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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枫丨亚里士多德论画丨和音乐比,绘画不能直接模仿人的性情

书影乐言 2020-08-24


本讲座稿未经作者审阅,仅供个人学习参考,出处请点击阅读原文

刘小枫丨亚里士多德论画


为了配合全国画院油画专业人员的高研班教学,为了提高油画院同学们包括各位老师的艺术水平和思想水平,我们组织了一个高端的学术讲座,请国内著名的艺术家包括著名的学者还有思想家,各个领域比较优秀的专家学者给我们做一个讲座。 

今天来听讲座的人有我们中国油画院院长、中国艺术研究员研究生院副院长杨老师,还有全国画院专职人员的高研班的全体同学,还有博士生硕士生进修生,刘小枫教授在咱们国内的文化界有着很大的影响,今天我们非常高兴刘教授能够抽出时间来给大家做讲座,下面掌声欢迎刘老师。 


刘小枫:各位同学,各位老师,非常感谢贵院的邀请,所以我能到这跟大家交流。 

我今天想跟大家一起来看一下亚里士多德关于绘画的一些看法。我们都知道亚里士多德并没有专门的弄画的书或者是文章,但是在他的作品里面有好多地方是谈到绘画的,所以我想利用今天晚上这个时间跟大家一起来读亚里士多德关于绘画的论述。最主要就是他的很著名的里面《诗学》的几段话。我们都知道,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是西方的文艺学或者是美学艺术的一个经典型的著作,这个《诗学》里面主要谈论的是戏剧,尤其是悲剧。可是在这部作品里面有两部分说到的绘画,这两处关于绘画的讨论,我相信对于绘画的本质有非常深刻的认识。古希腊的思想家,比如说亚里士多德的老师柏拉图也大量的谈到绘画,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为什么呢?我想今天这讲座的最后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开始来看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关于绘画的说法。这本书现在翻译成《诗学》,但是这个翻译有一些问题,他的原文应该是叫做《诗术》,是诗的技术。希腊文的“诗”和中国的“诗”差别非常大,希腊文的“诗”的原文的含义从动词来的,是动作,你是搞什么的。从中文里面就看不出这个含义,因此如果是看原文,哪怕我们看英文也是这个意思。现在英文的“诗”这个词就是从希腊文拉丁文来的,而这个词的原文在希腊文里面就是做什么事情的做。因此“诗”在西方最开始它就是一个制作的艺术,由于这个“诗”最初的含义是制作,就跟我们绘画就联系起来。我们都知道艺术性的东西,绘画雕塑甚至戏剧,凡是带有即兴的东西他都是一种制作,而不仅仅是一种语言上的表达。所以在谈到诗的时候,本身就包含着所有制作性的技艺,尤其诗学。 


严格的讲,《诗学》并不仅仅是讲文字性的诗,而是包含所有的艺术。所以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一上来就是关于诗术本身及其诸样式本身,以及每一种样式具有何种特别的作用。“想要诗做得好,故事应该如何编制?”这是一个非常著名的话,所以我们看第一个词的话,诗术本身指的是所有这些制作的技艺,他的本质,及其各种各样的形式。每一种样式又有特别的作品,写诗是一种样式,舞蹈是一种样式,音乐也是一种样式,绘画是一种样式,所以我们第一个要把握住他的概念是,在西方所说的诗不仅仅是指语言。那么亚里士多德第一句话接下来说故事应如何编制?实际上把他整个《诗学》最终要讲的东西已经点明了。他要把关于制作技艺引申到关于故事的制作,因此故事制作是他整本书要讲的一个关键问题。我们就可以来想想,那一些艺术的制作是不带故事的,反过来讲是,为什么亚里士多德要强调故事,为什么他要专注于研究那种制作故事的那样一种技艺。

“想要诗做得好,故事应该如何编制?”是一开始的一句话,接下来第二句叙述诗歌的制作,肃剧,也就是悲剧。悲剧这个词严格的讲是翻译错的,希腊的悲剧不是悲的意思,他是很肃穆的意思,他是来源于宗教的祭祀,喜剧也不是我们的喜剧。肃剧的制作,以及酒神颂的制作,都带有所谓的希腊文的诗的制作含义。这里列举的各种诗,各种制作的样式都是带有语言的,还有一些是不带有语言的。第二句首先提到的是叙事诗,接下来讲到肃剧,就凸现了制作,这个制作就是诗。诗和制作是一个词。因此这里通过强调制作,指的就是肃剧诗人或者是戏剧的诗人,他们的写作呈现的行动,是一个行为。舞台上需要演员来呈现的,这就意味着亚里士多德的制作更重要的是凸现一个行动。诗的本质,诗术本质是什么?就是一个行动。那么这个行动是在舞台上呈现出来的,这个就叫做诗。如果行动里面还形成了一串的行为,形成情景,这就是故事。 


第二句看上去是对第一句的解释,但是句式刚好顺序相反。怎么相反呢?前面是从诗术本身及其诸种样式,也就是说从一个主要的概念,分解到下面的具体的概念来解析。转过来我们看到第二句,叙事诗的制作,肃剧的制作,他是从具体的往抽象方面走,这就叫作西方思想。我们现在比较熟悉的两种最基本的推理方式,前一种我们叫作分解法,把一个概念慢慢的分解下去。第二种转过来,要从具体的形象中推论到它的本质。这就是我们观察理解事物的两种最基本的方式,我们对绘画也可以这样看,就是从诗术本身可以引出诸种样式,绘画就属于这诸种样式之一。反过来看,绘画也属于叙事诗的制作、肃剧的制作等等这些各样各种的制作的一种,然后从这一种往上推导出所谓制作或者是诗的本质。因此我们现在就可以找到亚里士多德来看绘画的一个最基本的视角点。 

最后一句是关键的,“所有这一些一般来讲都是模仿”,这是亚里士多德非常著名的话,亚里士多德得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关于诗的定义,诗术或者诗就是模仿。

