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秦人悍将 / “狡狐猛虎”是胡琏
他最近的一次“出名”,是几年前一枚“青天白日勋章”的丢失。多年前,他的名气就很大:与林彪、张灵甫是黄埔四期同学,还当过蒋介石侍从室高参。
抗日战争时期,身为陆军十一师师长,他在被称为“中国之斯大林格勒”的四川门户石牌江防要塞阵地上,给父母、妻儿一连写了五封遗书,“如不取胜,决不生还”。抗战胜利那年,时任陆军十八军军长的他,指挥部队在湘西雪峰山会战,一战击毙日寇一万余人、伤两万多人。
淮海战役中,他带伤逃出重围。后来到了台湾,任金门司令。在一九五八年解放军炮击金门时,三个副司令当场毙命,他得以幸免。
他,陕西华县人胡琏,人称“狡如狐,猛如虎”。
“狡狐猛虎”是胡琏
木闻 / 文
一名老坦克手在金门游览时,“顺”走了一枚青天白日勋章。据说,自从一九三〇年以来,被视为“免死金牌”的该勋章只颁发了二百〇九枚,得主个个都是当代中国史中的风云人物。
这枚编号为101的勋章的原主,正是胡琏将军。
在其故去三十五年后,这位抗战名将由此被媒体屡屡提及,海峡两岸一时热议。而这枚勋章,正是为表彰其一九四三年孤军奋战苦守阵地的抗日功绩。
石牌之战,五封遗书誓死守卫
“我今率堂堂之师保卫我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钦,决心至坚,誓死不渝!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后人视今,亦尤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今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此誓!”
这段誓词的诵读者,是陆军第十一师师长胡琏。一九四三年五月,胡琏率部驻守石牌江防要塞。那时,川鄂不通公路,只有通过长江南岸宜昌境内的古镇石牌,才能沿长江三峡到达重庆。胡琏面对的,是十万日军。日本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指挥七个师团,从湖北宜昌、荆沙地区进攻,企图占领石牌要塞,从而攫取洞庭湖粮仓,危及重庆。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达了命令,以“石牌乃我国之斯大林格勒”为喻,令胡琏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蒋介石给胡琏又打了电话,“石牌要塞,指定你死守!”
胡琏下决心必死,他委托了一个老乡:如若阵亡,请代为妥善安排妻儿老小。他趴在阵地上,一连给父母妻儿写了五封遗书。
胡琏写道:“父亲大人: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并无他途。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也足慰。”
胡琏嘱托哥哥胡进禄,“弟守石牌要塞,此乃光荣之牺牲,兄不必悲!人生何处无黄土,然此惟望能代弟孝父也。”
他又与妻书:“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父报仇,为国尽忠为宜……十余年戎马生涯,负你之处良多,今当诀别,感念至深……”
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电询胡琏,有无把握守住阵地?胡琏答,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
其实,以必死的决心迎敌,胜利已有了几分。这场战斗打得极其艰苦。此前,日军所到之处,虽然也遭遇了顽强抵抗,但大多以中国军队的最终退却、日军长驱直入为结局。而这一次,中国军队像钉在阵地上一样,始终没有撤退。
第六战区派来增援的部队,被日军阻击,胡琏所部十一师孤军奋战石牌。日军动用了所有的攻击武器,炮击、空袭、突袭、强攻、施放毒气,十一师顽强拼杀。据记载,在最后三小时,名为高家岭的阵地上听不到枪声,却见刀光闪闪,血肉横飞——十一师士兵与日军拼起了刺刀。
这场最原始血腥的冷兵器搏杀,无声地染红了战场。久攻不下,日军最终撤退。
石牌之战,胡琏赞誉披身,不仅升任副军长,还带职奉调重庆蒋介石侍从室任高级参谋。其后,胡琏出任第十八军军长,时年三十七岁。
十八军还打过一次硬仗,是在一九四五年五月。据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出版的《陕西抗日将领年谱》记载,当年四月,日军三万余人进攻湘西雪峰山地区,企图打通湘黔通道,进窥贵州。第四方面军总司令王耀武指挥湘西的中国军队节节抗击,并逐步后退,将敌包围在雪峰山区。五月,胡琏率十八军围歼日寇,逐块消灭。这次战斗共击毙日军一点二万余人,打伤二点三万多人。中国军队也负伤一点二万人,阵亡近八千人。
不久,日本投降。胡琏率十八军进驻长沙,接受日军第一〇六、一一六师团和独立第十八、二十旅团投降。
