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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路 | 最后的经书

映艺术中心 映画廊 2022-12-25

最 后 的 经 书

文 | 王保国

(第三届“故乡的路”中国少数民族摄影师奖评委、

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摄影所研究员)


40年前,法国哲学家利奥塔(1924-1998)就察觉,在当代社会中,知识必须找到与计算机的接口,否则就会变得“无用”而逐渐失去价值。这儿所谓的“知识”是广义的,它宽泛到可以指某种文化模式和生活方式。

纵观历史,知识与时代之间找不到接口的情形所在多有,只是在当下的中国,错失接口的不是某种地方性知识,而是几代人安放心灵的故乡。现代性乡愁、环境困惑、身份焦虑、传统危机、全球化留痕(偏僻的乡村小卖部被整合成全球售卖链条的一个完美环节)……这些当代艺术的重要主题表面分裂内在互联,在2019第三届“故乡的路”中国少数民族摄影师奖评选中执着出现,使“故乡的路”不仅具有强烈的现实感,还深深浸润着当下中国的一种普遍情绪。

参加本次比赛的25个少数民族的150位摄影师,是离大地最近的一群摄影人,他们作品中的这种强烈的当代性,不是来自于当代摄影中流行的炫技,而是来自于日常生活问题:祖辈相传身土不二、与自然相安的生活方式变得日益艰难;这种依循自然伦理、直接依赖土地、草原、森林、空气、牲畜等人类本原的安身之物的生活方式,与都市为代表的消费主义生活方式构成了时下生活价值观的两极,前者的存在和坚持本身就构成了对后者的批评与质疑,虽然在廉价进化论看来,前者是落后的、低级的、非现代的,而后者是先进的、高级的、现代的。

对笔者触动尤深的是,参加本次比赛的摄影师不仅在作品形式上有所突破,比如处理纪实性题材时突破了传统纪实手法,结合纪录片、视频和当代艺术的表现方式,使作品内涵游走于纪实、艺术、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等多学科边缘;更以价值观的坚守回应了上述问题。看看《老人与鹤》《蒙古人的伙伴》《塔吉克族的生活》《我的岳父》等,能感受到摄影师对传统生活方式和文化价值的尊重,以及人在自身传统中的骄傲;细读《六畜兴旺》,仿佛在读一篇影像书写的中国农耕文明的悼词。尤为重要的是,摄影师们没有将“故乡”和传统诗意化用以遮蔽现实的悲剧性:他们看到了“故乡”以及与之相关的许多东西一点点地被粉碎、被代替、被虚构、被改写,然后淹没在虚妄的宏大叙事或政治宣言中,了无痕迹。

2014年,尤苏拉·毕曼(Ursula Biemann,瑞士)与塔瓦雷斯(Tavares,巴西)合作完成了一部极具影响力的影像作品《关于森林的法律》(Forest Law),叙述了祖辈深居厄瓜多尔亚马逊热带雨林深处的萨拉亚库人(Sarayaku)人拒绝政府和跨国公司强加给他们的现代化(毁掉森林为他们修路、建集体居住地等,以便开采地下矿藏),通过复杂的法律手段保护了传统的居住地和生活方式,并成功地为赖以生存的森林建立了法律主体地位——这在世界上是第一例,引起广泛关注。

《关于森林的法律》中,萨拉亚库人讲述了自己的价值观:“我们不需要商店,我们不穷;我们有土地、有森林、有许多鸡;我们关于富裕的标准和你们(城里人、现代人)不一样,你们的标准是银行里有多少存款、家里有多少车、穿名牌衣服;我们的标准是干净的水、没有污染的空气、有大量时间和家人在一起,认识部族里的每一个人。”

萨拉亚库人的生活观为全球性的现代性焦虑提供了启示:回复依循自然之理的生活方式,可能是人类走出现代性危机的唯一出路。在“故乡的路”中,我们也能读到同样的思考:如果人工智能、大数据、基因技术、航天科技等只能帮助人类挣更多的钱,而不能促使人类真正反思自己的欲望和生活方式,人类自己作死就不可避免;届时,“故乡的路”和《关于森林的法律》这样的作品,将成为写给人类的最后的经书。


王保国


资深图片编辑、影像文化学者,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摄影所研究员。


曾任中国连州、大理、丽水、济南等国际摄影节(双年展)评委,也是法国佩皮尼扬国际报道摄影节(Visa pour l'Image)、英国FORMAT 国际摄影节、美国露西基金会国际摄影奖(IPA)评审团成员。


长期致力于国际报道摄影(含纪实摄影)、艺术摄影和摄影史、摄影评论的编辑、研究和译介工作。著有《东方照相记》、《谈影唯缺颂红妆》,与英国著名策展人露易丝·克莱门茨(Louise Clements)联合主编《嘘,人类纪!》。


编辑 | 贺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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