我们都知道模仿是要靠行为造出来,这个“诗”本身就是“做”,“搞”,那么和模仿就对应起来了。第二个就从各个具体的样式就推导出了诗肃的本质,那就是模仿。因此模仿对应的是前面的诗术,反过来说诗术就是模仿。因此不了解什么叫作模仿就不了解什么叫作做诗。“模仿”和“做诗”原文是两个词,模仿的本意就是学者照着样子做,那么这个照着样子做既是一种行为也是一种成品。我们做一件事情做成了以后就是一个成品,由此我们可以说,所谓模仿绝不是再现什么。我们都知道在艺术理论里面或者在美学领域里面,再现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用的词。但是我们如果还原了亚里士多德看法的话,他讲的模仿不是再现,因此呢,我们要把模仿与模写区分开来。绘画当然是一种模仿,但是这种模仿本身是一种行为。


接下来我们还要注意的是,模仿的行为是一种所谓非物质行为,亚里士多德在强调做作性的,他说不是用,比如说画布纸张石头等等物质来模写什么,而是一种行为性的照样子做,由此我们可以来理解一个问题,既然如此,怎么能够把绘画说成是一种模仿,什么意义上讲绘画是一种行动,而不仅仅是一种模写。做诗就是模仿这个提法并不是亚里士多德发明的,而是他的老师的苏格拉底的看法。柏拉图谈关于模仿关于绘画比亚里士多德谈的还要多,据统计,在亚里士多德现存的所有著作中,模仿这个词出现的115次,其中有80次是出现在《诗学》这个书里面。而柏拉图的著作用模仿这个词有300多次,而且大部分举的例子是绘画。要讲柏拉图就更复杂一点。我们现在要从这个概念里面再往上追诉,可以说这个概念本身并不是柏拉图的一个发明,可以说是柏拉图之前的西方的第一批所谓的知识分子们发明的模仿这个词。说明什么呢?模仿其实是呈现的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就是你有一个观察点或者说观察者与被观察对象之间的关系。这个关系直接说了,你只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是真实的看到了你所看的对象,要么是虚假的,因此当时的知识分子使用模仿这个概念的频率很高。涉及到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呢?其实涉及到一个非常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人对于你所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会有一个真实的看法,因此当时的知识分子就认为,只有哲学家才可能真正获得对于人间事物的一个真正的看法或者真实的看法。因此模仿在这个地方就成了一个否定性的概念,就认为诗人传达的东西是假的。这个地方要注意所谓诗人是指所有的制作包括绘画等等艺术家。正是由于这样一个观点的提出,才使得后来思想家比如说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用了这样一个概念来谈论比较广泛的或者更深层的问题,就是对世界的认识。这就告诉我们要理解亚里士多德关于艺术的制作这件事情,就要从一个更广的背景来理解,而不仅仅是从艺术行为艺术本身来理解。 


第三段是说它们彼此之间的差别,要么赖以模仿的东西是什么,要么模仿的东西不同,这是揭示了前面的第二句,因为第二句举到了不同诗的类型,前面举的是叙事诗,戏剧诗,合唱抒情诗三种形式。那么这三种诗的形式特征是什么呢?叙事诗是一个诗人在演唱,戏剧诗是要有演员在舞台上呈现这个动作,第三个合唱抒情诗,严格来讲合唱抒情诗缺少一个东西,他所唱的内容不包含故事情节。叙事诗和戏剧诗都会包含一个故事情节,叙事诗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小说,或者是长篇的史诗,总之他会有一个很长的一个故事的情节。因此这三种诗的比较其实是在比较几种最根本的模仿的差异,通过辨析诗作的样式,亚里士多德在这里就进一步区分了三个方面的差异,赖以模仿的东西,模仿的对象和模仿的方式。 

对于前面提到的,我们可以这样来看,同一个主体,你可以通过言词来进行模仿,那就是叙事诗,你可以通过表演具体的行为动作来表达,这是戏剧,你也可以通过抒情合唱,这是音乐。换句话说,所谓赖以模仿的东西指媒介不同。第二个差异指的就是模仿的主题不同,就是相当于今天我们所说的题材类型,比如你模仿好人模仿坏人模仿平常人。我们都知道文革时期包括文革以前,60年代要求文艺作品描写的必须是高大全的人物,实际上这是对于这个主题模仿的对象用了规定。第三个差异指说法不同,比如说叙事诗和戏剧诗,都呈现某种人物的言行,但是我们在叙事诗中看不到具体的人物,在戏剧中我们可以看到活龙活现的言行。


现在我们看到的亚里士多德都是讲的是所谓的诗,诗和音乐是有很多关系的,诗和音乐严格来讲就是一体的。 

接下来我们就看他讲的绘画了,“有些人用颜色和用形制来制造形象”,显然这跟绘画相关了。这里就进一步区分了绘画和音乐这两类模仿赖以凭靠的东西是什么,要么用颜色和外形,绘画是离不开这两项东西的,要么凭靠声音,我们认为这就是指的是音乐了。因此这是音乐和绘画的一种差异。这里要区分的是什么东西呢?可见形象的模仿和不可见形象模仿,声音是看不见具体形象的,而绘画是可以看到具体形象的,因此展示的是模仿的样式或者是种类不同,从而凸现了模仿的媒介。 


亚里士多德有一篇小的文章叫《论睡眠》,里面提到人的两种最基本的感觉方式就在于视觉的看和听觉的听,刚好这两者就把人的最基本的艺术感觉的方式包括在内了。当然还有其他的感觉,比如味觉触觉,但是这些在亚里士多德看来,都不具有一种共通的能力,也就是说它对于人的理解,对于人的知识上的理解的贡献是不大的。最重要的就是声音和形象。总之这句话看起来他的区分依据是视觉和听觉这两种最基本的观点,可是在这话里面我们发现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亚里士多德这句话他并不显得是一种对举,因为说可见的模仿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说视觉凭靠的是什么,而是突然就插入的插入句,说有些凭靠记忆,有些凭靠习性。凭靠记忆我们可以说对应的是用颜色,凭靠习性,对应的似乎是外形。但是在说到后一种模仿的时候呢,他直接用了凭靠声音。声音可以和颜色、外形平行,但是在这里的凭靠声音在字面上他对应的是凭靠记忆和习性。显然这样一种对举是不对称的,所以亚里士多德这个插入语要表达什么,就是个谜。

