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与国家安全

近一段时期，元宇宙作为新的互联网概念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外界对于元宇宙这一新兴概念有多种解释，认为元宇宙可能成为未来互联网的形态之一，并可能重塑当今世界的数字经济生态，对经济、社会产生深远影响。作为一项潜在的经济业态变革，元宇宙也必然会带来国家安全领域的影响。本文从元宇宙的技术基础和驱动因素出发，结合各国政府和产业界对该概念的看法，展望其对于我国国家安全的意涵。

一、元宇宙的技术基础与驱动因素

元宇宙源自小说家尼尔•史蒂芬森在其1992年出版的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中提出的概念。在该小说中，现实人类通过虚拟现实（VR）设备与虚拟人共同生活在名为“元宇宙”（Metaverse）的虚拟空间中。从字面理解，元宇宙（metaverse）是“超越”（meta）与“宇宙”（universe）的组合词，可理解为通过技术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拥有完整价值体系和经济闭环的虚拟世界，即以虚拟世界为主要平台的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融合空间。

元宇宙被视为是下一代互联网生态的潜在模式。元宇宙包含三个特征。第一是现实世界用户与虚拟世界、虚拟设备、虚拟用户在同一空间内产生互动关系，用户可在元宇宙中获得更好的情景体验。第二是该世界中的互动过程得到完整保存，可以完整再现。第三是虚拟世界中设备、产品和服务具有明确价值，可以永久保存。这使得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更加模糊，虚拟世界甚至可能具有现实世界无法实现的高度互联、永久保存、全景再现、高度沉浸等功能和体验，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现实世界的时间和空间概念。

在当前时空节点上，元宇宙概念兴起的背后有三个关键的驱动因素。

第一是技术成熟度加快。实现元宇宙功能需要多种前沿技术得到极大发展和应用，是当下多种尖端科技的超级综合体，先进科技充斥其整个产业闭环。如，其内容生产运用人工智能、数字孪生技术，其存储和认证机制运用区块链技术，其数据处理运用人工智能、云计算、云存储技术，其网络环境依托5G技术，其虚实交互与联通运用人体感知、3D渲染、拓展现实、脑机接口、可穿戴、机器人技术等。这些技术当前均处于高速发展阶段，5G、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技术很可能在近期得到快速推广和应用，这使得元宇宙当前已初步具备实现的基础。其中，5G在元宇宙的通信、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在元宇宙的用户体验、人工智能在大规模元宇宙生成和渲染、可穿戴和脑机接口在元宇宙中的用户交互、区块链在元宇宙的价值确权中发挥重要作用，而这些技术当前均处于高速发展状态。未来，随着上述技术和其他前沿数字技术引入到元宇宙，元宇宙搭建、运营成本将进一步下降，使用体验将逐步提升，进而促使元宇宙的应用呈现加速发展的趋势。

第二是数字生态的迭代和渗透需求。互联网产生出网络空间和数字生态，创造出一个有别于现实世界的维度和空间。数字生态有着自身发展规律，其中有两个特征最为突出。

其一是技术进步驱动的迭代需求，即随着数字技术的迭代和升级对整个数字生态进行迭代。更为高效的通讯和计算技术使得开发者能够在数字空间实现更多功能和应用，也将逐步替代现有的数字服务。例如，在拨号网络时代，数字生态仅能围绕门户网站、网络论坛、邮件系统等简单网络服务展开，数字生态整体上是碎片化的。在宽带时代，网络视频、图片、游戏、数据库等新应用得到了发挥空间，海量信息也提升了用户对于搜索引擎、网络内容聚合工具的需求。移动互联网让数字生态进一步摆脱了光纤和电源的限制，移动网络终端带来了智能手机、笔记本等新数字产品的需求，也催生了手机应用（app）、社交媒体、云服务、图片和视频社交网络等新应用。如今，5G等新一代通讯技术和运算、显示技术的显著进步正催生出新的数字生态和数字应用，元宇宙即可能成为承载新生态和应用的平台。