(本篇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十一师,国民党王牌部队中的精锐
从华县县城出发,行车十余公里,就是胡琏的故乡赤水镇北会村。一九〇七年十一月十六日,胡琏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胡琏幼名从禄,字伯玉。多年以后在台湾,于右任老人将自己的照片送给胡琏,在上款题写“伯玉老弟同志”。
在胡琏之前,华县的名人要数唐代的郭子仪了,也是一名战将。胡琏从小好读书,老师认为其是个好苗子,将来定有前途。所以其母最初想让他做个教书先生,谁料胡琏说,“家有五斗粮,不做猴儿王”。
十八岁那年,胡琏南下广州,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入伍生队。黄埔四期后来出了很多名将:国民党的有谢晋元、张灵甫、李弥、刘玉章,共产党的有刘志丹、林彪。一九二六年三月,胡琏被分配到黄埔第四期步兵科第一团第七连。在校时,他加入了国民党。
当年七月,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十月,胡琏提前毕业,参加北伐战争。其后,被任命为第二十师上尉连长。谁想没过多久,该师被遣散了,胡琏一时没了事做。
二十一岁那年,胡琏听说黄埔一期的同乡关麟征在军队中,就上门想找个差事。关麟征一番考试,任命他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警卫二团第一连连长。司令是陈诚,关麟征是团长。由此,胡琏成为陈诚的“土木系”。
胡琏声名鹊起时所带的十一师,是陈诚起家的老底子。十一师为国民党五大王牌之一的十八军所辖,“十一”二字合为“土”,“十八”合为“木”,而十一师刚好有个土木工程兵营,后来就将该部队称为“土木系”。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胡琏参加了蒋介石讨伐李宗仁、白崇禧的混战,还有蒋、冯(玉祥),蒋、唐(生智)战争。中原大战时,面对冯玉祥部的密集火炮和大刀队拼杀,胡琏连队的一些士兵想临阵脱逃。胡琏当即拔出手枪喝道:“谁敢逃跑,我就枪毙谁!”该连遂坚守阵地。
作战勇敢的胡琏收到陈诚赏识,将其擢升为营长。此后,一路升迁,二十六岁任陆军第十八军第十一师第六十六团少将团长。
卢沟桥事变爆发时,胡琏为第十八军第六十七师第一九九旅旅长,率部参加淞沪会战。一九八七年出版的《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记载,胡琏指挥部队与进逼日军“反复肉搏,双方伤亡惨重”,可见胡琏部队能打敢拼。
此后,胡琏率部在苏南展开游击战,参加了第一次长沙会战。直到一九四二年,胡琏擢升为陆军第十一师师长,由此进入其抗战杀敌最为勇猛的一九四三年石牌之战。
胡琏晚年说,打仗最苦的就是老百姓
胡琏一生,作战无数,无论是打鬼子,还是与军阀作战,罕有败绩。据说,中共高层曾评价其“狡如狐”、“猛如虎”,提醒高度警惕胡琏。
早在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三年,胡琏就曾率部对共产党中央苏区进行第三、四、五次“围剿”,因“战功卓著”,被蒋介石授予少将军衔时,才二十六岁。
抗日战争后,胡琏所部的第十八军被改编为整编第十一师,三万余兵力,都是美式军械装备,还有汽车坦克大炮各数百,骡马七千余匹,可谓兵强马壮。整编第十一师与新一军、新六军、第五军、整编七十四师,并称为国民党五大王牌部队。
胡琏所部战力强悍,特别不好对付,是个难缠难打的对手。胡琏勇猛多谋,对那些敢于拼死沙场、能征善战的部下,也常常破格提拔,而对那些临阵怯懦的部下,就算是老同学、老乡党也毫不照顾情面。有个工兵营长战时放弃了一个据点,胡琏即命枪决。
国民党军史评价胡琏:有张灵甫之“悍”,但无张灵甫之“骄”;其“忠”不比黄百韬少,其“谋”却比黄百韬多。
一九四七年春,胡琏率整编十一师进攻山东解放区。在鲁中临朐与华东野战军激战,华东野战军付出伤亡四千六百余人的沉重代价失利。此后,华东野战军向在南麻村的胡琏部发起进攻,就在总攻的那一刻,忽然天降大雨,一连下了七天七夜,华东野战军最终只能被迫撤围。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淮海战役打响。黄维的第十二兵团被包围,蒋介石立即命空军用小飞机把胡琏“空投”到前线协助。最终,黄维与胡琏乘坦克分头逃跑。黄维被俘,而胡琏在爬上另一辆坦克的时候被手榴弹炸伤,他顾不及包扎,钻进坦克,奇迹般地逃脱。
身负重伤的胡琏被送到上海救治,从其背部取出大小弹片三十多块,有几块与心肺“仅一纸之隔”。
一九四九年,国民党败退台湾。面对解放军势如破竹的攻势,蒋介石派胡琏去驻守金门。解放军登岛失利。胡琏之名随着金门之战被牢牢记住。
