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推荐丨尼采演讲稿“命运与历史”
今日推荐丨尼采“命运与历史”演讲稿
如若我们能用自由的,无拘无束的视角去审视教科书与历史,就一定会发表某些违背主流观念的意见。然而从我们呱呱落地开始,就被束缚在习惯与偏见的枷锁里。童年时代的耳濡目染,使我们的精神无法得以自然发展,并格式化了我们的秉性。因此,我们若能选择一种比现在更自由的眼光,对信仰和宗教做出不偏不倚,符合时代的评价,一定会被判定为大逆不道。
试图去做上述这样的评价,可不是几个星期的事,它需要一生为之斗争。
因为,我们怎么可能用青年人单枪匹马的苦思冥想去打倒有两千年之久的权威?去焚毁各个时代有识之士的金科玉律?我们怎能因幻想和不成熟的观点,而无视那些信仰、宗教所带来深深影响世界历史的痛苦与祸福?
对自然科学和哲学的主要成果一无所知,却想把自然科学与哲学统一起来,在世界史的统一和最根本的基础尚未向精神显露自己的时候,却要从自然科学和历史中提出一种实在体系,以此就可以推翻人云亦云吗?想凭一己之力解决几千年一直争论不休的哲学问题,这纯粹是一种恣意妄为!
一无指南针,二无向导,却偏偏要冒险驶向诡异的大海,这难道不愚蠢吗?那是昏头的自寻毁灭。身处浩瀚无垠的思想汪洋中,我们的内心时常渴望着返回自己的彼岸,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将被思想风暴卷走,只有极少数天才能发现新的陆地。在徒劳的冥想中,知识的匮乏会加剧我们对历史与自然科学的饥渴感,我们为此倍受煎熬。
历史和自然科学不仅是整个以往时代遗留给我们的财富,同时也指引预示着我们未来的宝藏,它们还是我们建造冥想高塔的最牢固基础。在我看来,哲学就是我们凡间最宏伟的高塔——巴比伦!它高耸入云,上达天庭,是一切伟大目标的终极标志。
民众思想上的极度混乱,只会泯灭我们心中的希望灵火。倘若民众弄明白整个信仰、宗教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势必会翻天覆地,颠倒乾坤。什么上帝的存在,什么经典的权威,什么永生的幸福,什么神迹灵感,等等,都将成为永远的问题。
我们可以粗暴的否定一切,破坏只是举手之劳,自我毁灭更是易如反掌。相形之下,新的创造难于上青天。童年的烙印、父母的影响、学校的熏陶,无不牢牢印在我们的心灵深处,以致于偏见根深蒂固,即使凭客观的理智或者纯粹的意志,都一筹莫展。
面对习惯的势力、更高的需求,我们狂热地试图同一切现存的东西决裂,摒弃所有的旧形式。人类是不是早已被幻想引入歧途长达两千年之久?我们对此既疑虑重重,又虚脱于自己的狂妄自大。所有这一切都在发生、进行着,这是一场胜负未定的激烈争斗,直至痛苦的折磨与悲惨的现实最终逼迫我们的心灵重新树起孩提时代的旧有信念。这便是冥想巴比伦高塔的结果,它会铭刻在心。除此之外,巴比伦高塔上或许会巩固、加高一块塔砖。
用以垒造宏伟巴比伦的塔砖并非只是由单纯的知识尘土烧制而成,或许凝合它们的是一种信念,甚至是某种情感、道德。
习俗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或一种思想流派生长出的果实。而道德则是一般人类发展的产物。道德是我们这个世界里一切真理的混血儿。在无限的世界里,道德可能只表现出我们人类社会中的一种思想流派,也可能会反映出包罗万象思潮的朵朵浪花!
可是,我们几乎不知道,人类本身是否不单单是一个阶段、一个一般的、发展过程中的时代。人类是不是上帝的一种任意形象?人也许只是石头被动植物所刺激而孕化出来的。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已经尽善尽美了吗?这种历史式的永无止境的发展过程难道永远不会有个尽头?什么是拨动这座巨钟的发条呢?道德就是隐藏在我们称之为历史世界这座巨钟里的发条。钟盘的表面变换着各个历史事件。指针一刻不停地转动,当12点钟过后,它又重新开始新的行程,随之世间的一个新纪元开始了。
人类作为拨动世界巨钟的发条的载体,能否承载起内在的博爱呢?或者,有更高的利益和更远的计划来驾驭这一切?人类只是世界变化的一种手段还是其目的本身?