我们现在顺便插入一句,西方现在公认《诗学》是亚里士多德书中最难读的一本书,就是语言过于的简单,因为他是一个讲课稿,他不是一本书。据说以前古文家就认为可能里面有很多脱落,或者讲课稿是一些简要的纲要性的不完整。但是最新的研究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这个说法就是,亚里士多德是要用做诗的方式、艺术制作的方式来写他的《诗学》讲稿,因此他在文字里面玩了很多艺术家式的猫腻。比如说这就是一个细节,就是列举的东声音和形象,后面的记忆和习性这两者不能够对应起来。这样一种差异让我们读起来会觉得奇怪,实际上他是在引导我们去思考一些东西。 

我们解释一下,当在说到用颜色和外形模仿的时候,亚里士多德为什么特别说到凭靠记忆和凭靠习性呢,难道记忆不是普遍的东西吗?难道凭靠声音来模仿就不需要记忆吗?再说最重要是这个地方的习性指的是什么?习性这个词在希腊文里面有亲密的含义甚至还有两性交合的含义。我们都知道两性交合意味着什么以及会产生什么,那就是会生出孩子,这个是一种创造。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回到习性这个词的最原初含义两性交合的话,那么这个含义的结果是什么呢?我们可以想一件事情,孩子生下来以后,人们最先看而且最喜欢看的是什么?就是看这个孩子像不像父母嘛。


模仿包括你的艺术性模仿本身和人的一个本性是联在一起的,那就是人的本性就是模仿。我们可以说生孩子本身就是一种模仿的习性,因为严格来讲我们生的孩子都是在模仿父母,所以生孩子这种行为之所以是模仿。孩子作为生产出来的模仿品并非有意而为,而艺术的模仿是有意而为。以前我们绝大部分生孩子是无意得知的,现在计划生育之后,生个孩子非常累的,要做无数的检查,生孩子变的是一种很刻意的事情了,以前是很随意的事情。 

那么生孩子是一个自然性的模仿,艺术的模仿是一种刻意的模仿。他就区分两种不同的模仿,自然模仿记忆模仿。我们要记住这两个概念,凡是习性而为的事情,一旦凭靠记忆来做,都是有意所谓,就带有明确的目的。严格来讲,生孩子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是自然习性,计划生育之后才刻意的生孩子。那么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亚里士多德首先把艺术作为诗术,它是模仿,他把模仿这个词还原到人的本性。这就是亚里士多德在一开始探讨所有艺术形式本质的时候,他的一个最基本的思考的方向。然后接下来我们才会看到,他从这个人性的本质慢慢回来讲到所有艺术制作的模仿的特性是什么?如果我们一般的理解习性这个词也可以指一个人的一生,从生下来一直到他死,一般而言,人活一辈子是习性,并不为了什么。严格来讲常人普通人的行为,一生的行为就是习性,他是一个无意的一个结果,而非刻意所为。如果说一个人的一生是刻意而为,我们可以说这个结果是什么呢?你的一生是一个作品。你不是刻意所为的人生不是一个作品,这就把自然形的模仿和有刻意的那种模仿就区别开来了。我们可以说芸芸众生的生活就是习性的模仿,芸芸众生在做自己一生的时候呢,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习性使然。但是如果变成模仿的术,习性的一个记忆的时候呢,那凭靠习性的意思就变成了一个人的一生是刻意所为,是有目的的成品。

严格来讲,任何艺术家他的行为都是刻意所为,他可以说是一种双重模仿,他的行为是在模仿,他是自己通过模仿行为把自己的一生做成了一个作品。不仅仅是艺术家,知识分子学者当然也是这样。最后我们就会看到,亚里士多德把绘画和哲学来比较的论述。那么如果要让自己的一生是刻意做出来的成品,就需要刻意的模仿,就需要模仿的技术,由此我们得到了启发就是这一段亚里士多德说到声音和颜色形状,与音乐的类比的时候这个插入语插入的时候就是讲的是模仿的本质,及其两种最基本的类型。那么模仿我们再往前推到底,前面也讲到习性这个词两性的交合,意味着什么呢?那就意味着所有的模仿其实基于一个东西就是爱欲。爱欲这个词在古希腊的思想里面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重点词,因此所有的模仿都来自于爱欲,但是常人的爱欲和记忆性的爱欲是有差别的,那就是是不是刻意的。因此带记忆性模仿的人生是美的人生,道理就在这个地方。这种人生胜过实际的无意的,没有刻意模仿的人生,所以我们在两类人身上可以见到记忆性模仿最主要的特点,一类就是历史上或生活中的杰出人物,尤其是著名的一些政治家,第二种人物那就是电影诗歌里面所展现这种,这种我们称之为是戏剧人生。我们如果说一个人在生活中他要演戏那是很奇怪的,但是我们转过来想想,我们也的确经常说人生就如一场戏剧,意思就是指的是你是在模仿。 


我们现代进入第二段。亚里士多德得出了这样一个很著名的结论,那就是所有的艺术,我们现在广义的文艺,都是模仿,而人的行为也是模仿。所以我们现在进入第二个关于模仿与德性的高低问题,这是亚里士多德关于广义的艺术文艺的本质的第二个最关键性的论断,这个论断的时候他也举到绘画的例子。他讲到模仿与德性高低的时候也讲到绘画:“既然模仿者模仿行为着的人,这些人必然要么高尚要么低俗,性情几乎总是随着这些人来。”“要么模仿者模仿的那些行为者与我们相比,要么更好一点要么更坏一点要么像我们如此这般,”就像画家那样。然后就提到的三个画家,这三个画家其实都是三个不同类型的画家,可是我们如果看这一段话的话,我们的直接的感觉是什么?这哪里是在谈艺术,不是,而是在说伦理学的事情。 


