音 2019-05-24

非常美,非常罪——令人无语的《虎妈战歌》

文/蔡朝阳


这本《虎妈战歌》我看到135页,实在读不下去了,骨鲠在喉,想要摔书而起,于是就爬下床,再来说几句。

 

蔡美尔,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人——耶鲁大学法学院的终身教授,是在徐贲老师的书里。徐贲老师引述某一理论的时候,提到了蔡美尔的名字。是以,几年之后,当一个同样叫蔡美尔的“中国虎妈”引起大众关注的时候,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因为,耶鲁法学院终身教授这个头衔,可不是浪得虚名。得到徐贲先生征引,那更是学术上有所创建。但是从新闻报道里,这位妈妈对两个女儿的养育来看,则完全不像一个理解儿童、懂得教育的知识人。


然而,这确实是同一个人。几年前,当虎妈第一次热爆中国的时候,我并没有读虎妈的原书,从报道看,无非是我们可以想见的那种控制欲极强的妈妈而已,我也没什么兴趣。这次,该书在中信社重新出版,我花了一个晚上,读了一半,真的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我不敢相信,竟然真的会有人视之为育儿圣经。因为这两个孩子的童年,至少从蔡美儿的描述看,简直像一场噩梦。

 

最令人脊背发凉是一个细节,在这本书的前135页,提到好几次,大女儿学钢琴,练习所用的那架钢琴里,有一整排的牙齿印。真亏蔡美儿能写出来。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服她的秉笔直书。但我坚决不信这是大女儿为了好玩,为了愉快才咬的牙齿印。我想的是,这个孩子究竟有多么难受,多么煎熬,才会用牙齿去咬钢琴,乃至要咬出一整排牙印!这样学钢琴,真的必要吗?一想到还是儿童的索菲亚在咬钢琴,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尽管她现在已经毕业于哈佛大学,并且进了美国军队。

 

确实,从外在表现来看,两个女儿都不错,都进入了一流名校:哈佛。或许这就是我们很多以成功学为指导的家长所认可的教育成果吧。看上去很美,非常美。大女儿索菲亚学钢琴,14岁进了卡内基音乐大厅。小女儿露露12岁就成为耶鲁青年管弦乐团首席小提琴手。嗯,神童,虎妈养育的超级无敌的两个出类拔萃的女儿。

谁又知道,这个所谓的“成功”,又有多少对儿童本身意愿的不尊重,又有多少对儿童的认知规律的无知和破坏呢?而且我们并不知道这样的童年经历,对于这两个女儿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两个孩子还年轻,原生家庭的影响还远没有在她们身上起作用。当然,我衷心祝愿这两个小姑娘能获得幸福。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我希望,索菲亚和露露,都属于前者。

 

在新版的前言里,两个女儿分别写了序,来为妈妈站台。但是看过原书,我们会知道,要是这个序写得蔡美儿不满意的话,她是会发回重写的。


至少有两次,因为两个女儿的表现不如蔡美尔的意,她就发回重做了。

 

一次是蔡美儿生日,她拒收两个女儿“粗制滥造”的卡片作为礼物,而命令他们重做。两个女儿尽管抗议了,但最终还是花了更大的精力,为母亲制作了贺卡。我完全看不下去。要我太太这么做,我保证跟她翻脸。为什么?因为孩子是我们身为父母者的镜像。

 

这个镜像,不是说,8岁就必须懂得对成人的尊重。这个镜像是指,你用怎么样的方式去爱孩子,孩子必然能从你的爱中学会如何去爱。但也可能需要等到她18岁才懂,也可能需要等到他们自己为人父母才懂。一个8岁的孩子,居然已经懂得在妈妈生日,画一个笑脸,做一张贺卡送给妈妈,这已经很懂事了。你还想要她如何懂事。难道让一个8岁的孩子,去懂得38岁才会懂的人情世故吗?



还有一次,奶奶去世了,索菲亚和露露还小,在为祖母的死亡而惶恐不安,还没有从死亡这件事上出来,蔡美尔还是强令她们写葬礼上的发言稿。第一遍被认为写得不好,蔡美儿发回叫她们重写。据说,后来,因为写得好,念得好,从而获得了亲朋好友的赞美。我但我怀疑的是,死亡这件事,在孩子们坦然接受之前,这样强迫她们写悼词,真的对幼小的心灵没有损害吗?

