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秦人悍将 / 光头将军刘玉章

陕西兴平人刘玉章的“有名”，是缘自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国民党军在国共内战中失败，但有一支部队却几乎没吃过败仗。这就是刘玉章为军长的第五十二军。在蒋介石派到东北作战的十几个军中，五十二军是唯一成建制逃出来的部队。

人们都知道他的绰号叫“刘光头”。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时，刘玉章在蒋介石麾下与冯玉祥、阎锡山在中原大战中负伤，愈后头发掉光。他也不以为然，反而愈发显出勇猛的性情。尤其，是在抗日战争打鬼子的时候。

光头将军刘玉章

木闻 / 文

刘玉章是黄埔四期。从排长到军长，再到司令、上将，刘玉章一生打军阀，打鬼子，也跟共产党多次作战。

他也负了好几次伤，几乎都是打日本鬼子。有次庸医要锯掉他受伤的臂膀，差点把他变成“独臂将军”。他因伤治疗掉光了头发，从此绰号“刘光头”。

刘光头的打法

“短距离、短时间、集中火力”

据《陕西抗日将领年谱》一书中记载，刘玉章第一次打鬼子，是一九三三年的长城抗战。当时他是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二师第四旅第八团第三营的少校营长，时年三十岁。时任师长是黄杰、旅长为郑洞国。

部队是由洛阳直接赶到长城古北口的。在古北口以南的南天门，该部接替了师长关麟征率领的第二十五师防务，与日军对峙。刘玉章第三营的头一战，就与进攻南天门的日军激战了五个昼夜。刘玉章中弹负伤，坚持指挥所部固守阵地。

这场战斗最终被日军突破，阵地丢了。刘玉章只能随第五十二军主力向保定以南撤退，在漳河休整，并阻击强渡漳河的日军，迫敌撤回北岸，隔河与中国军队对峙。

此后，部队移师保定，担负北平至保定之间的防务。刘玉章进入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高等教育班受训。毕业后，任第二师第六旅第十一团副团长，率部驻防徐州。

一九三七年卢沟桥爆发时，刘玉章已任五十二军第二师第四旅第七团团长。军长是关麟征，师长郑洞国。刘玉章率部开赴保定，在漕河南岸构筑阵地，准备阻击日军。

这一次，刘玉章曾奉命夜袭磁县附近的日军机场，机场内停有日机九架。刘玉章声东击西，先派一个营，攻击磁县车站附近的一个日军连，分散敌人注意力，另派一支干练官兵组成的小分队，携带燃烧剂，潜入机场，最终烧毁日机七架和油库。

此后的一九三八年三月，刘玉章参加徐州会战，随第五十二军在台儿庄、向城、枣庄一带转战，又南下兰陵镇，在日军侧背给以攻击。

刘玉章性情勇猛，用兵则心细如发。他认为，硬打硬拼搏斗格杀的战斗方式，未必是取胜的唯一途径。在地名为大袁庄的一次战斗中，刘玉章总结了克敌制胜的几个要点：敌情、工事、火力、信心、保密。他提出所谓“两短集火”，即为“短距离、短时间、集中火力”的作战战术。

刘玉章规定，敌人未进入百米以内，严禁射击，“违者邻兵即将其刺杀”。在规定的发射距离之前，部队不得暴露。他计划的甚为周密，比如要求负伤者不得叫喊，保证入夜后送伤者往后方救治。

那时，中国军队刚开始大规模与日军遭遇，“恐日”情绪弥散。在大袁庄战斗中，日军先以猛烈炮火轰击，阵地上一片烟火。刘玉章接到埋伏着的营长电话，似有动摇之意，刘严令其坚守，不得后退一步，否则军法从事。

大袁庄毫无动静。连刘玉章都怀疑是否埋伏着的部队被全部摧毁了，兵士们难道都被炸死了。此时，日军一个营分了三纵队并列，朝大袁庄进发。等到距离阵地六七十米时，沉寂已久的刘玉章部队枪弹齐发。

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数分钟，没被打死的日军狼狈逃逸。待清理战场时，发现日军遗尸两百具，其中有中队长三名。缴获日军步枪八十余枝，手枪十余枝。