不是在讲文艺的事情,我们就要来顺便我们要插一句话,那就是在西方的古代也好,中国的古代也好,文艺从来没有与伦理政治分开过。而现代西方包括我们现在中国的学术界,都喜欢把文艺所谓的伦理道德和政治区分开,而且因为这是一个很新派的一个观点,这个观点是在西方18、19世纪才开始出现的。而这个观点本身就带有一种政治性,就是为了艺术而艺术,艺术和政治和道德不相干的,要把这个东西切割开的,这样一种观点,本身就是一种政治观点的表达。所以严格的讲,任何艺术、文艺的行为都是和伦理政治是分不开的。反过来说,中国的古代的也好,西方的古代也好,从来就没有把艺术和政治伦理问题分开。因此亚里士多德在这个地方谈到绘画也好,把两者混起来谈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亚里士多德在这个地方直接由绘画为例子来说明了模仿的性质,模仿者模仿行为的人,在这里重叠用了两次模仿,语言上显的很累赘。西方的译本包括我们中国翻译的,大概有六七个翻译本都把模仿改为再现了,他们认为亚里士多德不应该用这么很笨的重叠,但是我们看原文的的确确他就是重复用了,模仿者模仿动作,动词和名词是一个词。我们在看他的宾语行为者的人,而行为这个的人,任何行为本身都是模仿,所以我们可以说是模仿者模仿在模仿着的人。可以这么来读这一句话。行为者与下面的这些人显然有一种连带关系,他们从语文上分析都是宾格。就是表明,模仿者也就是艺术家也好,思想家也好,与被模仿者,也就是你的模仿对象,有一种非常内在的关系,被模仿者的德性我们可以说必然有高低之分,转过来我们也会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模仿者诗人也好,艺术家也好,他的德性也会有高低之分。但是我们首先要设想,模仿者艺术家他的德性只会是高的,因为高的才可以模仿高的,同时他也模仿低的,你的一个低的品行的德性的人,你不可能去模仿高的。低的绝无可能模仿高的,然后事实上我们可以说模仿者也就是艺术家的德性同样有高低之分,这就意味着任何一种艺术性的模仿,也可能是低的模仿低的。


不管怎么说作为模仿者的诗人和艺术家,他们与被模仿的对象,可以说都是行为者,凡是行为都有德性的高低。德性这个词在古希腊文里面他的意思是指人的灵魂的品质,那么灵魂的品质我们可以说有高尚的有低俗的,所以德性指的是人性的灵魂中的好的品质,比如说你的勇敢,你的慷慨啊,你的大度啊,甚至你的智慧等等等,这些都是称之为德性,与他相反的一个词我们称之为劣性,很低劣的一些品质。既然行为体现出德性的高低,一直到低下去就是劣性的,高就是很高的德性,那么我们可以反过来看的话,模仿者他同样有一个德性高低的问题,而这个德性就来自于人的性情。其实中国古典就已经有这样的一个说法。其实指的是人的灵魂的性格,就是模仿者的德性的高低,取决于模仿者的德性,转过来我们可以说,模仿和人的灵魂相关了。其实这个东西对我们都是属于常识了。 

那么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就是,模仿本身是一种行为,反过来说就性质而言,行为者的人本身他就是一种模仿,所以行为者的人是生活中的模仿,而艺术家诗人,是再一次重复的模仿,所以他用了这样一个很奇怪的语式:模仿者模仿行为者的人。换句话说,这个模仿者艺术家,与被模仿者的关系就变的非常的复杂了,这个复杂的关系就在于高的模仿低的,你可以装样子,但是低的模仿高的就很难,受制于你的性情本质的规定,你的性情很低的话你没有办法理解高的。所以我们可以说,经常谁谁要去学莎士比亚是很难的,要模仿艺术大师那是很难的,这就是由于性行的规定,由此我们看到亚里士多德把模仿推进到一个灵魂的层面,要么高尚要么低俗。高尚和低俗都是道德的词汇,亚里士多德在讲《诗学》的时候,用高尚和低俗来分析戏剧中的最基本的形式。比如说悲剧,我们说的肃剧,他该是模仿高尚的行为,而喜剧,就是模仿比较低俗的行为。 


模仿的高尚低俗这个概念挪多绘画中的时候,我们会遇到困难,我们会遇到分析上的困难,但是如果用在诗歌里面,用到小说电影戏剧里面,是非常有效的一个概念,这就是我们要更进一步的理解绘画,在亚里士多德看他的特性是什么,就提供了理解的一个切入口了。人的性情,有巨大的差异,而且这个差异呢又非常的细微,可是我们谁都知道认得性情是看不见的,谁能看见呢?我们只有通过一个人的行为才能看到一个人的心情,严格来说我们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我们严格来讲不知道他的心的。除非他演一台戏有了行为我们才知道,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一个高尚的人还是一个低俗的人。亚里士多德为什么会更多的去关注戏剧这种形式,就是行为才把一个人内在的东西给展现出来。由此我们推导到亚里士多德对绘画的看法,绘画没有办法展现一个故事,不能够展现一个情节,即便用组画的形式也很难展现这个情节。在这个意义说,绘画怎么能把一个内在的性情的东西展现出来,由此我们可以说如果绘画要展现人的内在的性情的话,他的技术性的要求远远高于戏剧,远远高于小说。小说可以通过大量的描绘,但是绘画在表现很深的一个性情的时候,他的手段有很大的限制。转过来讲,我们说绘画的技术上会有一个很高的一个理解。 

亚里士多德给我们提醒的要害就是,重点是模仿者本人的性情高低,他的德性问题,这意味着艺术家本人,音乐家也好,画家也好,他的性情高低同样是不可见的,我们可以说一个艺术家一个诗人或者是一个画家音乐家我们就是看他的人,你知道他的性情是什么样的呢?那么我又通过一个什么东西看到他呢?通过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就是一个模仿,就是他的行为。所以性情的高低,诗人艺术家的性情高低同样是看不见的,我们通过艺术家,作诗制作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情。转过来我们可就要可以理解很多。看了画家的一个画,或者临摹家的一个作品以后,马上我们就可以对这个画家内心深处的性情有一个理解,喜欢还换不喜欢,是不是能成为朋友,什么东西都出来了,同时我们也可以评价。不管你是搞评论还是搞写作也好,都见出自己的性情,这是亚里士多德所告诉我们的。

我们联系到前面的第一节里面讲诗术本身是什么?看不见的啊,亚里士多德整个《诗学》讲的东西就是看得见的东西与看不见的东西之间的关系。很多东西是看不见的,那么我们要通过看得见的东西把看不见的东西表述出来,绘画也是这样,绘画的精髓,严格来讲就是要把一些很深的一些,及其含糊抽象的看不见的那个东西通过可见的形象表达出来,这当然是非常高的。但是重要的是亚里士多德说,这个反应出你的性情,只有通过思考具体的做事的样式,才能够看出艺术家的性情,也只有过具体的艺术的样式,你才能知道不可见的诗的诗术的本身。 