其二是利益驱动渗透需求。利益是数字生态中与技术进步并行的动力。数字生态的开发方需要创造出新的用户和用户需求，用户也希望借运用数字生态实现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的目标。因此，数字生态开发者寻求不断利用新技术提升数字生态的渗透广度和深度。当前，数字生态的渗透已经到达用户的指尖，但仍未全部占据用户的日常生活。开发者需要寻找新的途径来进一步提升数字生态渗透率，结合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的可穿戴设备可能是一个理想的方向。元宇宙从概念上符合了数字生态迭代和渗透的自身发展动力。创新层进一步下沉是元宇宙的突出优势。在当前数字生态中，创新的主体主要是企业，而在元宇宙中，用户将既是消费者又是创意的生产者，促使创新进一步多元化。

第三是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融合需求。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中，数字技术与现实世界的结合变得更加深入。例如，工业互联网、物联网等技术强调数字技术对生产设备和工厂的数字化控制；智慧城市推动城市治理和管理的智能化；人工智能提供了自动驾驶、人机翻译等数字化的辅助服务，将用户需求直接转化为数据和算法产品。这一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融合进程仍在进行之中，未来可能有两个主要方向。其中一种是以物联网为主，将物联网设备全面嵌入到现实世界。该方向需要对现实世界进行整体的数字化改造，耗资巨大且成型周期很长。另一种是以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技术、脑机接口等为主，仍然以用户为中心，通过新一代信息技术对人进行新一轮赋能，增强人通过数字化平台感知世界、链接世界的能力。元宇宙即属于后一种方向。元宇宙将促使现实社会生态与虚拟社会生态高度耦合，以较低成本实现两个时空的融合。

元宇宙在概念设计上是虚拟与现实的全面交织。在元宇宙世界中，虚拟与现实的区分将失去意义，现实世界中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在元宇宙社会中找到映照，而元宇宙中的虚拟事物同样可以产生现实影响，元宇宙将以虚实融合的方式深度融入、改变现有社会的架构与运作。元宇宙不会以虚拟经济取代实体经济，相反其以实体经济为物质基础，并从虚拟维度赋予实体经济新的活力。另一方面，二者相互平行，元宇宙成为与现实世界平行存在的“真实世界”。元宇宙无法替代现实生活，但可以成为人类生存的第二空间，并为人提供另一维度下的全新生活，催生出带有第二身份、二轨社会关系、理想化生活方式等新的社会维度。由于这一特征，元宇宙亦将产生规则、秩序、法律，虚拟劳工、沉迷犯罪、虚实混淆、经济犯罪等虚实之间的灰色地带需要规范的问题。

脑机接口、VR学车、AR眼镜等元宇宙早期应用

图片来自于人民网、界面新闻、中国航空新闻网

二、元宇宙的当前应用和发展阶段

元宇宙当前仍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主要是将现有的数字服务及数字经济与元宇宙概念嫁接，尝试创造出一些具有探索性的应用和产品。

当前，元宇宙的应用体现得最显著的领域之一是在线游戏。传统游戏大多是在固定场景下、按照固定游戏规则完成指定任务的“定向性游戏”，内容包括竞技攻关、打怪升级、解锁剧情、推理解谜等，即便有玩家互动，也是以完成任务为核心互动联结。但着眼于架构“元宇宙”的游戏则属于更注重高交互性和高自由度的“发散性游戏”，即只设计游戏世界的基础规则，不指定任务、不规定玩法、不限定社交，任何玩家都能实现相当程度的自由。

从1979年的MUDs、MUSHes到2003年的《第二人生（Sencond Life）》、2004年上线的《魔兽世界》、2016年的《精灵宝可梦GO》均具有一定程度的元宇宙要素，不断扩大用户的自由度，并尝试运用增强现实技术与现实世界融合。世界改造、经济交易、开放式空间等原本属于现实世界的活动与要素被应用到越来越多的虚拟游戏中，已经成为在线游戏当前的“基本要求”。以下三款游戏是目前较为成功的“元宇宙”游戏，所代表的应用模式或为未来的“元宇宙”系统开发提供参考。

