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防巴基斯坦中企班车恐袭案“三个挂钩”
胡仕胜 ▎现代院南亚研究所所长
7月14日上午发生的巴基斯坦中企班车爆炸事件仍在发酵中。中巴专家工作组在事故现场的调查最终都指向一个定性，即这是一起恐怖袭击。此次恐袭造成中方工程技术人员9死20余伤，是迄今为止中国在巴基斯坦遭受的最大人员伤亡事件。作为中国人理应激愤，喊出“虽远必诛”也属应当。但激愤之余，我们还需平复心境，冷静思谋，不要中了施暴者的“连环套”，尤其要防止中企班车恐袭案催发“次生灾害”。
不要将恐袭与中巴关系挂钩，谨防破坏中巴友谊与互信。
不要将恐袭与中巴经济走廊挂钩，谨防冲击走廊建设大局。
不要将巴塔与阿塔混为一谈，谨防干扰我国地区综合施策。
01
不要将恐袭与中巴关系挂钩，谨防破坏中巴友谊与互信
今年是中巴建交70周年。虽有疫情干扰，双方依然有序推进各项庆祝安排，开展百余场庆典活动，纵贯全年。眼前这起中企班车恐袭事件确实给中巴建交70周年的喜庆气氛罩了一层阴霾。尽管迄今仍无恐怖组织或个人站出来“认领”，但也许破坏中巴关系正是此次恐袭的最大目的。若真如是，国内媒体——特别是大V们的自媒体——如果在厉声谴责施暴者的同时还捎上中巴关系，甚至对中巴70年久经考验的“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产生质疑，那可就上了施暴者的当。
中巴友谊之所以能历久弥坚，端在于双方之间有着深厚的战略互信。这种战略互信保证了中巴关系走过了70年的风风雨雨。特别是在国际舞台，巴基斯坦往往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中国主张，驳斥反华言行。还记得，四川汶川地震后，巴基斯坦裸捐了作为“战略储备”的所有帐篷，甚至让公务员捐出一天工资。
但“巴铁”自身也有难处。伴随巴基斯坦74年建国历程的是各种政治内斗、经年印巴冲突、时常发展失调、地缘博弈干扰，这逐渐导致宗教极端思想乃至暴恐文化始终干扰着巴基斯坦治国理政水平与能力的现代化发展。以巴基斯坦反恐止暴为例，巴军2014年发动“利剑行动”以来，巴基斯坦国内安全形势明显向好，2020年恐袭事件同比减少36%，不到2014年的二十分之一；恐袭造成的死亡人数同比减少38%，不到2014年的十分之一。尽管如此，巴基斯坦在世界版图上仍是一个暴恐多发易发区。2020年，巴基斯坦发生了146起恐袭事件，导致220人死亡。也正因如此，巴基斯坦军政当局始终将确保中国在巴利益“绝对安全”当作头等要务。
近年来，随着中国在巴基斯坦各类建设项目的明显增多，以中国人以及中国参建项目为目标的恐袭案接二连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除了这起中企班车恐袭外，中国人在前几起恐袭中均毫发无损，而每次均有巴方安保人员出现严重伤亡。由此可见，巴基斯坦军政当局在保障中国人安全方面尽了最大努力。然而，在一个暴恐活动依然相对活跃的巴基斯坦，确保“绝对安全”实属不易。
作为中国人，出于激愤，自然可以要求巴方彻查事件并严惩凶手，我们甚至可以要求加大中巴反恐合作力度。但是，对于一个如此友华的国家，我们绝不能因为一次对方的安保失败就完全质疑其反恐能力与决心，就完全忽视其对中国人生命财产安全的“安保”承诺与努力，说出一些可能会伤害中巴友谊与互信的偏激言辞。如，“如果巴方‘无能’，我们就派特种部队进去，我们就发射导弹进去”“要警惕国内不正常的‘巴铁’论”“要扭转对巴交往中的极端被动冤大头局面”等等。如果只是愤青们逞一时口快也就罢了，但若是自媒体大V们这样发泄，真的会让“巴铁”心寒，真的能破坏中巴互信，那可就真的中了施暴者的“圈套”。
为此，我们不仅要冷静，而且还要继续努力增进中巴友谊，厚植中巴互信。面对恐怖分子破坏中巴关系的挑衅，我们更要以坚如磐石的中巴友谊以及协作高效的中巴反恐合作予以有力回应。
02
不要将恐袭与中巴经济走廊挂钩，谨防冲击走廊建设大局
出事班车是往来于达苏电站工地的通勤大巴。达苏电站不属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项目。它是世界银行出资并由中国葛洲坝集团承建的大型水电项目，隶属巴基斯坦水电发展署（WAPDA)。该署负责人是一名退役陆军中将。作为一名军人，他对发生这样的恐袭事件比我们中国人更为震惊、更为愤怒，也更想彻查到底，尽快将恐怖分子及其幕后策划者绳之以法、严惩不怠。但从迄今调查仍无公开头绪来看，这起恐袭案确属“疑难杂症”，需要认真会诊。