亚里士多德说,每个人的性情都在劣性和德性上,也就是好德性和坏的德性上见出差异。这个话不难理解,麻烦的是,我们怎么知道什么东西是高或低呢?认识高低必须要有一个标准尺度在么了?接下来亚里士多德说,似乎我们是一个衡量尺度了,于是在模仿者与被模仿者之间又出现了一个名字为“我们”的第三者。这个“我们”有别于模仿者艺术家和行为着的人也就是模仿的对象。但是我们自己不也是行为着的人吗,这个“我们”是什么意思?我们说观看被模仿的行为者的人,也就是作品中的人,无异于观看我们自己。因此模仿者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或者说来自于我们,这个“我们”指的是什么呢?就是一般的人,人世中的人。因此模仿与被模仿者把我们强行切割开来了,说到底,这个我们看起来是非常含混的,唯一清楚的就是我们都是行为着的人。所以亚里士多德这个说法里面,他突出的是什么呢?行为的本质,既然这里涉及到理论,甚至政治,那我们就不妨设想,“我们”很可能指的就是一个政治的共同体,一个国家,或者是一个民族,或者说一个历史具体的文化传统中出现的人,那么我们就会看到亚里士多德所谓的“人是天生的动物”这个著名的说法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补充,那就是:人是模仿的动物。这就是亚里士多德在第二段关于模仿与德行高低这个段落里面给我们揭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 

我们在谈他讲绘画的例子之前,最后来看一下所谓德行高低的区分。这个问题为什么重要?关于这个问题只提出一点就可以显示出他的重要意义了,那就是亚里士多德在这个地方强调德行的高低及其区分问题,是针对当时的民主政治的促进而提出来的。在民主政治出现之前是一个贵族政治的体制,在贵族政治体制里面,人的类型、德行的高低是有明确的社会身份等级来体现的,而民主政治家就打掉了这样一个明确的身份的等级,因此接下来人的德行的高低的区分也就模糊了。因此要区分好坏对错高低就变的困难了。我们知道这一点以后,再来想我们的现在,我们中国正在决定要走向一个民主的社会,甚至在相当程度上已经实现了民主社会的一些最基本的要素,那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开始模糊高低之分,模糊对错好坏和德行的高低之分,这个变得越来越模糊。而且是有意的把他抹掉,这是民主文化的一个根本。我们对于民主政治文化一个理解,可以说100年来都只有极其片面的一个理解,那就是我们以为民主政治就是大家去投票选总统,然后我们可以制约什么领导。其实民主文化最根本的东西是文化性质的问题,而不在于这些政治性质。政治性质只有最外表的东西,根本性质是人的生活方式和最基本的品质发生了变化,其中之一很重要的变化那就是好坏对错高低的区分被抹掉,这是我们现代生活的最基本的走向。 


历史上,古希腊雅典实现过民主政治文化,而且在那个时候不仅实现了民主政治文化,而且还产出第一批对民主政治文化有深切反省的思想家,正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古希腊雅典时期的这些思想和文学作品与我们当今有最为密切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当贵院的领导请我来讲我会到讲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有什么意思?其实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发现,(亚里士多德)比我们现在所有的著作、理论家讲的东西,以及包括西方近代几百年来西方的思想家都要更为切近我们生活的促进,以及我们的创作面临的这样一个生活的语境。我们现在就再回到这个地方,回到亚里士多德这个文本。 

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中的哪些行为或好或坏或如此这般呢?一旦提出这个问题,艺术创作与国家政治的关系就变的明亮起来了,那就是我们的艺术创作与国家的德性是相关的。一个国家的德性也要高低之分,我们想一下我们现在中国国家的德性是高还是低呢,都知道我们现在德性太低,这是党中央自己提出来的问题,所以转过来我们可以说,恰好通过模仿者模仿行为着的人,我们才能够知道哪些行为或好或坏或如此这般。


转过来我们可以说,现在的艺术家的基本的主导观念,很可能就和亚里士多德的讲法完完全全不同了。亚里士多德说,我们观看所得的有两种,除了比我们相比更好或更坏,还有像我们如此这般,常人大多就是如此这般的。更好和更坏显然是延伸的两级,比我们更好和更坏都是在行为中体现出来的。同样一件事情有的人这么做,有的偏偏那样做,从而显示出好和坏,那样做这样做基于一种选择,选择才让你显出德性的高低,所以艺术性的创作要模仿更好或更好的德性,从行为的选择中见住德性的高低,对德性的高低有所把握。从这我们可以说,任何艺术的创作,诗也好,戏剧也好,音乐也好,就是一次德性上的高低选择。因此模仿者本身的德性必须很高,否则他不可能见到常人中的德性的高低,我们的行为意识,能否获得自我意识,区分更好或更坏,就取决于模仿者的德性。或者说我们要能够受到好的教育,取决于艺术家的德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可以说,传统的任何类型的艺术作品,比如说传统的诗歌,传统的中国西方的传统的绘画,我们要阅读,我们在大学里不管学哪一个专业的本科生都要来看,不是说获得一些美学上的一些享受,而恰恰是通过这些传统的东西学会德性高低的这样一种判断能力。所以亚里士多德在自己的学员里面要讲究诗术,目前不是探究什么审美趣味,而是探究德性上的政治正确。由此我们才可以理解亚里士多德。 