其一，《我的世界（MineCraft）》。该游戏支持多主机平台服务器互联，是目前规模最大、自由度最高的“元宇宙”游戏之一。该游戏的特点鲜明，自由度极高，用户几乎不受游戏任务限制，具备“生存”“创造”以及“旁观者“三种模式，可分别实现主观视角、上帝视角和第三视角的游戏体验。其不断完善游戏系统和游戏体验，发布10年来，总销量达2.38亿套，月活跃用户过1.4亿，是史上最畅销的电子游戏。

其二，《罗布乐思（Roblox）》。其本身是一个游戏平台，具备庞大游戏库，库内游戏主要依靠用户自行创作，平台会给予游戏开发者显示奖励。这些被创造出的游戏种类繁多，既有传统游戏种类，也有自由度极高的沉浸体验类游戏；既有免费体验的游戏，也有需要付费进入的游戏。用户可通过虚拟货币“Robux”进行虚拟物品交易，进而兑换成实体货币。目前该平台游戏数量已突破2000万个，且仍在稳步增长。该游戏在北美十分火爆，全美约半数的16岁以下青少年均为该游戏玩家，不少人通过制作和售卖游戏赚钱，也有用户深度沉迷于游戏中。其在美股市上市不到一年，市值已超460亿美元。

其三，《动物森友会（Animal Crossing）》。该游戏自我定位为“生命模拟类”游戏，该游戏自由度极高，玩家在游戏中可进行“无限制社交”，并可通过建设和创造虚拟环境和虚拟物品对现实世界的场景和事件进行“完美复刻”，如有玩家在该游戏中举行“考研讲座”“法考讲座”“心理咨询”“公司年会”等。该游戏也是史上十大最畅销游戏之一，全系列累计销售超过5000万套，其中2020年发布的《集合啦！动物森友会》更是在一年内销售近3400万套。

具有增强现实体验的影音产品和虚拟空间是元宇宙应用的下一个方向。目前的“元宇宙”应用还远未达到电子设备与人类感官深度结合并实现线上交互沉浸式体验的高度，但人类对这一功能的向往早已有之，并通过一系列科幻艺术作品得以展现。《阿凡达》、《未来战警》等电影作品都设定了人类通过操作与真人无异的“电子替身”的情节，而2018年上映的《头号玩家》中人类在虚拟网络中实现全感官沉浸式操作则被视作是“元宇宙”的最终形态。

随着AR技术不断发展，其与“元宇宙”有机结合是大势所趋。AR技术可实现逼真的感官体验，而“元宇宙”则代表了最强大的交互性和实时性。两者结合并发展到极致，即是电影《头号玩家》中的“绿洲”，即人类可借助互联网在“元宇宙”中实现全新的“第二人生”。

元宇宙也可与现有在线服务相结合，增强服务的沉浸式效果。例如，脸书公司在2021年8月推出了名为Horizon Workrooms的VR会议软件。该软件可利用该公司的Oculus头戴VR设备来实现多人同时开会，通过手势的操作方式呈现文件和交换材料。脸书认为，虽然Horizon Workrooms将参会者转化为具有卡通形象的3D“化身”，但该平台能够带来更为沉浸式的会议体验。

总体而言，当前元宇宙并没有产生具强烈变革性的应用和产品，应用这一概念的产品与传统产品并无本质性区别。但是，随着相关技术成本的降低，用户群的培养，该概念有可能在5至10年后迎来爆发期。元宇宙的发展步骤将与其他数字生态类似，即经历三个主要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基于新概念和现有设备创造出新的场景和应用。当前比较流行的具有元宇宙特色的在线游戏即属于这一阶段的产物。一旦出现“爆款”，将促使业界扩大对该领域的投资，进而研发出更为先进、更具沉浸体验的产品和服务。

第二个阶段是新场景与新设备共同演进。从以往数字生态的发展规律看，一些对数字生态产生深远影响的产品和设备起初并非是对现有设备的完全颠覆，而是在现有设备上增添和整合新的功能。这些新功能一般源于少数用户的特别需求，但可能在更多用户使用后产生新的场景。在元宇宙领域，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设备将是元宇宙进一步发展渗透的重要设备依托。

