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镇的陕西返乡青年
据农业农村部数据,从2012年到2022年底,返乡入乡创业人员累计达到1220万人。面对可能发生的返乡潮,那些较早返乡的青年目前的生存状态是什么样的?带着这样一个问题,我偶然通过朋友的介绍,来到陕西的某乡镇,在这里展开了十几天的调研。
这是一个以苹果作为区域性经济作物的乡镇,这几年返乡的青年其实并不多,遇到的青年基本上是在2009年至2012年就返乡了,他们的特点是学历普遍不高,其中高中毕业的有2人、初中有3人、小学有2人。他们早早的被教育系统筛选和分级。
他们都是辍学后选择去大城市发展,在外打工短则几个月,长则十几年。他们在大城市做过餐饮、保安、电子厂、快递员、电子产品销售、洗车店、摆地摊、跑滴滴、股票业务员等二十几种工作。工作不稳定,经常面临失业风险。
在城市打拼过后,因生存成本过高、婚姻或其他问题,他们选择回到农村。可是乡镇就业空间并不大,以我调研的某乡镇为例,只有苹果冷库、餐馆、商店、五金、宾馆、汽修、药店、服装店、农资、文具店、奶粉店、鞭炮店、水果店等。而这些行业多数需求量并不大,只能存活一两家。那么他们在返乡后的生活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
■ 小镇街景
孙少辉,35岁,已婚,初中学历,4口人,3亩果园。
2006年,他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但由于向往自己赚钱自己花的自由生活,他选择放弃升学,去到北京的酒店厨房工作,八年间工资从600元涨至一万余元。这几年,他总共赚了几十万元,但由于经常去迪厅、KTV等地方消费,所赚的钱也都花光了。他描述了当时的自己:“爱请客,爱玩,打牌赢钱了就存到会员卡里,天天去KTV、迪厅消费,不赢钱的时候也去玩,一瓶洋酒一千多,喝不完就存下,自己虽然挣的不多,但出去就像大款。”
2012年结婚后就回了老家,他描述刚回老家那年:“苹果一斤卖三四块,苹果一卖,都去西安或县城买房买车了。街上的鞭炮声常常响个不停,鞭炮一响肯定又有人提新车了。镇上的街道一到卖苹果的时候特别热闹,整条街都很火爆,饭馆有20多家,还有好几家KTV、宾馆。”
回到老家后,他在镇上开了奶粉店。当时生意很好,就与人合作把奶粉店扩展到5个乡镇开分店。他们一起经营了5年,后面随着经济下滑,网店冲击加上出生率的降低,开的这些分店又逐渐关闭,这让他亏损了七八万元,最后只留下了他自己最初开的那个店。
在2014至2015年间,一个人经常来奶粉店给他讲一个名为“巨实惠”的P2P消费积分、返现项目。面对这种充满诱惑的项目陷阱,他不知不觉就投入了八万多。刚开始,他积极参与,下载了项目软件,甚至参加了位于西安和江西的培训会,培训团队的宣讲对他颇具吸引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项目软件消失了,公司也解散了,他所投资的钱也都无法追回。
在2017年,他雇人开了一家面馆,但不久后因厨师操作不当发生火灾,导致了严重损失。不仅烧毁了自己的店铺,还烧到了邻居家的房子。他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媳妇刚怀老二,这边是面馆,对面是奶粉店,面馆着火,火灭不了,我媳妇坐在门口哭,但又没有办法。自己心里也难受的很,也没有办法。一场火烧得几十万没有了。”为了赔偿他人的损失,他不得不卖掉自己在县城的房子。尽管法院判决厨师赔偿他二十万元,但实际上他只从被冻结的账户中得到了八千元,剩下的赔偿难以执行,两名责任人因经济状况一般,法院甚至拘留了其中一人15天,但仍未能解决问题。
这几年他生意更不佳:在西安开滴滴两年,疫情中暂停半年后返乡;2021年开串串店,因店小且疫情频繁封控而亏损停业;2022年又买小货车,往返西安销售苹果和蔬菜,一趟行程需四五天,能赚两三千元。
他在乡镇生活了这么多年,火灾、奶粉店、P2P项目共赔了五十多万,如今还欠账三十多万。他表示:“这么多年也没有啥想法了,就是把生意做好,把家照顾好。不再想挣大钱了,挣些小钱,账还一还。我们挣的起,赔不起,后来想做什么媳妇也都阻拦。我到现在没欠私人的钱,欠的都是银行的钱。”
