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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地琴音,徐元白往事

2016-11-04 刘莎 古琴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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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曲子由EMI (百代)公司录制,由LP转为CD。由于录音时间较早,音质难以和现代录音技术相比,因是留声机胶木唱片播放,所以节奏偏快。但其价值却无与伦比,唱片由百代海外公司发行,该碟现藏于荷兰。


按:徐元白,又名原泊,别署元白。近现代(1893-1957)浙江海门人(今台州椒江区)。善诗文、书、画,工山水及兰。尤精古琴,能谱曲卒年六十五。父徐月秋为琵琶名手。他与弟文镜自幼受其熏陶,均爱好文学、艺术、音乐。16岁时,他在私塾读完《四书》、《五经》,于1913年经李济深先生介绍赴广州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北伐战争,一度宦游江、浙、豫、蜀各地,游宦于政法部门并非其志,乃以本身爱好从事民族音乐。主要传承人有:上海姚丙炎,杭州徐晓英,郑云飞。




照片上的徐元白气定神闲,一袭笔挺的长衫,胸口挂着怀表。他双手反背,拄粉一根木杖,满腹衰悄壮志。


民国二十六年的初夏,徐元白已过不惑。他丝毫不费力地爬上中岳离山的最高峰——华盖峰巅,一览奇景。想起杜甫笔下“岱宗夫如何,一览众山小”,顿时心潮澎拜,意兴大发。于是,他赋诗一首:嵩岳巍巍积翠浓,攀崖何处觅仙踪。中原逐鹿频兴替,华盖青葱未改容。绝巅昂首望空明,何事劳劳累物情。涉猎缥缃三十载,未闻天道愧吾生。


对文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云游四海、弹琴赋诗,醉心于天地间更让人畅快了。见过徐元白的人都赞他潇洒。“毫无架子”“待人谦和”是弟子们对他最多的赞誉。


深秋清冽,在高醒华家听老人絮叨往事,时光漫溯。徐元白曾于一九五三年收下这位弟子,当时,高醒华二十五岁,刚从部队调往杭州。而如今,昔日的白衣少年已然成了清癯老人,每讲几句话,他都会激动一问:“《今虞琴刊》见过了吗?我去找出来?”“《天风琴谱摘抄》看见过吗?既然来了,有缘分就看看吧!”语毕,他略徽弓着腰,扶着老花眼镜,又颤颤巍巍走几步路,打开柜子,取二一饼干盒,拿出泛黄的琴谱。


这是几十年前的旧物,纸张轻薄如蝉翼,首页是”星(醒)华老弟审正——徐元白赠”几个墨字,乃当年徐公亲笔所书,气韵不凡。




“为何是以‘老弟’相称呢?"


“因为当时老一辈的琴家称呼自己的学生时候都会强降一辈,叫“老弟”,表示自谦,亲近。”高醒华虽已年迈,记性却很好。而此书在世面上留存已经很少了,上面题有徐公亲笔字的则更少。


徐元白的生活以“琴”为中心,结社、作诗、喝酒、弹琴就是他与朋友们的日常生活习惯。他们或登临高山,或郊游溪畔,不管外界如何动荡,琴人依旧秉持内心的清静。抗战时,重庆轰炸声骇人,一片纷乱,琴人们仍先后结“七弦琴社”“二香琴社”“天风琴社”以自守。当时重庆《大公报》有社论《他们在天下扔炸弹,我们在地上割稻子》,琴人们也是这样:小日本在天上炸他的,我在地上弹我的。这就叫天风!


唐冶泽曾据《大汉学家高罗佩传》一书,考证出天风琴社成立于一九四五年二月。而地点,则是在杨少五城里的家,琴社中几乎皆是名流。想必《天风琴谱》此时也出过,但之后高醒华多年来频频向蜀地琴家打探此事.他们都道不知,这事便无法落实下来。


指尖掠过琴谱,一曲《凤求凰》跃然纸上,减字谱错落有致。


“我在想,为什么叫做《天风琴谱摘抄》呢?大概《天风琴谱》没有出,但是琴家们很急切地想告诉人家这些成果,想要交流,就先把这部分印出来,叫做《天风琴谱摘抄》,这也是一九五三年的事情。我手中这本便是最早油墨印的版本。”高醒华解释。


高醒华第一次去徐元白家上课,便是学的《凤求凰》。尔后,他每每听别人弹,才发现徐先生弹奏的最特别,也最动听。



高醒华与王政扫徐元白墓


那时候,徐元白住在杭州清波门勾山里十号,一个小小的门,中间有一条小道,两边种满花草。进门是一个厅堂,三边挂着琴。绕过一张八仙桌,即陡峭的楼梯。上楼,前面是徐元白的房间,后面则住着儿子徐匡华,地方很狭小,显得局促。