第三个阶段是应用和需求大爆发推动元宇宙逐渐改变娱乐方式、社交方式、商业模式和基础设施。在元宇宙的应用的需求出现指数型增长后，元宇宙对于数字生态的迭代作用才会逐渐体现。在这一时期，元宇宙将像智能手机、社交媒体一样对娱乐方式、社交方式、商业模式产生深远影响，催生出新的业态模式，并最终促使对支持元宇宙的基础设施进行升级改造。

新冠疫情显著加快元宇宙从发端到成熟的进度。这场灾难促使全球上网人口规模、线上经济规模、人均上网时间等指标大幅增长，线上虚拟世界的功能不断强化甚至接近现实世界，“虚拟-现实”逐步双向打通，生产要素流通畅通。元宇宙相关硬件也进入高速发展阶段，如其重要终端基础设施VR显示器硬件规模接近200亿美元，2021年第一季度全球的VR头盔设备出货量同比增长52%，且未来5年复合年均增长率将达到39%。2021年9月，Facebook宣布，将向元宇宙项目投资5000万美元，与合作伙伴携手合作以负责任的方式打造元宇宙。英伟达、谷歌、腾讯等科技企业亦纷纷向“元宇宙”进军。据IDC预测，2020年至2024年期间，全球虚拟现实产业规模年均增长率将达54%。随着新技术的不断开发，虚拟现实元宇宙相关产业或将迎来爆发。

三、业界和各国政府对于元宇宙的看法

业界和政府对于元宇宙的看法基于两个不同的维度和逻辑。

业界将元宇宙视为新增长点和下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产业竞争领域。元宇宙开发过程将引发全球科技产业的新一轮洗牌。一旦该业态成为未来数字生态的主流模式，那么未能及时入局的企业或创新群体将面临被淘汰或者受制于人的局面。历史上，数字经济领域曾经多次出现过类似局面，例如个人电脑削弱了IBM等大型计算机厂商的地位；社交媒体催生出脸书、腾讯等企业，但削弱了雅虎等门户网站的影响力；手机应用平台则让谷歌和苹果受益，微软、adobe等传统软件企业则受损。元宇宙也可能带来类似的结果，这让一些自身发展模式与元宇宙近似的企业开始启动转型过程，而另一些企业仍在考虑转型的成本。

脸书是决定转型元宇宙最为坚决的企业。当地时间10月28日，脸书公司宣布将母公司正式更名为“Meta”，Meta是“Metaverse”的前缀，意为包涵万物、无所不联。2021年3月，美游戏公司Roblox上市，成为“元宇宙第一股”，市值已超400亿美元。游戏公司EpicGames亦凭借元宇宙概念获得10亿美元融资。此外，美主要硅谷巨头也在元宇宙领域展开角逐。微软首席执行官萨蒂亚•纳德拉表示，该公司正致力于构建“企业元宇宙”。图形芯片制造商英伟达已推出全球首个为元宇宙建立的基础模拟平台，加快推出元宇宙业务。苹果去年收购VR初创企业NextVR，入局元宇宙关键硬件行业。

美国企业也希望推动美国政府加强对元宇宙的认知，塑造有利的竞争和创新环境，让美国相关产业在全球脱颖而出。以脸书为代表的科技巨头目前正全面推动元宇宙“政治战略”，其正积极与美国政策制定者、学者、合作伙伴和专家洽谈，以帮助其以“负责任”的方式来构建元宇宙版图，并试图与各方为元宇宙虚拟世界创建标准和协议，塑造科技巨头对于新兴互联网形态的自我监管模式，元宇宙有望成为科技巨头恢复政府信任的合作平台。

日本早在2007年就产生了元宇宙类似的概念元素，其国内已出现诸多元宇宙内容公司，以制作VR、AR内容的企业为主，如VR游戏企业Thirdverse，其专注于开发多人VR游戏，提出创造VR和区块链结合的元宇宙，已获得2000万美元融资。同时，日本社交网站巨头GREE也宣布开展元宇宙业务，预计到2024年投资100亿日元，拟在全球发展一亿多用户，并最终旗下直播平台REALITY向元宇宙的转型。此外，日本也出现了企业级线上活动会场和宣传活动平台，用户可使用虚拟形象进行实时交流，已初具元宇宙相关要素。政府关注新兴行业布局。