■ 小镇上的门市
沈志勇,34岁,已婚,初中学历,4口人,7亩果园。
他的社会生活从技校学习厨艺开始,2005年在陕西关中的燎原技校学习厨艺,还未毕业就离开了学校,去西安学习韩式烧烤,烧烤店倒闭后又去了火锅店。他积极性很高,但事实上在后厨工作薪资并不高,刚开始仅为800元每月,这对于刚起步的青年来说,经济压力巨大。
转变发生在2008年,他投奔了在北京当警察的亲戚,从事了一年协警的工作,月薪4500元。尽管收入有所提高,但他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允许自己在大城市生活。于是,他不得不再次转行。
2009年,他回到陕北,从事门窗安装工作,每月工资上万。然而,这份工作的劳动强度极大,经常需要他将门窗搬运到十几层楼。因此,2010年他又一次选择了转行。
那几年,正值房地产行业的爆发期,加上城镇化浪潮。他在老家尝试创业,经营自己的门窗安装生意,但由于竞争激烈和雇员不稳定,合伙人和他共同亏损了十几万元。之后,又在老家学习理发,那时候他留着长发,比较喜欢染发、烫发,还打着耳洞。在此期间,因情感问题与人发生冲突,他描述当时的情景:“对方叫了四五个人提着马刀来找我,掐着我的脖子,打了我两巴掌,打第三巴掌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拿出别在后腰上的菜刀就砍到了对方脸上。”事后,他家人通过各种渠道找关系花了三四万元才解决此事。他回忆:“我回到家里,父亲都跪在我面前,我心里愧疚的很,不断的打自己脸,把脸都打肿了,用凳子打自己的头。我给家人保证以后人家哪怕把我打死,我也再不动手了,再不能给家里动乱子了。咱们是农民的儿子,没有钱,也没有实力,很愧疚。”这段经历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2013年,分家时他分到了7亩正处于盛产期的果园。起初,这片果园给予了他很大希望,尤其是在2018年果园获得了七八万元的收益。然而,这种收益并不持续。
从2019年开始,他的果园连续遭受冰雹和冻灾的冲击。为了保护果园,他不得不投入两万多元安装防雹网,但这些网只能使用三四年,连年的灾害,使得果园几乎没有过收益,投入又打了水漂,到现在已经亏损了近20万元。
种植果园的同时,他还开了一家烟酒商店。尽管起初几年经营困难,经常需要从家中筹集资金维持运营,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和积累客户,他说:“这个生意必须要熬过五年,即费钱又费力还费脑子,需要大量压货。”这几年,他的商店开始扭亏为盈,能承接到红白喜事的用烟、用酒和烟花爆竹。生意逐步稳定下来,每年的利润有十几万元。
说起后面的打算,他认为果园肯定干不下去了,这几年果园基本都没有收入,乡镇上人也少了,很多人都去县城果库打零工、跑出租。鉴于此,他正考虑在县城开设一家小型超市。同时,他强调现有的烟酒店不能放弃,因为关闭店铺将会失去大量客户,从而前功尽弃。在谈及目前的经济状况时,他说:“现在贷款虽然基本还完了,但还是刷着信用卡,欠了六七万元,主要是用在商店的压货上。”
曹博文,30岁,已婚,高中学历,4口人,10亩果园。
2005年,曹博文离开老家,到西安的一所民办学校读高中。那段时间他经常逃课去网吧,与同龄人一起打游戏,就这样度过整个高中阶段。高中后,他尝试上了半学期的高职,但很快因缺乏兴趣放弃,转而开始务工赚钱。
他的人生转折点在于他的父亲去世,那一年是2007年。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极大,也迫使他不得不提前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在西安尝试了各种职业,组装过电脑,卖过mp3、mp4等电子产品,修过电动车,当过股票业务员。给我描述干股票业务时他说:“我每天要登5个QQ,一直给人群发消息。两个月只开了一单,那人一次性投了30万,我提成3000元。后来那人的钱被套住了,亏的太多了,我感觉这是骗人呢,就辞职了。”后来又用上大学女朋友的生活费400元去摆地摊卖袜子,还是没赚到钱。最终,他决定回到老家,希望能够稳定生活。