抗战时期，国军的装备训练以及军官素质均远不如日军。刘玉章认为，在战场上可能胜敌者，有赖于指挥官的经验和智能，以及适时适地的临机运用。他对这一仗颇为得意，晚年在其回忆录《戎马五十年》中还说“‘两短集火’的效果，在此战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殊堪回味”。

抗战时多次负伤

“苍天不要命，小鬼莫办法”

在赫赫有名的台儿庄大捷中，刘玉章所部协同师长张耀明率领的第二十五师攻击了赶来救援的日军第五师团坂本旅团主力，将该本旅团与濑谷旅团打得溃逃，取得台儿庄战役胜利。

此后，刘玉章率部乘胜追击，不料在坂本旅团的一次突围中身负重伤，但其仍“裹创”指挥部队激战，将敌击退。

这次从一九三八年一月上旬持续到五月中旬才结束的徐州会战，是抗战时期一次大规模的防御战役。据史料记载，此战中国军队兵力有六十万人，日军二十四万人。中国伤亡约十万人，日军超过二点六万人伤亡，给日军以巨大打击，阻滞了日军进攻的脚步，为中国部署武汉会战赢得了时间。

徐州会战后，刘玉章因“抗战最为勇敢，战绩卓著”，获得国民政府颁发的华胄荣誉勋章。

当年八月，刘玉章率部又参加了武汉会战，在瑞昌地区阻击日军第九师团西犯武汉。次年九月，刘玉章投入第一次长沙会战，领兵在新墙河两岸、汨罗江南岸，以及长沙以北地区阻击日军。

长沙会战时，刘玉章升任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少将指挥官，时年三十六岁。此后一路升迁，曾任长沙警备司令、第二师副师长。三十九岁那年，升第二师师长。

没想到升任师长，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抗战已持续到一九四二年，五十二军由湖南经广西入云南，负责滇南守备。十五集团军总司令、五十二军老军长关麟征打破资历，要将刘玉章提擢为第二师师长。一些资历比刘玉章老的军官不服，都向关麟征请假，撂挑子不干了，表示反对。关麟征知人善用，刘玉章走马上任。

一九四五年九月，日本战败一个月后，刘玉章奉命率部进入越南接受日军投降，驻军海防。抗战胜利，刘玉章获得国民政府颁授的陆海空军一等奖章和胜利勋章，还获得了美国政府颁发的自由勋章。

勋章证明了战功，也意味着流血牺牲。刘玉章在抗战中负伤多次，还遭遇多起车祸，有惊无险。

早在古北口长城抗战时，第二师伤亡官兵三千余人，尤以刘玉章第三营牺牲最为惨烈，官兵伤亡超过三分之二。刘玉章右臂关节处中弹，医生说，关节间不易施行手术，实在不信就得锯去一臂。刘玉章不想成残疾，没答应。后来又检查，发现中弹未伤筋骨。

刘玉章在北平养伤时，用绷带吊起右臂。他生性好动，去参观故宫博物院，遇到外国人士均向穿着军装的他行礼致敬，刘玉章深感军人受到的崇敬。

刘玉章又一次负伤，是在向徐州行军途中。当时，部队突然遇到袭击，在平坦地形下，日军与刘玉章所部相距只有两百米。部队一下都就地卧倒，刘玉章骑的马被击中而坠地，遂以路边一坟墓做掩护，指挥部队反击，并进入一个早已空无一人的村子。

这一仗从拂晓打到午夜，刘玉章猛听一声霹雳，身边围墙被敌炮轰倒，刘被覆压，幸被迅速挖救，胸腔剧痛。刘玉章见没有流血，以为没事，只是时时感觉腔内作痛，久而久之不药自愈。直到后来去了台湾，做X光检查，才知道当时有两根肋骨骨折，但早已愈合了。