各国政府则可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一概念。由于元宇宙的产业发展仍存在较大变数，是否追求这一产业的潜在商业利益并非政府优先考虑的范畴。对于此类前沿业态，政府更关注元宇宙对国家间竞争产生的战略影响，以及其对本国国内政治、社会领域的潜在风险。

第一个层面上，政府认为一旦元宇宙成为未来数字生态的主流模式，那么可能会产生新的国际分工体系，而缺乏相应筹码和竞争力的国家有可能将处于不利局面，在这一新体系中被边缘化。

韩国和日本是对元宇宙有较强危机感的国家。当前，韩国已出现从用户群体到平台搭建者共同营造的元宇宙热潮。政企合作共同布局该领域。该国包括SK电信、现代汽车、韩国移动互联网商业协会等行业团体和行业领袖共同成立了“元宇宙联盟”。该联盟由政府领导，已囊括200多家公司和机构，将合作进行元宇宙层面的道德与文化实践，分享技术趋势及见解，并启动联合开发项目。此外，三星等巨头也积极为元宇宙搭建资本基础。6月，该公司已推出元宇宙基金并大受欢迎，并有望于今年年底实现融资1000亿韩元的目标。

日本经济产业省于今年7月发布了《关于虚拟空间行业未来可能性与课题的调查报告》，其将元宇宙定义为“在一个特定的虚拟空间内，各领域的生产者向消费者提供各种服务和内容”。报告认为，该行业应将用户群体扩大到一般消费者，具体而言，一是行业应降低VR设备价格以及VR体验门槛，并开发高质量的VR内容留住用户；二是政府应着防范和解决“虚拟空间”内法律问题，并对跨国、跨平台业务法律适用等加以完善；三是政府应与业内人士制定行业标准和指导方针，并向全球输出此类规范。这些建议体现了日本政府对元宇宙行业布局的思考。

欧洲迄今虽未直接推动针对元宇宙的立法和监管，但最近一些欧洲立法举措说明了监管机构在处理元宇宙时可能采取的立场和倾向。欧盟近期就人工智能这一未来元宇宙重要支撑领域进行立法提案，试图在该新兴技术成为主流前实施监管。该提案名为人工智能法案，就人工智能系统可能存在的四类风险：不可接受风险、高风险、风险有限、最小风险进行了划分并确立了各自类别的处置方案，该法适用对象包含欧市场供应商、欧人工智能系统用户以及系统产出内容在欧存在的第三国供应商和用户，涵盖群体十分广泛。该法案现通过普通立法程序提交欧洲议会和成员国，若最终被采纳和通过，将直接适用于欧盟所有成员国。其他相关的立法措施包括“平台到业务”监管法规、《数字服务法案》(DSA)、《数字市场法案》等。这些立法措施要求包括元宇宙在内的数字服务提供商和平台运营者增加透明度、尊重用户选择权、严格保护隐私、限制一些可能对用户高风险的应用。这些立法预示着欧盟更关注元宇宙的监管和规则问题，试图在治理和规则上占据先发优势，进而保护欧洲内部市场，通过规则谈判保护其国家利益。欧洲或成为对元宇宙构成最强法律约束的政治区域。为了在这一市场运营，脸书公司已开展预先布局，宣布在欧洲创造1万个元宇宙就业岗位。该公司称，欧盟在塑造互联网新规则的重要角色和作用是这一决定的重要背景。

四、元宇宙的国家安全意涵

元宇宙虽然仍处于发展过程之中，是否能成为未来数字生态的主流模式仍需观察。但是，元宇宙的技术特征和发展形态初步展现出一些潜在的国家安全意涵。作为一项蕴含前沿技术集成的新兴数字生态，元宇宙在国家安全领域的意涵主要体现为三个维度。