前面我已经提到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这本书主要讲的是肃剧,就是我们说的悲剧。《诗学》一共分为26章,前面5章讲的是诗术,也就是所有艺术创作的一般特征。我们今天读的这几段都在亚里士多德的《思学》的第一到第五章,讲到绘画的特殊的本质这一段就是在亚里士多德《思学》的第四章到第五章之间。《诗学》主要讲的是戏剧诗,那么第六章到26章都是讲的所谓的肃剧。那么为什么主要关注戏剧诗呢?前面原因已经讲的非常清楚了,戏剧诗里面有动作,而动作能够把人的性情,德性的高低充分的通过行为展示出来,所以他重视情节。为什么《诗学》上来第一句话就要讲故事怎么编制更好,这个故事就是情节。由此我们就会问到这个跟绘画有什么关系呢,其实亚里士多德在前面第四章到第五章的地方就专门提到了绘画的一个超乎寻常艺术的一个性质,我们接下来要看的这一句话,似乎,诗术整个来说起于两个原因而且是自然的原因,显然这句话是在谈人性,前面我们讲习性已经知道了。或者说亚里士多德已经把模仿与人性、艺术性三者已经串起来了。诗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自然的原因当然指人的天性,人的天性从孩提时代起天生就模仿。而艺术性的模仿植根于人的一般性的天性,但是他是技艺性的,所以亚里士多德在这里就为人的品质加了一个关键性的定义。我们读一般的教科书知道,亚里士多德在西方历史上有两个非常著名的定义,人是政治的动物,人是理性的动物。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亚里士多德还有一个很重要定义甚至更为明确的定义,人是模仿的动物。 

人类是模仿动物,动物会模仿的话我们就觉得它特乖了,比如说猴子,八哥会模仿。一般地动物不能够模仿,就是不可教,怎么能够把不会模仿的动物教成一个应该成为样子呢?所以亚里士多德提出了这种模仿的概念,在相当程度上比他前面两个概念“人是理性的动物,人是政治的动物”更为根本。也只有通过模仿的动物,我们才能够理解,什么叫作人是理性的动物。我们说理性是一种思维是一种学习,你没有模仿你怎么去学习呢?那模仿就是学习。那么人是城邦的动物,也就是人是政治的动物,人在一个共同体里面,比如说我们中国就是一个共同体,中国这个共同体里面生活的人通过什么方式成为中国人呢?当然是通过模仿。从小父母就让你去学中国话,让你看《三国演义》,让你知道中国的一些传统故事,就是这么模仿出来的嘛,没有这些模仿你怎么成为中国人呢?我们中国现在的幼儿园开始就让你学英语,那简直就是中国让这些学外国人了吗,所以我们中国乱掉了。就是在中国让学的不是做中国人是学做美国人。 


学习知识这个词在古希腊原文的意思不是指一般的知识而是指的是非常高深的数理的知识,非常头疼的抽象的思考的一种知识。在古希腊人认为,这个所谓知识是数理性的及其抽象的知识,这种知识不带有任何实际的用处,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学会的,在《荷马史诗》里面知识是英雄才能够学会,而且要花相当大的工夫才能够学会的知识。这种知识和绘画有关系,总之,亚里士多德在这里说的,人最初就是靠模仿来做成知识,这个知识是指一种特别的学习,也该是搞懂极其难懂极其抽象的理,是深不可测的,所以古希腊有一句名言,叫做学习就是受苦,受苦就是学习。这里的学习首先指的是那种极其抽象的知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说,人最初就是靠模仿来获得知识。第二个也就是说人的天性上有区分的,可以说人有两种不同的自然天性,常人是一种自然天性,还有一种自然天性是什么呢?是极其独特的天分,就是对于抽象的东西感兴趣,绘画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和这个东西有关系。他是和极其抽象的思考有关系的。

亚里士多德在人是模仿的动物这样一个基本的概念里面,分出三种不同类型的模仿,一种是常人的模仿,行为中的模仿,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吃饭拿筷子是这样的,我就说肯定是你父母没有从小教你好好拿筷子,这是一种模仿。第二种我们前面已经讲了,亚里士多德说的艺术家的各种模仿。亚里士多德提到第三种模仿哲学的模仿、极其抽象的模仿,他在说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举了绘画的例子。这个例子是怎么得呢?他认为绘画的模仿在本质上更为接近哲学。前面我们觉得他说绘画不能直接模仿人的性情,好像这样就把绘画就看低了,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他把绘画一下拔的非常高。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古希腊的思想家尤其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么的强调绘画,他们举例经常举的绘画,尤其是柏拉图300多次,而且其中大部分讲模仿都是举绘画的例子。由此我们就可以说这个绘画他在思维上,思维方式上,与哲学的抽象思考是一致。我们现在就要理解这一点就是,亚里士多德认为真正的模仿离不开理性。 


人是理智的动物,理性的天性,但是人如何来提醒磨炼自己理智的德性呢?在亚里士多德看来那就是绘画。那么我们现在就要通过这一点进一步来理解一个问题,就是亚里士多德理解的抽象的理的思考绝不仅仅是一种非常单纯的数理式的纯粹逻辑的思考,也和我们人类的政治的生活紧密的联系起来。接着我们看两段亚里士多德关于政治学的说法,第一个就是,人作为动物为什么比其他动物群居更为合群,这是亚里士多德关于人是政治动物很著名的一个论断。这个说法,虽然说的是人是政治动物的这个道理,但是凸现的是人有别于其他动物的两个品质,第一,人具有演绎(音)的技艺,演绎这个词在希腊文里面也是理性。第二个惟有人具有辨别善恶对错,以及辨别是正义还是不正义的能力,这是人是政治动物的含义。什么意思,我们联系到前面讲的德性的高低,我们通过艺术作品应该学到的东西是对最基本的善恶,对基本的正义还是不正义的这样一种区分,所以人是辨识善恶和是否或不正义的动物,这才是人是政治动物的真切的含义。 

任何一个政治共同体或者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他都是一种政治秩序,既然人的天性有高低之分,有千差万别天性的差异,那么谁来使得我们这一个社会的秩序有一个道德性的高低的规范呢,这就需要人来定标准。在这一个意义上讲,艺术作品就定标准了。我们传统上讲,你要读一些经典作品,那些经典作品就是一个标准。而现在我们可以说,由于现代的艺术理论的一些传播之后,我们的艺术观念已经发生了非常大一个变化。人们能不能够通过看艺术作品可以学到判别善恶,判别正义与否的这样一种理性认识呢?很难讲的,这是因为我们对于艺术制作的本性的认识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所以亚里士多德在这个里面其实引申出来就是说,人必然会有两类,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艺术家属于统治者类型,为什么呢,因为他给出一个人们去判别性情或德性高低的尺度,可是近代以来的两三百年以来的西方艺术理论告诉艺术家放弃艺术家的这样一个责任,这个责任是天性上的责任,亚里士多德整个这一段讲的是模仿的三种天性,常人式的的模仿,艺术家带有技艺性的模仿和哲人式的模仿。 


