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澳土乎哉?
在赴澳大利亚参访的前一天,我还在犹豫到底去不去,单位家里有好多放不下的事情,就这样拔脚就走总觉得带着愧疚;另外因为经历过一次惊险的航程而产生的飞行恐惧和被猫抓伤还在注射期的狂犬疫苗,都让我萌生退意。就这样带着愧疚、担心和恐惧,我一路忐忑着踏上澳洲之旅,直到降落在墨尔本,我才有了一点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谁料到这行色匆匆的12天,会是这样精彩,有爱,又充满了遗憾的过程。
银杏伙伴海外考察参访团落地墨尔本|图:大圣
环境保护在澳大利亚深入民心,这与很多公益组织不遗余力的传播不无关系。第一天到墨尔本的时候,我看到街头的垃圾箱,分类比较简单,心想不过如此。后来去参访野生动物保护机构、海岸保护机构,才发现当地的公益组织比较多地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对动物和自然资源保护上。
在大洋路上,一路沿着海岸线前行,路经12门徒、伦敦桥、回音洞、断头崖等著名景点,但我发现这些景点都使用了特别简单自然的材料来设置一点游客设施,比如铺一条一米多宽的砂石路,比如用木材搭建的楼梯和观景台,没有繁杂和不可恢复的大量的人类开发的痕迹。
在去往断头崖的路上,人们行走在一条硬化了的步道上,两步之外就是原始的林木草植,苍茫茫地一片,只听见不远处的大海在狂风中咆哮着,却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
让自然多点自然,少点人工|图:随喜
我是一个恐鸟的人,对于有羽毛长翅膀硬喙的东西,我都敬而远之。但在澳大利亚,我被迫接受了大满贯疗法,随处可见的海鸥、各种鸟类在你身边散步,在布里斯班的市政厅外,竟然有一只禽鸟在路上踟蹰。鸟王刘毅说,这是一种迷鸟,是在迁徙的路途中与大部队失散的鸟儿,在这里留了下来。看着西装革履的人与羽翼丰满的鸟在闹市里交错而过,真有着神奇的魔幻感。
在澳大利亚遇见动物,不能用偶遇这个词,因为实在是太容易了。在昆士兰州立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在南岸公园遛弯的时候,青铜色的大蜥蜴就在你的旁边雕塑般守望着。在大街上最好不要拿着食物,因为你很有可能会受到海鸥、喜鹊和乌鸦的抢劫。骑单车时一定要戴头盔戴护目镜,交通安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谨防鸟类攻击。
大街上谨防鸟类攻击的告示牌|图:随喜
马网红说,这国人太弱了,连鸟儿都打不过。同行者时有感慨,这么多食物敢这么公然走在路上,它们是真不知道人是食物链的最顶层啊。
环境保护在澳大利亚,似乎是生活本身一样自然,没有人觉得这是要去额外去做的“责任”或“公益”,这些是毋庸置疑的自然而然。
在阿德莱德,我们参观了一家自闭症中心,这家中心是南澳地区最权威的自闭症诊断和照料机构。中心的创办者是一位富有的女性,因为社会责任感而创办这家中心, 一做就是很多年。这家中心跟国内的很多托养中心看上去差不多,都是在社区里找一套房子,托养几位自闭症儿童,由工作人员协助其融入社区生活。
这样的房间,孩子们都会喜欢吧|图:随喜
但是多了解一些就发现除了表现形式相似之外,其根本内核却大相径庭。在南澳,关于自闭症的社会融入教育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接受度很高的状况,人们普遍接受自闭症者的存在,有自闭症孩子的家庭不会因为确诊而崩溃,也不会为了“治愈”孩子而耗尽家财。澳大利亚的国民医疗基金会根据诊断,为患者提供终身的财政支持,并且每年会评估患者的病症发展状况来调整资金额度,对于成年的自闭症者,医疗基金还会为雇主提供补贴,以激励雇佣者雇佣自闭症者工作。
对于大的体制性问题,只有唏嘘但是借鉴意义并不大,让我很有收获的是这家中心的创始人谈到家长看待自闭症的态度,她说自闭症者只是不一样的人,需要更多宽容和理解,但是他们不是“坏了”的人,不应该把他们看成是低于普通人,需要“fix”的人。他们跟其他的孩子一样需要接受教育,只是需要更多的耐心去发现和发展他们的特长。