 

略有常识的父母都会知道,在孩子的未成年时期,死亡教育有多么重要。所以我们才有那么多绘本,在用故事的形式,告诉孩子死亡究竟是什么。而在孩子们还处于惊惧之下,这么强迫,究竟是否合适?

 

事实上,我从书里的描述看出来的,只有一点,虎妈在自己的事业上非常拼,跟她在育儿上那么拼,其实是同一件事。根据虎妈自述,很长一段时间,她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兴趣而学习法律。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虎妈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热情所可以奉献的事业是什么。即是说,这是一个可以为了任何外在原因,而靠意志力是自己在行业内领先的样本。当然,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品质。至少我做不到。如果让我从事一件并非我生命热情所系的事,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好。这是有心理学的依据的。而现在,恰好,虎妈成了两个娃的妈,在育儿这件事上,蔡美儿也做得这么拼,将她的优异品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只是她可能没有想过,孩子,是孩子自己的。孩子从你而来,却不是属于你的。孩子不是我们个体的延伸,孩子也不是我们实现自我的工具。孩子是孩子,孩子是另一个独立自足的个体,有别于我们这些父母。

 

当然,童年时期我们也需要让孩子懂得追求卓越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是用强迫的方式。我们只要引导孩子去发掘内心最有动力的部分就好了,此外,只要等着孩子原力觉醒即可。

 

当然,蔡美尔是法学教授,她雄辩有力,振振有词。她刻意强调自己是一个“中国妈妈”,以区别于美国主流的自由原则。我也不信,中国妈妈都会像她那样,总是在强迫孩子们做一些事,而做这些事,原因只有一条:这些都是为了你好。“爱你所以折磨你”,这句名言,真像是为蔡美儿量身定做的。

 

有一次,蔡美儿一家,去克里特岛玩,他们要去参观一个希腊神话中很著名的一个宫殿。然后,在动身之前,她要求小女儿练10分钟小提琴再去。结果因为露露没有达到练习的标准,她们的练习延迟了,以至于这一次的旅行,变得索然寡味。不论是她的先生杰德,还是露露的祖父母,都对此无能为力。

 

这件事,真的跟鲁迅写的《五猖会》如出一辙。鲁迅的《五猖会》写于1924年,回忆的是他的童年,说的是他要显示父权的至高无上的爸爸。而蔡美儿在20世纪的美国,居然也会做这样的事,真是叹为观止。在这个意义上,蔡美儿真是一位“中国妈妈”,如假包换。

 

我觉得蔡美尔的养育方式,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蔡美尔从自己的家族里所习得的教育方式,从来没有经过质疑与反思。或者说,蔡美尔的学术固然很好,但那是外在于她个体生命的。而蔡美尔所受到的家庭教育方式,才奠定了她真实的自我。

 

第二个问题是,她所谓的让孩子去优秀,恰恰是她的不自信所导致的。有多少的不自信,才需要孩子以外在的所谓成就来填补呢?有多么大的不自信,有多么大的不安全感,才会有这么大的强迫症呢?


 

蔡美尔一直讲自己是“中国妈妈”。然而,中国妈妈并不全是这样的。恰恰,蔡美尔是一个二代移民。她身上的不安全感,不是中国这个文化给她的,恰恰可能是移民身份给她的。

 

练琴时,当女儿做不到她的要求,她居然将女儿推出门外,而门外正是冰天雪地。而在另一次跟很多朋友的聚会中,因为女儿没有达到她的标准,她居然当着大家的面,指责女儿是“垃圾”,当场导致一个朋友看不下去,拂袖而去。


我这不真是在指责蔡美儿。

 

我只是想要每一个童年,都曾经被温柔相待。一旦念及孩子们在这样的时刻,就会觉得这该有多么艰难。如果爹妈都不能给孩子提供一个可以任性,拥有安全,能够得到全部包容的家庭环境,这个孩子的童年,将会是何等黯淡呢?

 

这样,即便你在一流的音乐大厅演奏钢琴,获得了满堂喝彩,又有什么意义?这是否真能挽回,你童年的艰难时刻,深深咬在钢琴上的那个齿印?是否真能替代,你童年的艰难时刻,所得不到的妈妈的一个温暖包容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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