徐元白倒安之若素。每次弟子去上课,他总是走到楼梯口开心地欢迎:“哎呀,你来啦,你来啦,快上来快上来!”尽管他已经六十多,弟子眼中的徐老先生却似年轻人般,充满了活力和热情。


“元白先生很喜欢唱琴歌,他总是自弹自唱。《古琴吟》中有一句是‘凄凄切切,冷冷清清’,因为他是台州人,所以会唱成浓重而苍劲的台州话,很动听。”


高醒华上完课后回家,喜欢写日记。有一篇《勾山里学琴日记》就记录第一堂课的情境。但这些资料在文革抄家时被扫荡一空。徐元白赠给他的琴,及自己的古书、琴谱也都付之一炬。当他回到家中看着满地狼藉的样子,痛心地欲断魂,好不容易缓过神,整理残局,才发现剩下一本徐元白的《天风琴谱摘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时高醒华去上课,也没有通讯工具。一般徐元白都在家,得空便能去。若碰巧,还能见到同门的师兄妹。


有一回,天气清朗。高醒华又来到勾山里十号。他一踏进门,徐元白就对他说:“啊,你今天来得正好,丙炎在里面,你们见见面。”


高醒华听了,一阵兴奋。那个时候姚丙炎已然是琴家的样子了,小有名气。进屋,只见一位白面书生,好生俊朗。他便上前握手:“丙炎师兄啊,久仰久仰。”



左起:叶名佩、徐元白、姚丙炎


姚丙炎是徐元白弟子中入室较早的一位。姚丙炎在一九四二年首次接触到古琴,四年后便师从徐元白。徐元白教了他几首诸如《泣颜回》《西伶话雨》《玉楼春晓》《普庵咒》等曲后,发现他吸收能力特强,便改变教学方法,让姚丙炎自己“按谱寻声”“摸摸看”。这种“授人以渔”的良方使得姚丙炎进步特别快,乃至自成一家。


徐元白与姚丙炎、叶名佩有一张经典的黑白合照。他站中央,微微露笑。如今生活在苏州的叶名佩已满头银丝,但精气神十足,依然清爽似风,怡园每举办吴门的雅集,她也总是到场。



叶名佩


照片里的她未满二十。当时,叶名佩与父亲生活在上海,常常去张子谦老先生家参加今虞琴社的活动。徐元白定居在杭州雷峰塔附近的半角山房,亦时常去上海参加雅集。一来二往便认识了这位聪明伶俐的姑娘。后来叶名佩去杭州拜徐元白为师,在半角山房住了八九天。


“西湖景致六吊桥,一株杨柳一株桃。柳浪闻莺听莺叫,三潭映月九曲桥。雷峰塔,夕阳照,南屏晚钟当当敲”,白天,徐元白与夫人黄雪辉带着叶名佩游览西湖胜景;晚上则教她弹琴,有《秋江夜泊》《阳关三叠》等曲。叶名佩觉得徐元白弹琴的风格是古、淡、清、静、恬、逸、韵味深长,那段日子,叶名佩的琴技也大有长进。


继高醒华之后,徐元白又收了徐晓英、章家琪、郑云飞等弟子。那时候,徐元白的身体不错,高醒华回忆道:“出门从来不坐公共汽车,跟元白先生一起走路。”



徐元白黄雪辉夫妇


徐夫人黄雪辉亦是当时有名的女琴人,但很多弟子初次去甚至都不知晓。只知道她是一个贤内助,每每做好可口丰富的饭菜就送上楼给他们吃,并说:“时间紧,这样可以节约你们的时间。”


闲暇时光,徐元白又嗜丹青、书法,他所画的兰花,备受推崇。


徐元白也擅长研琴,他的弟子郑云飞就曾在怀念先师的文章中写:“徐元白先生曾先后斫制徐氏式、仿唐式、仲尼式琴五十余张,其中在开封精研十二张,现尚知其下落者杭州两张、上海两张、台湾一张。先生造的琴在形制上非常符合法度,面板弧面圆而不拱,扁而不平,肥瘦合度。底面厚度相得益彰,弄音捷出、飘逸清亮。琴面,上不抗指,下不拍面,手感舒适。琴的整体效果三音统一,余音绵长,韵味无穷。故凡藏有元白先生所研之琴者,无不宝而重之。先生还曾为汪庄主人汪自新修缮数张古琴,凡经先生‘动过手术’的琴,无不如枯木逢春一般,再现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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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虞》琴刊有载,徐元白自称“向无派别”但后人却命之为“新浙派”,这样的说法许是一九五六年的全国琴学普查大会起始。如今西湖琴社内挂有一匾,上面是吴文光的题字“徐门嫡脉”。