还有一次被炸伤，也是在徐州附近。连日行军作战，疲困之极，刘玉章到驻地后呼呼大睡。不久，卫士来报，有大批敌机飞来。刘照睡不误，等听到敌机轰鸣声，这才起身查看，却听轰然一声震响，住处两侧的房子都被击中。刘玉章恰在中间，被埋在瓦砾之中，一时烟尘弥漫，火药气味熏蒸。被救出来时，刘全身伤十余处，右大腿被弹片炸入。后来乘火车到了西安，才住院取出弹片。

刘玉章在抗战时期还遭遇了几次车祸，一次，司机断腿，他被甩出车外，人却没事。还有一次发生在昆明的车祸，刘当场不省人事，醒来后记忆力全失，两天三后才渐渐恢复。刘玉章晚年回忆这些遭遇时哈哈一笑，开玩笑说，“苍天不要命，小鬼莫办法”。

刘玉章曾说，我的个性是宁吃亏不肯服输

清光绪二十九年，即一九〇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刘玉章出生于陕西省兴平县一个耕读传家的农民家庭，号麟生。

九岁时，刘玉章入村私塾启蒙就读，四年时间里，把弟子规、三字经、四书五经读了个滚瓜烂熟，背诵如流。刘玉章晚年时自称国文基础就归功于此。此后民国学制改了，开始念识字课本，人，手，足，山，水，田，刘觉得颇为无趣，学业随之中辍。乡里有位刘遇仙先生，是举人出身的理学家，在草堂寺一带开了个讲学社，刘玉章就去听讲，跟着老先生学写作文。后来又到西安念书。

刘玉章从小身强力壮。在草堂寺就读时，还学了些拳术，同学中没人敢与其角力。

二十二岁那年，黄埔一期有个学生在西安的一些学校鼓吹革命，刘玉章很向往他说的黄埔军校，遂到开封报了名应考。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一段经历，刘玉章称“在我生命史上，这是一个重大的转变”。

一九二五年秋天，刘玉章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入伍生总队。次年三月，正式升入第四期学生队，被编入步兵科第二团第一连。四个月后，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刘玉章提前于当年十月毕业，在北伐军东路军总指挥部特务营第二连任代理排长。

此后不到一年，刘玉章在龙潭战役中负伤，伤愈升了连长。接着，在顾祝同任师长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师中任少校副营长，参加了二次北伐，以及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中原大战。

在一次作战时，刘玉章中弹倒地，“一时痛不可忍，反复翻滚于麦田中，唯心中十分清醒”。在野战医院开刀取体内的子弹，当时军医落后，没使用麻醉剂，“尤以钳取子弹时，数次滑落，疼痛尤甚”。

这次伤愈后，刘玉章的头发不知为何全部脱落，由此得了个绰号——刘光头。刘玉章不以为然，反以此为荣，“这正是我流血牺牲所得来的标志”。

刘玉章曾说，我的个性是宁吃亏而不肯服输的，对任何事决不会说“没办法”。身为军人，对任务只知研究如何去完成，一切艰苦危险均在所不计。“我相信没有冲不破的难关，即使在没有办法中必须把握现实，悉心研究，想出一个办法来。”

早在长城抗战时的古北口南天门战斗中，刘玉章亲眼看到另一支守军斗志不坚，并未遭遇激烈战斗，就全线溃退。该部武器精良，都是一身整齐的呢军服，刘玉章正领兵向上冲，见此情景喝到：“在神圣的卫国战争中，竟不战而退，不禁为之叹惜！”

一次，部队从保定南撤，几支队伍挤在一条路上。除了刘玉章所在的五十二军两个师外，其他部队的情况很是混乱。刘玉章事后听说，有几个长官竟然脱离部队单独骑马争先飞奔。一个团长一口气独自逃到石家庄，全团失去指挥。刘玉章手下也有一个宋姓营长私自逃走，被刘玉章抓回来痛斥，军法处置。

当时，中国部队装备较差，多数士兵连战车也没见过。在战场上遇到日军战车，一些勇敢的士兵居然爬上炮塔被打死，部队随之“陷于混乱状态，背敌而奔”，刘玉章叹道，“我何能为力耶！只有望之兴叹耳！”