同行的红霞在国内也有两间自闭症照料机构,她很感慨国内对自闭症可以进行确诊诊断的机构就比较少,父母如果得知子女为自闭症,很多会倾尽家财想要“fix”孩子,会为孩子一点点的改变而欣喜若狂。岂不知高强度密集的训练固然会让孩子在一个短期内呈现出来一点“变化”,但是这些变化往往是训练出来的,如果离开了训练就会退行。岂不知,花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去训练孩子认字看图形,其实是错失了教育孩子建立生活模式,培养生活能力的时机。
阿德莱德自闭症中心的工作人员向我们介绍她们用了很多的手段去做宣传和倡议,从家长到社区到地区和国家的政策,她们已经走过的路,我们正在走,期待我们可以少走点弯路。
随处可见的无障碍设施|图:随喜
对于残障者的尊重,不仅在这家机构里可以看到,从第一天进入墨尔本,到最后一天离开悉尼,我们在所有的道路上、公众场合都可以见到无处不在的无障碍设施,所有的厕所都有无障碍和母婴厕所(说到厕所,我还发现了一个厕所有跨性别者专用),所有的停车场都有残障者专用车位,甚至我在布里斯班的一个公园里看到的游乐设施里也有残障者和母婴专用的器材。据说,澳大利亚的出租车、公交车、火车灯交通工具上也都提供无障碍出行的设施和服务。
轮椅族也可以随时安全使用的游乐设置|图:随喜
这一行里最让我感慨的莫过于澳大利亚的教育。教育是我的本行,自然也是我最关注的领域。到澳大利亚的第二天,我们去墨尔本的一家野保组织去参访,期间有几队中小学生也去参访。中小学生应该是来自不同的学校,因为他们都穿着不同的校服。但是这些学生的规则意识之强,令我们所有人惊叹。在鸭嘴兽和鸟类的讲解区,中小学生都迅速地集合入座,没有大声喧哗。尤其是在鸟类讲解区,露天的弧形水泥看台上,坐着好几排衣着统一的小朋友,看上去像是幼儿园的孩子。在讲解过程中,突然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我们都禁不住离席退出,那些小朋友们却依然规规矩矩地坐在听讲解,没有分神,没有喧哗,老师也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直到讲解结束,小朋友们才自觉地鱼贯而出。
正在上课的师生们|图:随喜
后来我们到阿德莱德小学参访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在澳大利亚,国家要求儿童的课程有一半要在室外进行,因此孩子们在学校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参观博物馆、做志愿活动、旅行。幼儿园的孩子就能做到自己照顾自己,这与其教育的方式密不可分。在学校里的课程,很少的比重用在知识的死记硬背上,大量的教学时间是启发学生自己动手、思考、合作和创造的任务中。全澳有统一的教学大纲,但是没有规定的课本和固定的教学课件,所有授课的内容都是由教师根据大纲要求去备课的,教师在教学中更像一个课堂组织者,而不是一个知识传输者。这也很符合学校的教学目标——阿德莱德小学的校长告诉我们,他们这所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的学校,一贯以来教学的目标是“培养孩子们成为未来的领导者”,他们最看重的是孩子们的ownership,创造性,在困境中的处理能力和相互帮助的品质。而这些教学目标和要求,并不是一句口号悬在空中,而是切切实实地落实在每个课程的设计中。
我们心中完美的儿童图书室的样子|图:随喜
在阿德莱德小学参观的时候,校长为我们安排了12名不同年级的孩子做向导,将我们分成3队,每队有4名儿童向导,其中1名是中国孩子。这些孩子带着我们参观3个校区,好多个正在进行的课堂,还有他们自己种植的菜园子,整个过程中小向导们的自信、干练和对自己学校的拥有感让人印象深刻。我在一间教室里,见到一个很腼腆的中国孩子,老师说他刚从中国移民来这里40周,还在适应阶段。我问这个少年,对比两国的学校,他更喜欢哪一个,这个害羞的孩子没有一秒迟疑说:当然是这里!