第一是技术霸权维度。与以往前沿技术和数字生态类似，元宇宙在全球各国的发展和应用速度也将呈现高度不均衡的状态。一些国家的现有技术水平、国内市场、用户群体、数字生态、产业链和创新环境较为适应元宇宙的发展，而另一些国家可能由于主观因素或客观限制发展相对滞后。国家间的发展差距在当前并不明显，但随着时间推移会更加放大。这种差距将带来三个领域的影响。其一，发展较为滞后的国家寻求接入发展领先国家的元宇宙将处于不利地位，可能面临歧视性的门槛和要求。其二，发展较为落后的国家在元宇宙相关技术和产业链上可能存在短板和空白，即便其想通过自身努力进行追赶，也可能需要承担较高的成本，或者在此过程中加大对他国技术和标准的依赖。其三，国家之间可能因对于元宇宙的看法、立场和监管方式的巨大差别，导致国家间数字经济发展模式、数字生态和产业链出现“分叉”，形成相互隔绝的系统。

第二是技术安全的维度。数字技术和数字生态的安全问题或安全隐患经常难以被事前发现，而元宇宙由于集成了诸多信息技术，其安全隐患可能更加突出、多元。从其所集成的技术来看，元宇宙很可能将面临以下技术安全问题：（1）网络攻击。网络攻击是数字生态所面临的主要威胁，元宇宙也无法避免这一危害。网络攻击既可能针对元宇宙的最终用户和设备终端，也很有可能针对元宇宙的运营商或关键服务提供商。元宇宙带来的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融合将令网络攻击变得更为危险，可能对一国或特定群体造成系统性影响。（2）技术安全缺陷。元宇宙所采取的技术集成模式令其可能蕴藏更多的设计缺陷或漏洞。这些漏洞有可能被网络攻击者利用，也有可能破坏系统自身的运行。由于元宇宙试图实现在线信息的永久保存和系统的完整性，系统整体升级、修复的成本将远大于当前的数字生态系统。一些缺陷有可能在多年后才会被发现和弥补。（3）关键基础设施。元宇宙将产生新的关键基础设施，这些基础设施一旦受到攻击或发生故障，其所带来的影响和社会冲击可能会超出预期。例如，元宇宙中的交易市场和信息存储系统如果发生故障，将严重削弱元宇宙的整体价值，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4）篡改、盗取和大规模泄漏。虽然元宇宙设计者试图运用区块链技术保障元宇宙中用户的信息安全，但区块链技术对于一些网络攻击者来说仍然十分脆弱。元宇宙中用户的“化身”资产和信息如被盗取，其用户价值将瞬间归零。巨大的潜在收益将让全球黑客群体将元宇宙作为下一个开展网络犯罪的重要目标。

第三是技术变革维度。一项革命性的前沿技术或数字生态都会对一国乃至各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带来深远影响和冲击。元宇宙所带来的冲击可能发生在以下层面。政治领域，元宇宙将成为一国政治思潮和社会文化的组成部分，将对一国的政治安全和文化安全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经济层面，元宇宙将带来数字生态的产业更替，一些在数字创意上具有先发优势或历史积淀的国家可能更适应元宇宙转型过程，而另一些国家可能面临他国元宇宙生态对于本国文化和数字经济的竞争，一些相比元宇宙数字体验较差的企业和产业可能面临被淘汰的风险。社会层面，元宇宙可能带来就业替代和社会结构的深刻变化。元宇宙将催生出新的数字创意岗位，尤其是推动数字创意者成为自由职业者，推动数字经济小微企业的发展。同时，元宇宙也可能带来一些新的社会问题。例如，元宇宙的高沉浸式体验可能对青少年成长带来消极影响，也容易被不法分子用于制造带有成瘾性的“数字毒品”。元宇宙可能让部分用户长期沉浸于元宇宙之中，其认知和行为可能与现实世界的人们脱节，带来明显的代际差异。

上述这些国家安全意涵使得元宇宙的发展需要匹配必要的监管和引导。政府需要在监管过程中统筹发展与安全，提前做好技术规则和道德伦理标准的准备。由于元宇宙具有跨国特征，其所带来的各类问题和挑战将成为未来国际政治的潜在议题之一，可能在反洗钱、制裁、金融监管、知识产权等领域出现一些监管和规则的空白地带。这驱动国际社会对此开展探索性、建设性的合作与沟通，引导这一新兴领域朝向健康有序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