但此处的“徐门”与明代的“浙操徐门”其实并没太大联系。


南宋,都城设在临安。临安作为政治、文化的中心,自然多文人、琴家聚集。浙地琴人的传谱也成了区别于“江西谱”的“浙谱”。郭楚望一些颇具特色的琴曲也通过他的学生刘志方传授给杨攒的门客徐天民、毛敏仲。这种独树一帜的琴风一直延续至明代,并影响了诸多流派。


在明代,琴界主要分江、浙两派。江指的是松江刘鸿的一派,浙则有徐门。《梧岗琴谱》中的序言写:“观其师友渊源所自,盖徐门正传也。”彼时刘珠有《丝桐篇》,日:“迄今上自廊庙,下逮山林,递相教学,无不宗之。琴家者流,一或相晤,问其所习何谱,莫不日‘徐门’。”《丝桐篇》还称:“浙操为上,其江操声多繁琐;浙操多疏畅,比江操更觉清越也。”但到了明代中晚期,常熟的虞山派崛起,南宋曾占尽风光的浙派却日渐式微。


一九五六年的活动组织者正是查阜西。查阜西与徐元白私交甚笃,他甚至戏称徐元白为“琴霸”,他们首次相逢是在大休上人的禅房中。那日交谈甚欢,两人互为知音,并许下终身为古琴事业而付出的诺言。


蜀僧大休正是徐元白的师父。



徐元白与大休结缘是在一九一二年,当时,大休还赠送一函《春草堂琴谱》于这位弟子。次年,徐元白又投身于国民革命,由李济深介绍前赴广州,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国民革命。政治活动之余,他抽空积极钻研琴学及书法绘画。


多人回忆,大休生前“能诗,与当时名士多有唱和,善鼓琴,绘丰治印,亦颇精擅”。他有一床琴,名“天风海水”,池旁右刻有“妙墨需求淡远,元音更欲平和,学本正心诚意,为仁莫觅长生。蜀僧大休题于孤山”等语。可见,大休琴道思想以“淡远”为主,操琴目的在于“正心诚意”,而不为求得长生。大休亦著《琴道》一书,只可惜,早已散佚。但大休师承何处却无处可知了。


有些人觉得听琴就好,亦不必拘泥于流派之说。在古代,一个地区的琴人彼此交流,有了传世的琴谱、常弹的曲目、风格,就会形成流派。而如今交通、网络如此发达,整个环境都非常开放。


对于流派一说,徐元白的弟子郑云飞是如此看待的,他说:“《容草堂琴谱》并不以地域来划分,而是将琴人分为三类:江湖派、山林派、儒派。成玉涧在《琴论》又说过,京师过于刚劲,江西失于轻浮,唯两浙质而不野,文而不史。而元白先生弹琴的风格确实也符合”质而不野,文而不史’。”


其实当时,徐元白的弟子们彼此倒是不常相见,但各自对徐先生的感情都很深厚。


彼时他们尚且年轻,并没体会到外表开朗的徐元白其实内心很惆怅。


后来他们才渐渐意识到,先生的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了。徐元白年轻时候曾做过何应钦的秘书,因为当过国民党高官的缘故,受到监视。徐元白虽然在家却似被困囹圄,当时居委会派.小红章的人会调查徐元白的一举一动。每每他要出门或归来都得打报告。像徐元白这样好游山玩水的文人怎能受如此监禁。


有一天徐元白曾对高醒华说:我觉得现在的音乐都不好听,好听的只有两首。


“哪两首呢?"


《义勇军进行曲》,这个也可以弹成古琴的,不信我弹给你听听看。另一首是贺绿汀的《秋水伊人》,我希望你能把它找来,我来打成谱。”


但还没将高醒华找到《秋水伊人》这首曲子,徐元白就重病在床。徐元白比较要强,谁劝他他都不肯住院。他的弟子中有位叫做章家琪,深受他喜爱。有人对章说:“徐先生不听别人的劝告.他平素非常喜爱你,要不你去试试看?"


果然,章家琪出面很管用。巧的是,住院后遇到的护士还是当年徐元白在重庆的一位学生。


徐晓英与章家琪、黄雪辉一直陪伴着徐元白,而最后一帖药也是章家琪买的,“我记得渭清楚楚,是七十三块。”


“那一晚,师娘用勺子给徐先生喂药,药刚到嘴边,还没咽下去,徐先生就去了。”


徐元白的追悼会,人并不多,不隆重对外开追悼会,是他的遗愿。


如今,徐元白的弟子们仍旧念念不忘当年的恩师,尤其徐晓英,提及会频频落泪。


高醒华如今很少教琴,空闲了就整理关于徐元白的文章,七十多岁的他还会用网络发表文章,怀念那个徐元白住在勾山里的年岁。有琴有酒,有诗有里,就已然足够,辰光长且富足。


▍作者:刘莎

▍来源:摘自《氧气生活 · 浙地琴音》

▍图文编辑:古琴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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