门下用于表现比率和度数的标示,教育是随时随地的|图:随喜
在这所学校里,像这样移民来的孩子很多,校长说有来自55个不同文化背景的孩子在这里共同学习,所以尊重和多元是潜移默化的功课。这正是让我感慨不已的事情,在这里的教育里,孩子不需要专门去学习做公益、搞环保、关爱残疾人、外来子女等等,这些都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和规则,自然而然。这种感慨在我参访其他的NPO时也不时冒出来,在澳大利亚我们所参访的各家NPO里,没有哪一家有“我们是做公益”的道德优越感,很多是很淡然地介绍他们有一份工作,这份工作的意义是什么,仅此而已。我想,这与他们从小到大的耳濡墨染密不可分吧。
我们一行参访了好多机构,无论是做海岸保护的、青少年公共空间的,还是做教育、残障的,甚至是政府,无一例外地有大量的社区/社群动员工作。我特别好奇这些组织在做社区/社群动员时的做法和经验,我发现有好几家组织都反复提到“一定要了解被动员者的需要”。
悉尼大学医学基金会残障医疗研究中心还提到了一个关键的工作理念“Nothing about us without us”,发言人说这是她们机构转型的关键点——一个做残障研究的机构却没有残障者,这样如何能够真正地与他们在一起。自此后这家机构把从做事为主转变为以人为本,她们为残障者制定个人化的减障策略;根据每个残障者自己的能力和天赋去设计工作岗位;让残障者研究残障者,研究与残障者工作的人,了解如何可以让残障者发声。彻底把NPO从一个领导者变成一个协助者,让客户成为主角。她们说,要去倾听残障者的需求,而不是去告诉他们什么是好的生活。
小扁豆餐厅里没有价格的菜单,按己所能付费|图:随喜
这样建立在尊重与信任基础上的动员比比皆是。在布里斯班一家专为青少年提供艺术活动空间的机构,在一家为无家可归者提供免费餐食的餐厅,当我们问及他们如何统计有多少受益者时,他们只能告知人次,却无法区分哪些是目标人群,哪些不是,原因是他们不愿意将人做标记和区分,他们认为这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
阿德莱德大学的两位华裔学者告诉我们,澳大利亚也曾经经历过跟美国一样的对当地土著的残害。2008年,澳大利亚总理正式为这段历史向原住民道歉,并大力启动了对原住民的福利政策,作为原住民及其后代,享有澳大利亚最优厚的福利待遇。更有趣的是,当在登记申请这项福利待遇的时候,官员是没有权利对申请者是不是“真的”是原住民而提出疑问的,因为这涉嫌歧视。澳大利亚官员不好当,因为从上到下最害怕的就是被投诉“歧视”二字,这是违反联合国人权公约的。
联合国人权公约,缔约国多如牛毛,但是真正这么把规定当规定的国家可也不多。遵守规则,也是澳大利亚人给我们的一份惊叹。
从走出墨尔本机场,坐上来接机的中巴车开始,一上车所有人系安全带就成为了我们一行的第一条规则。来接机的小林说澳大利亚是个特别讲规则的地方,不遵守规则会被重罚。很快我们就发现小林没有夸张。在澳大利亚的十几天,我没有见到过一次警察,包括交警,但是所有的交通秩序井然。行人通过车辆让行,右转车辆路口停车让行,这些规则即使是在荒郊野岭也一样在被执行。
在阿德莱德街头的小酒馆,一过凌晨12点,店员就开始赶人关门了;在悉尼的第一夜,我们在一间韩式餐厅夜宵,刚过凌晨12点,店员就来检查我们刚才点的啤酒是否都已经上齐了,并告知我们澳大利亚法律规定凌晨12点之后不可以出售酒精度高于5度的饮品,所以他们不再提供酒水。
在澳大利亚遇到的每个人大多都很友好,只有一次遇到一位中年人对我们怒吼,是因为我们的车辆停在了离青旅最近但是禁停的地方卸行李,那位路过的中年人,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地对我们吼叫“This is rule!”
澳洲之旅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从进入土澳地界,就被一片乌云笼罩着,全团成员在哆哆嗦嗦中相濡以沫,不断挑战6人间、14人间和男女混住的大宿舍安睡强度,在异国他乡一直以让世界人民了解中国美食为目标,全团总动员,奏响海外考察之旅的最强音。这22个团友,无论是不是银杏伙伴,在一起的旅程中,在困难中才显现出每个人真实的样子,增长了一段难得的同窗友情。
澳洲考察最后一次团队合影|图: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