一九五二年,胡琏被授陆军上将衔。一九五四年,调台北任第一野战军团司令。一九五七年再次出任金门防卫司令,并升任二级陆军上将。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福建前线人民解放军炮轰金门,金门炮战持续了四十六天。
胡琏之子胡之光曾向媒体表示,八·二三炮战时,胡琏差点遇险。炮战发生前,胡琏正准备赴宴请美军吃饭,有人留住他说话,结果避免了炮击。几名副司令当场被炸死。
一九五八年冬,胡琏从金门司令擢升为陆军副总司令。一九七二年,胡琏晋升为一级陆军上将。
戎马一生的胡琏见证了无数死亡,也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在晚年时曾对孙辈说,“打仗最苦的就是老百姓。”
胡琏从台湾给老家寄来一包食物
那个年代两岸隔绝,大陆说蒋介石是“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屠夫民贼”,蒋念叨着要“光复大陆”,而曾任金门司令的胡琏是反攻大陆的“前线总指挥”。
抗战时期的第六战区总司令孙蔚如将军后来留在了大陆,胡琏是他的部下,两人交往甚密。孙家有个陕西厨师,陕味饭菜做得很好,胡琏经常来吃饭。吃完饭,两人就闲聊。
孙蔚如原有个部下李映光,曾于一九九一年著文回忆,一次,孙蔚如对胡琏说,蒋反动独裁,不要再为蒋卖力,要给自己留余地。胡琏认为孙将军说的有道理,但是却说,蒋“是我的老师,我决不做对不起他的事”,又说,“请你也放心,我也决不会去告密出卖朋友和老乡”。
胡琏赴台之前,曾去看望孙蔚如。孙蔚如明确说不准备走。一九五三年,部下李映光去西安探望孙蔚如,见桌子上有写给于右任、胡琏的信。李映光问,他们在台湾,信能收到吗。孙蔚如说,这是党中央交给的任务,又说,于老和胡琏都来信了,我正在写回信。李映光见涉及机密,没敢多问。
孙蔚如先后给胡琏写过两封信。一封是一九五〇年,一封是一九五六年。孙蔚如在信中说,“伯玉老弟英鉴:弟每怀念蒋、陈(诚)对弟知遇之隆,此固弟之道德观感。惜未能扩而充之,斤斤焉为小信小义所拘也。吾人顶天立地,其一言一行应为全国人民着想,不为一姓一家徇私,应注意千百年后之批评,亿兆人之同情,不能顾虑一党一派之毁誉……
“深愿老弟毅然投向人民,当此政府主张和平协商解决台湾问题之际,以大无畏之精神,促成全国统一早日实现,共襄盛举。机缘不再,毋稍避疑。”
胡琏没有回来。
上世纪六十年代,胡琏思乡心切,想知道老家还有没有人,就寄来一大包食物。他的哥哥胡进禄收到台湾来的包裹,避之不及,也不敢打开,赶紧原封不动送到赤水公社。
公社在民兵保卫下,包围了包裹拆开,确实只有食物,并无危险物或宣传品。公社干部就叫胡进禄又抱了回去,还动员他给胡琏写了一封回信,说家里一切都好,家乡一切都好,希望胡琏弃暗投明,回到祖国怀抱。
这封信在电台中广播,据说胡进禄还因此得到几块钱稿费。而在台湾的胡琏也听到了这封信。他说,老家还有人。
文革中,“战犯家属”胡进禄被红卫兵揪斗,戴上一人高的纸糊帽子游街。一九九一年,胡琏的长子回华县老家探望。其时,长辈均已去世。
胡琏曾说,我这辈子就干了两件事,打仗和读书。六十八岁时,胡琏进入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选修宋史和现代史。他在台大三年间甚至没有缺过一次课,拟作的博士论文题目是《宋太祖的雄略之面面观与今昔观》,但没有写完就去世了。
胡琏在台的孙子胡敏越曾向媒体回忆,一九七七年端午节晚上,胡琏给孙辈们画了家谱,还画了一张华县老家的大致地图。他对孙子说,“我们这一代回不去了,但是你们,第三代,有一天一定可以回到老家。”
一个星期后,一九七七年六月二十二日,胡琏去世。终年七十岁。
胡琏的骨灰按其遗嘱撒在了金门与厦门之间的大海里。如今,金门海岸边有一座以其字命名的伯玉亭。二〇一四年,胡琏在大陆的亲属,其哥哥的后人赴金门,与胡琏孙辈一起纪念胡琏。
此前,胡琏在台的三女胡之洁到金门祭奠父亲,看到一幅胡琏将军戎装照,勾起她的回忆。小时候,她曾问,为什么没有遗传父亲那样的酒窝,长大才知道,父亲脸上的洞,并不是酒窝,而是子弹击穿的疤痕。
【胡琏简介】
胡琏,陕西华县人。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抗日战争时期历任陆军第六十七师第一九九旅旅长,第十一师副师长,预备第九师师长,第十一师师长,第十八军副军长、军长。一九七七年六月病逝于台湾。
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
秦人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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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文图均为记录者木闻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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