第二段首要的主题是城邦,也就是一个政治共同体一个国家,换句话说亚里士多德不是在谈一般的人性,而是谈一个国家,而国家就意味着生活是带有目的的,一个国家什么样的生活是好的,他是规定一个目的的。我们说我们中国这个民族值得自豪,是因为我们中国传统这2000多年来,在3000年前已经规定了我们中国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中国人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在《诗经》、在《论语》或者十三经里面可以看到这样的对于中国的规定。这是亚里士多德说的第一个意思,第二个意思是,政治共同体的性质本身被鉴定为出于自然,这个自然其实指的是天性。第三个亚里士多德区分的脱离自然,脱离城邦和不脱离城邦人,什么意思,这是对我们理解艺术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点,我前面已经提到了,我们艺术理论进两三百年来,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极其广泛的理论就是为艺术而艺术,就是艺术要跟政治生活切断关系。什么叫做脱离城邦人,脱离城邦人就是指你的行为,你的模仿,和政治共同体切开,我不和这个政治共同体相关,这就叫作脱离城邦。什么叫作脱离城邦的人?要么是低俗的人,要么是高尚的人,这是第一次的说法,第二次的说法,要么是只禽兽,要么是个神。罪犯是脱离城邦的,他的行为是低俗的,还有一种脱离城邦是高尚的像神一样的。用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是谁呢?就是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家思考的东西可以和城邦和政治生活豪无关系,他可以去想一辈子,这样过一辈子,他认为这是非常愉快的事情,这个和他的政治生活毫不相干,所以这样的人在亚里士多德认为就像神一样,这个人在亚里士多德认为是真正的自由人。我们现在对于自由主义的概念理解,完完全全是错误的,亚里士多德说,只有这种才是真正自由。 


亚里士多德认为,自由就是你的生活是自足的,你不需要依靠其他的人。你生活越有依赖性,你的生活越不自由,那么我们可以说,你只要有需要,你就会要依赖其他的人,你生活的需要越多,你所依赖的越多,而严格来讲,哲学家思考的东西,需要是极少的到了最低限度,人需要的最基本的生活的物质需要,比如房子,衣服,吃的东西降低到最低限度。这种生活他认为才是真正自由的生活,跟我们想的自由主义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现在我们要把自由这个概念引证过来,艺术家可以陷入到自己的作品创作里面,而这个创作是纯粹的一种自信的愉快,因此可以和城邦生活政治生活是不相干的,由此艺术家就获得的一种所谓的神样的生活。亚里士多德认为喜欢纯粹的思考的人就是哲学家,画家也是这种人,他可以抽象的去表达,这就是静态模仿本质。绘画这些东西都称之为静态的模仿,他不展现一个动作,只是一个动作的瞬间。亚里士多德认为,这一类人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天分,那就是自信纯粹自信特高。那么这种天性的人如果不为人类共同生活的好和坏就是为共同生活的美好做出贡献的话,他认为太可惜了,因此应该要逼迫有这种天分的人来关注或者说是投身于政治生活。 

我们要注意希腊有一些语词是非常好玩的。比如说“理论”原文原样的翻译就是动词的看。绘画最讲究视觉嘛,在西方古希腊人看就是纯粹的一种看,一种静观。在古希腊一直到罗马,有一种传统的三类人的区分,第一类人政治家,君王。第二类人就称为静观者,就是哲学家。然后再就是所谓的常人。那么静观我们可以说跟绘画是一回事的吗?开始学绘画就要学会静观,盯着那个物看,看着之后你还要把他临摹下来,所以这个静观和理论性的抽象事物是联系在一起的。亚里士多德说,观看同一行为方式,不同的人有不同想法,比如看的对象是让人恶心的野兽尸体的形状,一种观看是直接看,结果会让人痛苦难忍,一种方式是间接的看,我们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你看野兽的尸体,与看你画布上的一个野兽的尸体是两回事情。这里野兽的尸体不是指的是真的野兽,前面我们已经讲到,那种极坏的人、罪犯就是野兽。传统的统治者有一个最基本的通知方式,我们现在已经不学了,比如说我们现在碰到一个贪污犯,死刑,悄悄的打死,太便宜了。以前药监局长不是判了死刑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传统上先游街示众三天,然后砍下人头挂在墙上再三天。什么意思?告诉大家禁止模仿,不要去学这个坏的。一个英雄跟你照个相什么意思?大家去学他的好样嘛。所以他要展示一个让人恶心的罪犯的尸体,或者展示一个英雄的形象的时候都是在指引你应该模仿什么不应该模仿什么。所以,我们看一个实际的尸体和看画布上的尸体,或者戏剧上的尸体是两回事情。那个两回事情就在于,通过看艺术在模仿出来的这样一个尸体的时候,我们会获得愉快,所以亚里士多德在这个段落里面,就把政治的行为,政治的作用,和纯粹的静观就联系起来了。 


亚里士多德这里选择的例子是非常让我们值得好好的思考的,那就是,模仿由于他关涉到人的本性,人的教育,关涉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基本的品质,所以,抽象的思考及其模仿,他们应该为这个共同体的正义秩序提供最基本的尺度。亚里士多德选举这个看的对象具有及其强烈的政治色彩,这就为我们来理解亚里士多德对于绘画的本质提供了一个理解的最基本的着眼点。这个着眼点有两个,我希望通过这两个要点来结束我们对于亚里士多德关于绘画的理解,这两个要点就是,第一从模仿的本性特质上讲,绘画的本质是极其抽象性的,它和诗的模仿,戏剧的模仿,语言文字的模仿来比要抽象性得多,抽象性使得绘画有一种超出城邦生活,政治生活这种神性的品质,可以说是很高的了。第二个,因为这种绘画又是和城邦生活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才有意义,由此亚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学的作品里面会要用到绘画这些例子,柏拉图也是这样。 