当然，不能因为达苏水电工程不属于中巴走廊项目，就看轻甚至忽视此次袭击对中巴走廊未来建设的影响。实际上，对任何中国人参建项目的袭击甚至对巴基斯坦境内任何项目的袭击都会波及中巴走廊建设的安全环境，都有可能吓退潜在的投资方、合作方、建设方，且会抬升各项目的安保成本，继而推高走廊建设总体成本。而这正是那些走廊建设反对者所乐见的结局。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评论此次恐袭时不可牵强附会地将之与走廊建设紧密挂钩。这样做本身并不符合事实，对巴方安保努力特别是对走廊建设安保努力有失公允。这样做还极可能严重干扰走廊的未来建设。
巴方已将建设走廊视为其圆“强国梦”的大舞台。为确保走廊项目安保工作万无一失，巴基斯坦军政当局制订了极其严密的安保措施，还成立了专责保护走廊的特别安保师，给予走廊建设全方位无死角的安保“护航”。这也是走廊项目迄今未发生一起中国建设者遇袭伤亡事件的重要原因。试想一下，巴基斯坦年均数百起恐袭案，万名中国人在不同地点忙碌于数十个项目，这样的安全记录实属不易。
实际上，疫情之前，在巴基斯坦参与各种工程项目的中国人有2万余（其中，近万中方人员参与着与中巴走廊建设无关的各类项目建设），远比其他国家多。尽管巴方提供了最高层级的安保措施，但综合国力有限，安保财政有限。如果走廊项目上安保投入过多，巴基斯坦军政当局在其他项目上的安保投入难免会“捉襟见肘”，存在某些不易觉察的疏漏在所难免。反之亦然。巴基斯坦国土面积广大，且近半疆域人烟稀少，交通不便。达苏水电站地处帕米尔高原，地形极其复杂，平时交通往来就极为不便，遑论各种安保措施落实到位了。
作为中国人在谴责此次恐袭之时，还是要着眼长远与大局，同时设身处地，仔细体会巴方难处。这样也是为了更好地开展中巴反恐合作，确保走廊建设更加行稳致远。
03
不要将巴塔与阿塔混为一谈， 谨防干扰我国地区综合施策
尽管迄今无人“认领”此次恐袭，但专家学者基于以往纪录多将施暴者大概率地锁定为巴基斯坦塔利班（即巴塔）。巴塔长期反对巴基斯坦军政当局及其一切支持者，即所谓的“恨乌及乌”。很多时候，巴塔的恐袭可能波及中国目标，让奉行对华友好、高度重视对华关系的巴军政当局陷于尴尬境地。
2021年4月21日发生的针对中国大使下榻酒店的恐袭即是明证。巴塔此举就是向巴基斯坦军政当局施压，令其难堪，以求当局放弃对其打压，或对其让步。
但在谴责巴塔甚至主张军事打击巴塔时，不能将之与阿富汗塔利班（即阿塔）相混淆，并质疑中国对阿塔的接触政策。虽然都称为“塔利班”（即宗教学校毕业生），但巴塔非阿塔。两者的“政治待遇”和“政治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巴塔是被国际社会定了性的恐怖组织，而国际社会更多地将阿塔视为一支“反政府武装”，毕竟它还在阿富汗执政过。两者性质不同，政治目的各异，且相互独立。
巴塔成立于2007年12月，宣布效忠“基地”组织。甫一建立，巴塔即在巴基斯坦境内不断制造血腥恐袭事件。2014年，巴军在巴塔活跃的部落区发起“利剑行动”，一度重创巴塔，迫使四分五裂的残余势力逃至阿富汗。直到2020年下半年，巴塔在新头目的重新纠集下，“回笼”了不少此前与之剥离的武装分支，暴恐实力大幅上升。据2021年2月联合国报告，巴塔拥兵6000人，在南亚的实力仅次于阿塔。
2020年以来，随着以美军为主的驻阿富汗外军逐渐撤离阿富汗，阿塔在战场上势如破竹，几占阿半壁江山。阿塔在战场上的胜利也让巴塔备受鼓舞。近期，巴塔不断重返巴基斯坦部落区，以期谋求武装割据。巴基斯坦部落区的安全形势转趋紧张。
围绕阿塔和巴塔，地区形势出现了两种变化。作为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共同邻国，中国需采取不同政策，积极应变。
一方面，阿塔正在成为阿富汗局势变化的最大牵引力量，并可能重新执掌喀布尔政权。对于这样的阿塔，中国作为阿富汗的最大邻国，有必要采取更加积极的政策，加大与阿塔正面接谈力度与频率，顺势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另一方面，巴塔回流巴基斯坦部落区，有意在巴基斯坦大搞教法统治，甚至不惜发动各类恐袭，以动摇巴基斯坦政权稳定。对于这样的暴恐威胁，中巴有必要合作予以应对。
当前，美西方加快撤军已按下了阿富汗局势生战生乱的快车键。考虑到阿巴地区有着较强的安全联动性，阿富汗生乱生战将使紧邻的巴基斯坦部落区有再陷新一轮动荡的可能性。巴塔有可能乘乱而为，收复其丢失的地盘，为祸一方。为此中巴须深化反恐合作。
当年，巴塔被迫迁入阿富汗时，“一带一路”建设尚未拉开大幕。如今，“一带一路”建设已在巴基斯坦迈进高质量发展新阶段。巴塔的回流显然会对“一带一路”建设构成更大威胁。考虑到阿富汗对地区互联互通的期待，中巴阿三方都有必要加大联合防范与合作应对。
但需强调的是，中国对阿塔的策略是积极鼓励其参与阿富汗内部和谈，从而最终在阿富汗止战止乱。对巴塔的策略则是保持警惕，有力应对。这两项政策不能相互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