士兵对日军战车这样恐惧，刘玉章就去做“精神讲话”。他打比方说，战车其实是个瞎子，它的展望孔视角很小，处处都是死角；它又是个聋子，在炮火震荡中，敌兵在里面，外面什么都听不到；有时更是个跛子，在没有道路的阵地上，一旦陷入地障，就无法行动。这样一个又瞎又聋的笨家伙，就像一个铁棺材，有什么可怕的。

翻拍自《陕西抗日将领年谱》。其他图片均来自网络

解放战争中两次率五十二军逃出，是蒋介石嫡系中唯一成建制逃出的部队

抗战结束后，国共内战爆发。刘玉章于一九四五年十一月，由越南乘美舰在秦皇岛登陆，进军东北，与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作战。先后攻占锦西、抚顺、本溪等地。

这不是刘玉章第一次与共产党作战。早在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刘玉章率部随第二师参加了对鄂豫皖苏区的第三次“围剿”。

刘玉章领兵老谋深算。当时国民党部队从中央参谋机关到各战区指挥机关，都潜伏着共产党的情报人员，经常是作战部队还没拿到作战计划，共产党就已经知道了。刘玉章发现，只要按上级下达的作战计划打，怎么打怎么输；而不按上级下达的作战计划打，反而能赢。于是干脆来个不服从军令，自己觉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结果是刘玉章所部几乎没吃过败仗。

一九四七年，刘玉章任五十二军副军长兼第二师师长。一九四八年辽沈战役开始前，刘玉章升任五十二军军长。战役打响后，刘又晋升为陆军中将。

当时，解放军的口号是：“解放五十二军！活抓刘光头！”但在辽沈战场和上海战场上，刘玉章两次率五十二军逃出。这是蒋介石嫡系中唯一成建制逃出来的部队。

一九四九年五月，刘玉章率部在上海与解放军第三野战军作战，最终率部乘舰到舟山群岛，一度任舟山防卫副司令。一九五〇年五月，该部才从舟山群岛撤到台湾。这一年，刘玉章四十七岁。

刘玉章以效忠蒋介石而著称。到了台湾，依然受到蒋介石的信任和重用。刘玉章曾任台湾北部防守区副司令长官、台湾中部防守区司令长官、金门防卫司令。

台湾军中老人郝伯村曾回忆，一九五五年秋，其在金门任防卫司令部炮兵指挥官。“当时金门司令是沙场老将刘玉章将军。刘司令看似老粗，实则心细，战场经验丰富，治军很严，做事踏实。他每日看部队，把所见记在小本子上，每周开一次会报，首先检讨上次会报裁示执行情形，如该做而未做是过不了关的。”

任金门司令时，刘玉章已五十一岁。他对刚到金门服役的军校毕业生训话，“现在是打仗，你们谁敢当孬种，我就枪毙谁！一旦打起来，谁当孬种，我就继续枪毙谁！这样枪毙几次，剩下的就是可以好好打仗的队伍了！”

至今，金门制高点太武山公路上，建有一座牌楼，上书“玉章路”，并在山顶塑有刘玉章半身铜像。

一九五七年，五十四岁的刘玉章擢升陆军副总司令。一九六〇年，晋升陆军二级上将。此后，又任台湾警备副总司令、总司令。六十七岁那年，晋升陆军一级上将，任台湾“总统府”战略顾问。一九八一年四月十一日，刘玉章在台北病逝，终年七十八岁。遗著有《五十二军忠勇故事》、回忆录《戎马五十年》。

刘玉章数十年戎马生涯，从排长到军长，除了母病父丧，回家不过一个月，负伤短暂离队，其余时间全部在军旅中。终年一套军服，直到晚年才偶尔穿西装。

在台湾时，有一次，画家张大千要送给刘玉章一幅画。刘玉章仍是一身军装，还挂上许多勋章，看起来虎虎生威。张大千说：“刘司令，你穿着军服看起来好神气，好威武啊。”

刘玉章接过话头说：“我脱光了更威武！”

【刘玉章简介】

刘玉章，陕西兴平人。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抗日战争时期历任陆军第二师第七团团长，第二师步兵指挥官兼长沙警备司令，第二师副师长、师长。一九八一年四月病逝于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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