2011年回到老家与家人一起种苹果。在此期间,他还摆过地摊卖拖鞋,给果库苹果箱封口,装车打零工。在自家果园上,他投入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包括购买了农业保险,希望能够保障果园免受自然灾害的影响。然而,自2019年以来,果园连续五年遭受自然灾害。他感慨道:“19年冻绝收了,树上苹果熟了之后,我妈把所有的苹果弄到一块卖给果汁厂,卖了80块钱,就连一袋面都买不下来,一袋面是100。”最初两年,保险公司还提供一些赔偿——第一年12,000元,第二年5,700元,但从第三年开始,保险公司就不来了。
这一连串的不幸让他深感生活的不公,没有了保险公司的保障,他更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助和挫败。他曾经抱怨,"从种苹果到消费者嘴里,只有种这个环节是不挣钱的,剩下的每一个环节都比种苹果强。”
■ 果汁厂苹果代收点
在老家的这几年里,他参加了县上组织的电商培训,开始通过微信朋友圈贩卖当地苹果。他觉得年轻人还是要拼一下,于是2020年在县上开了一家苹果销售店。他想再拼十年,通过销售苹果增加收入。
他给我列举了现在生活的各项开支,有两个孩子上学,苹果店房租和一家4口的正常开支,一年在12-14万。房租水电3万,家里4口人的保险2万,车一年消耗2万多,除了正常开支,还需要还银行利息。当提到利息时,他突然说:“我现在欠银行40万左右,咋欠的我都不知道。”
刘志军,34岁,已婚,初中学历,6口人,11.8亩果园。
高中时,他因不感兴趣及家庭经济压力仅读了一学期便辍学,以支持弟弟继续学业。同时期,他父亲从事苹果倒卖,却因果商欺骗损失超过60万元。
2010年,刘志军与五个同样辍学的发小在廊坊当了保安,每月工资仅1800元。在廊坊期间,他的生活重复且单调,基本是工作、睡觉和上网。不久后,他带着积蓄7000元回到老家,并在离开时特意去了趟北京,看了鸟巢、水立方、天安门。
两年后,他跟随一位亲戚进入夜场工作。在夜场,他见识了高额打赏、肆意挥霍的夜生活。他描述:"我们的夜场每晚就是喝酒、表演、撒钱。有专门的‘佳丽’表演唱歌、小品、泳装秀,也有专业的钢管舞演员。她们在台上表演,大哥们在台下打赏,礼物有花、皇冠、银披风、金披风......来消费的都是台面上的人,每晚消费四五万,光打赏就一两万。有一次,两位大哥为了一个‘佳丽’拼上了,共打赏16万多。这位‘佳丽’来我这拿分成就拿了8万多,我们跟这些‘佳丽’五五分。我也经常会收到打赏,有的大哥高兴了,全场每人100元,不管是清洁工还是打扫的阿姨,只要是场子里的人,全部打赏。都是大老板。"
尽管那段时间他收入不菲,但也没存下钱。他觉得这工作,管吃管住,钱像废品一样花不出去。在这些场子待的时间长了价值观也发生了变化,花钱大手大脚。据他说,那时候他看直播刷礼物每天200元,每次回老家都会邀请二三十人吃饭喝酒,最高一晚消费9000多元,吃饭、唱歌,宾馆开房13间,仅在烟上的花费就接近4000元 ,烟都是整盒的发。这种挥霍的生活方式直至遇到他媳妇,之后便没再去夜场工作。
2018年他回到老家结婚。当年他父亲被骗的60万还未还清,又遇到了自然灾害,果园没有收入。他向银行贷款5万,又东拼西凑了15万,才勉强结婚。其中彩礼7万,没买房,买了辆面包车,首付了1.2万。不料,连续几年的自然灾害导致果园收入锐减,为维持生计,他开始给卖菜的人开车,后自己摆摊卖菜。目前在农资门市工作,月薪近6000元,但目前还欠款12万元。
对于未来的打算,他想在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在县城买个房子。他不想创业,觉得自己文化程度有限,也没有经验。尽管这几年果园一直遭受自然灾害,但他认为唯一的希望还是种果园。然而,他又说:“种果园的成本还是挺高的,这就跟赌博一样,天占百分之五十,我占百分之五十,看谁能把谁吃住,天没吃你,你就赢了。但是天吃了,赔的就不是一年两年,天敢吃一年,你最起码要两年倒腾,不好就是三年。前年被冰雹打的那树,今年才恢复好,树都打烂了。”
尹志飞,29岁,未婚,高中学历,4口人,17亩果园。