我们觉得是目的,我们觉得有变化,我们觉得有时期和时代之分。我们怎么能看到更大的计划呢?我们只是看到:思想怎样从同一个源泉中形成,怎样从博爱中形成,怎样在外部印象之下形成;怎样获得生命与形体;怎样成为良知、责任感和大家的共同精神财富;永恒的生产活动怎样把思想作为原料加工成新的思想;思想怎样塑造生活,怎样支配历史;思想怎样在斗争中相互包容,又怎样从这种庞杂的混合体中产生新的形态。
一切东西都在相互围绕着旋转,无数巨大的圆圈不断地扩大。人是最里面的圆圈之一。人倘若想估量外面圆圈的活动范围,就必须把自身和邻近的其他圆圈抽象化为更加广博的圆圈。这些邻近的圆圈就是民族史、社会史和人类史。寻找所有圆圈共有的中心,亦即无限小的圆圈,则属于自然科学的使命。因为人同时在自身中,并为了自身寻找那个中心,因此,我们现在认识到历史和自然科学对我们所具有的惟一的深远意义。
在世界史的圆圈卷着人走的时候,就出现了个人意志与整体意志的斗争。随着这场斗争,那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个人对民族、民族对人类、人类对世界的权利问题就显露了出来;随着这场斗争,命运与历史的基本关系也就显露了出来。
对人来说,不可能有关于全部历史的最高见解。伟大的历史学家和伟大的哲学家一样都是预言家,因为他们都从内部的圆圈抽象到外部的圆圈。里面命运的地位还没有得到保证,我们要想认清个别的,乃至整体的权利,还需要观察一下人的生活。
什么决定着我们的幸福生活呢?我们应当感谢那些卷动我们向前的事件吗?或者,我们的禀性难道不是更像一切事件的色调吗?在我们个性的镜子里所反映的一切不是在与我们作对吗?各个事件不是仿佛仅仅定出我们命运的音调,而命运借以打击我们的那些长处和短处仅仅取决于我们的禀性吗?爱默生不是让我们问问富有才智的医生,禀性对多少东西不起决定作用以及对什么东西压根儿不起作用?
我们的禀性无非是我们的性情,它鲜明地显示出我们的境遇和事件所留下的痕迹。究竟是什么硬是把如此众多的人的心灵降为一般的东西,硬是如此阻止思想进行更高的腾飞呢?——是宿命论的头颅与脊柱结构,是他们父母亲的体质与气质,是他们的日常境遇,是他们的平庸环境,甚至是他们的单调故乡。我们受到了影响,我们自身没有可以进行抵挡的力量,我们没有认识到,我们受了影响。这是一种令人痛心的感受:在无意识地接受外部印象的过程中,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性;让习惯势力压抑自己心灵的能力,并违背意志让自已心灵里播下萌发混乱的种子。
在民族历史里,我们又更广泛地发现了这一切。许多民族遭到同类事情的打击,他们同样以各种不同方式受到了影响。
因此,给全人类刻板地套上某种特殊的国家形式或社会形式是一种狭隘做法。一切社会思想都犯这种错误。原因是,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再是同一个人;一旦有可能通过强大的意志推翻过去整个世界,我们就会立刻加入独立的神的行列,于是,世界历史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梦幻般的自我沉迷状态,幕落下来了,而人又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与外界玩耍的孩子,像是一个早晨太阳升起时醒过来,笑嘻嘻将噩梦从额头抹去的孩子。
自由意志似乎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它是无限自由、任意游荡的东西,是精神。而命运——如若我们不相信世界史是个梦幻错误,不相信人类的剧烈疼痛是幻觉,不相信我们自己是我们的幻想玩物——却是一种必然性。命运是抗拒自由意志的无穷力量。没有命运的自由意志,就如同没有实体的精神,没有恶的善,是同样不可想象的,因为,有了对立面才有特征。
命运反复宣传这样一个原则:“事情是由事情自己决定的。”如果这是唯一真正的原则,那么人就是暗中在起作用的力量的玩物,他不对自己的错误负责,他没有任何道德差别,他是一根链条上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如果他看不透自己的地位,如果他不在羁绊自己的锁链里猛烈地挣扎,如果他不怀着强烈的兴趣力求搞乱这个世界及其运行机制,那将是非常幸运的!
正像精神只是无限小的物质,善只是恶自身的复杂发展,自由意志也许不过是命运最大的潜在力量。如果我们无限扩大物质这个词的意义,那么,世界史就是物质的历史。因为必定还存在着更高的原则,在更高的原则面前,一切差别无一不汇入一个庞大的统一体;在更高的原则面前,一切都在发展,阶梯状的发展,一切都流向一个辽阔无边的大海——在那里,世界发展的一切杠杆,重新汇聚在一起,联合起来,融合起来,形成一个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