绘画的抽象性质和哲学的抽象性质的类比,它的性质在什么地方呢?最后亚里士多德通过模仿进一步区分了学习,前面他觉得尸体让你难以忍受,指的是学习什么东西呢?学习分辨善恶嘛。现在的学习是要把两个东西合起来,什么叫作把两个东西合起来的学习呢?那就是极其抽象的学习,把两个东西合起来。哲学性的学习,意思就是说我们学习一个抽象的知识,实际上是把一个很古老的和一个很抽象的东西,你回忆出来了,就是把两个东西合起来了。我们可以想想,这个跟绘画的本质,是不是很贴近呢?我们看一个绘画的时候总是在想他画的是什么?我们并不仅仅是看画,我们总是在想他画的什么。你要把它清楚看出来它画的是什么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这就是学习。我们可以说这就是绘画会给我们带来一种及其抽象的愉快。 

既然模仿对我们来说是天性,那么转过来理解,就是绘画艺术家对于形,对于色彩有一种天赋。艺术家的独特性就在于,他们的这样一种模仿这样一种技艺需要特别的天赋,但是人们往往忽略或者忘记的是,作诗或者广义的制作,按其固有的性情而分,那就是庄重的人模仿高尚的行为。因此画家画什么,如何画,最终让人们看到的是画家的德性。


但是我们怎样通过我们现在的绘画能够让我们知道哪些行为好或哪些行为坏,哪些行为只是一般呢?接下来我们看,亚里士多德就说到三个画家,三个画家其实举的是三种绘画的类型,一个模仿的是好人,一个模仿的是低的人,还有一个模仿的是跟我们一样的平常的人。亚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学第八卷里面就讲到了,同时也提到了这三个画家最著名的两个。亚里士多德政治学里面第八卷讲的是教育,其实讲的是艺术的教育,那是一篇所谓文艺学美学的重要文献,他那个地方对比的是音乐与绘画,提到了三个画家。既然音乐带来快乐的享受,在于德性在于快乐和爱憎的分明,那么必须采用的是等等等等。没有比培养正确的判断力,学习美好的情操和高尚的行为之中求取快乐更重要的事情。我们记住这一句话,这是一个关键。整个说法有两个要点,第一个要点,这里对比了音乐与绘画的共性,前面我们已经提到习性,以技艺模仿的手段,颜色形象与声音也是提到音乐和绘画,这里也是提到音乐和绘画的贡献。这个贡献在什么呢,两者都具有教育作用。 

现在已经很难来讲艺术要具有教育意义,因为以前在毛泽东领导下过于强调这个艺术的教育作用,所以我们反感这一套意识形态的教育,就强行要把艺术和教育切割开来,我们的艺术是我们喜欢什么什么就完了。但是严格来讲,的的确确艺术就是去教育。因此我们不能说我们反感一种强行的教育,就把艺术的教育给扔掉,这是不可能的。亚里士多德也不是共产党员,他这里面讲音乐和绘画两者都有教育作用,这个教育作用是什么呢?这个对我们接下来的最后的第三节讲到绘画的本质的时候,是一个及其重要的一个铺垫,那就是培养正确的判断力,学习美好的情操和高尚的行为。带学生去看一出戏或者去美术馆看画是看什么东西,要他们培养什么东西,几句话说不出来,那亚里士多德说的很清楚,让学生去看画,去美术馆参观,培养的是正确的判断力,以及美好的情操和高尚的行为,而且在这种学习过程中获得愉快。


第二个他讲的是音乐和绘画的差异了,前面是讲的共性,那么差异在什么地方呢?绘画不能直接模仿性情,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这一点。一个人的性情只有通过行为才能够展现出来,所以戏剧小说可以来直接的模仿性情绘画不行。音乐却能够直接的模仿性情,因为旋律或者,特定的调式能够把人这种悲哀喜乐直接的模拟出来,所以我们绘画界的一些朋友其实是非常喜欢音乐的。西方音乐有一些调式是专门适合表现某一类情感的,比如说肖邦的有一些很忧伤的很忧郁的一些曲子,他总是有一种特别的调式,他那种心情直接通过音乐的形象给你直接模拟出来。那么亚里士多德看来,绘画却不能够做到。这就为我们理解亚里士多德对绘画的本质的理解做一个铺垫。这基本上还是在讲所有艺术的一些共同的地方。 


我们要获得认识判断德性的高低,重要的是艺术家本人你要获得你的性情,你要刻意把你自己的一生做成一个作品的话,这一辈子要创作很多作品出来,这样你这个行为本身这是一种模仿。但是如何使得你的性情能够展现呢,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你要认识自己,认识你的作品你的写作本身。你的画你的创作本身其实就是标志着你的一个自我认识的过程,所以我们的自我认识本身就是在行为中在模仿中在创作中展现出来的,既然要获得这个认识,就必须知道什么叫作好的德性和坏的德性。 


有一本书叫《亚里士多德与苏格拉底与的对话》,就是整个解读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的,好看在什么地方呢?他讲了人的最基本的各种性情,讲各种各样的性情,读起来是非常好玩的,其中他就对人好的德性和坏的德性有了非常细致入微的一些描述,哪该是人的德性和劣性是一个最基本的区分,但是还有往上和往下的,最往上就是会到了神性的地步,再往下人会到兽性的地步,所以德性和劣性这两级上下还有一个神性和兽性。神性和兽性都超出了人性的,但是他还是讲的是人。兽性这种性情,亚里士多德理解为一种病态的,完全就是不能用常人来理解。现在就要清楚,亚里士多德这个地方说的与我们相比,其实就是与常人相比,常人往下还有德性更差的,再往上还有德性更好的,德性更好会得到神性地步的,那么德性更劣会有得到兽性地步的。这就把人的各种德性区分开来,那就是说从高尚到低俗,中间有太多太多的等级,要认识这个东西,太难。反过来讲,艺术作品戏剧也好,绘画也好,其实他应该帮助我们非艺术家,帮助日常中的我们更好的学会辨识生活中的德性的高和低之间的无数的差异。这当然就要求我们艺术的制作者自己对这个方面要敏感,要有一种自觉的自我认识修炼的工夫,所以通过观察并模仿。我们不是画家也不是戏剧家,那我们通过看画通过戏剧能够了解什么与我们相比更坏,什么与我们相比更好,或者什么与我们相比跟我们一样。这无疑说通过观看艺术作品,我们才开始知道我们自己究竟是好人是坏人,这就是艺术的教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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