曾有机会进入专科学校,但他选择留在家乡,未去报到。如今他感叹道:“出来一年多就后悔了,找工作人家首先看你的文凭。”
高中毕业后,尹志飞加入叔叔的苹果收购和销售业务,他们将苹果从当地收购后发往广州等南方市场代卖。在当地有大量农民从事这种工作,这条路充满了不确定性,特别是价格波动巨大。尹志飞解释道:“苹果定价格跟农民关系不大,前期由产地决定,后期则由市场决定。价格通常围绕优质产区形成,由此设定标杆。”
风险在这一行业中无处不在,尤其是资金的紧张。刘赵飞指出:“苹果成熟时,我们会大量存货。资金多就多存,少则少存。风险大是因为没本金。”他的叔叔已经从事这个行业十几年,但仍亏损严重,2018年亏损达100多万,目前还欠债二三十万。
2020年,尹志飞自筹10万元本金尝试独立做苹果生意,第一年亏损1万多,随后两年赚得两三万。他坦言:“风险还是很高的,没有资金保障。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继续做,但现在还是玩不转。”他们目前的经营模式是借钱收购苹果,通常在收苹果的时候,他们要从各种渠道找钱,主要通过冷库、银行贷款和私人借贷。据他说:“银行贷款需要人脉,其他渠道的利息最少也要1毛多。我们就属于那种可以挣10块,但是不敢赔1块的那种,这1块钱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坑。”
除了苹果生意,尹志飞还尝试了养殖业。“还是想把养殖事业搞上去,不敢将苹果当成主业,附带着能挣点就挣点”他本想养牛,但因资金和场地问题转而养兔。在一个废弃20年的学校院落里,他花钱建设围栏,尽管面临村里的压力和村干部的干涉,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养兔计划。这一决定在当地并不被看好,但他认为这是一条值得尝试的路。
29岁的尹志飞,除了事业以外,还面临紧迫的婚姻问题,他想近两年把婚结了。“村里说闲话的人太多了。我是月光族,无欠款,稍有一些余额。我就想先把养殖事业搞起来,因为做了就要做出样子。”他最后说道。
张伟杰,30岁,已婚,小学学历,4口人,2.5亩果园。
他初三便选择了辍学,尽管这一决定令他父亲极为失望,以至于不止一次与他发生争执。后来,他去西安学习汽车装潢,工资一个月两三千。学了一年时间,感觉自己学的差不多了就回到了老家,在镇上的自建房开始了自己的创业。
2014年,他开设了一家洗车店。最初,由于当地车辆数量较多,生意还算可观,年收入达到三四万元。然而,随着洗车市场竞争的加剧以及加油站提供免费洗车服务,他的洗车店逐渐失去了竞争力。两年后,他不得不关闭了这家店。
2017年,他尝试经营农村淘宝,店面自己出,公司配设备,发一个人的基本工资。但由于高库存压力和重销售任务,最终一年亏损了三万多元。农村淘宝采用的是代买模式,类似快递驿站。他感概:“任务太重了,比如这次任务是卖面,几吨面就给拉来。卖化肥,直接给你拉来几吨,不管你卖动卖不动,不管淡季旺季都要支付货款,不能欠钱。农村淘宝本来是便民,米面油杂货到了店里,农民来了就能买,弄到最后变成强行销售,几个月就要把货卖完。”在当地,农民通常在买化肥农药等大额支出时先赊账,等卖了苹果之后再付钱,如果遇到灾荒之年,农民可能没钱还款,这种情况只能先欠着。尽管政府推广并提供电商培训,但由于无法赊账而难以适应农村的实际情况,导致销售困难。他的店铺处在农村淘宝系统的最底层,佣金少,种种情况导致他难以为继。
2018年,张伟杰在亲戚的影响下,又开设了串串店。第一年赚了七八万元,这段时间,他购置了私家车。然而,好景不长,到了第二年,因同类竞争店铺的增加和原材料成本上涨,他形容一条街上就有五六家串串店,这导致他家店的生意也在2019年迅速衰退。
他回忆关闭串串店后的想法:“还是想做生意,可是想不到能在乡镇能干点啥?当时的乡镇上也没有什么人了。去城里开店成本又太大,还不一定能赚钱,太难了,也划不来。”
于是在2020年,他购买了一辆价值18万元的大货车,并开始了货车司机的生活。初始投入5万元的首付,随后每月还款5200元。他是疫情期间买的货车,庆幸的是没受封城影响而被困在外地。他回忆,在淄博、重庆和西安时,刚上高速离开就封城了。第一年,他行驶里程超过了十万公里,并赚了约十万元。然而,随着竞争加剧和运费的压价,到了第二年,收入就减半了。第三年生意特别差。在线平台的压价行为加剧了货车司机之间的恶性竞争,大多数司机通过贷款购车,每月的车贷迫使他们不得不频繁接单,即使面临亏损。
此外,近年国家对尾气排放标准的提升使得车辆要求更为严格,许多司机在还贷期间遭遇了车辆不符合新标准、无法上路的困境。他用这几年赚的钱加上从父母那里借的,提前还清了车贷。他说:“没有车贷的压力,看着能赚就跑一下,不会像前两年没日没夜的跑了。”
对于未来,他也没有长远计划,他表示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暂时不考虑外出打工,还是希望继续开车或重新做生意。他回忆说:“打工现在成本高,物价也涨,也赚不下啥钱。这么多年最困难的是23年,太难了,纯粹没钱,啥都弄不动,没法干。人民币贬值,挣下的钱赶不上物价的上涨,前几年挣十万块钱能买个房子,可刚挣下钱,房子又涨到20万了,钱越来越难挣。孩子年龄也大了,消费也高了。现在还欠银行差不多有十万,在农村每家基本上都有贷款。”
陈永强,33岁,离异,小学学历,4口人,10亩果园。
陈永强上初二的时候就辍学了,那时候看到很多同龄人都在社会上,就比较向往,觉得校外的生活会更美好。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后悔了。
2007年离开学校后,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的“天外天”的餐厅。起初,他的工资只有四五百元。后面他换过三个餐厅,每个差不多都干了半年,月薪涨到了800元。在北京待了不到两年时间,就离开了。
此后,他去了西安当保安,月薪1000元,干了一年。那时,他姐家买了一辆货车跑运输,他就跟着去学习,后面也想自己买车跑运输。但是,当他去考取驾照的时候只有19岁,因年龄太小,受到了限制,不能考取货车驾驶证,就放弃了。
他在2012年结婚,婚后的这几年,他一边种着果园,一边干着各种零工。期间,他给亲戚家开过一段时间铲车;也在长庆油田干了两年,工资每个月2000元。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六年,直到他的婚姻发生变故。
离婚后,他想换一个环境,就去了西安的一家商场当消防员,工资每月4000多元。他非常喜欢这个工作,既轻松又稳定。但是,想要继续从事这个工作就必须考取《消防设施操作员职业资格证》。可是,报考这个证书需要高中以上的学历。他因学历受限,不得不离开。
2021年,他去了南京电子厂工作,每月7000元左右。在这里他的开销比较少,吃住都在厂里,也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他说:“那时的工作就是在生产线上,主要就是上夜班,每天必须干够10个半小时,算上中间吃饭时间一共12个小时。没有单双休,累了想休就休,反正每个月人家固定给你4天假。这个习惯了,我感觉没有啥。工厂离城市也远,去城里比较浪费时间,我基本上不去。吃住,就在厂子里面,住只掏个水电费。花钱的地方就是偶尔跟朋友一块吃个饭喝个酒。”2022年底,他回到老家,把在电子厂工作一年攒下的几万块钱和父母的帮助凑了十几万,全款在镇上买了一套楼房,方便自己的孩子上学。
由于这几年的苹果行情不太好,他对于果园不太抱有希望,正在到处打听找工作。工资低的不想去,工资高的又比较危险。他最近联系了几个朋友:“一个朋友在煤矿上班,工资也比较高,一个月有一万四五,但是风险比较大,要下煤井挖煤。还问了一个当海员的朋友,他说一年出一次海,有二十五六万的收入,这个也是风险比较高。家里人不让我去。”
他不想创业,因为身边很多朋友都创业失败了,欠了很多钱。他的钱全都用在房子和孩子身上了,没有启动资金,再加上创业的各种风险,使他非常畏惧。他觉得电子厂的工作还比较适合他,开销少,工资相比其他行业还能高一些。
对于未来他说:“没想过自己打工能坚持多少年,干到啥时候算啥时候。反正出去打工学历低的都这样,你就只能卖体力。如果我学历高的话,我就一直干消防了,不考虑其他的工作。”
作者 | 贾友田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