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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中国诗歌网“驻站诗人”手记2

2017-02-24 洪烛、向以鲜等 中国诗歌网

时间你记得可好?


不知不觉,中国诗歌网驻站诗人迎来新的一年。回顾2016年,驻站诗人给全网增添了不少精妙的诗篇。诗篇生长,因他们的浇灌而日渐丰茂。作为园丁,新年伊始之际,也祝福他们的庄园。

宫池

中国诗歌网驻站诗人负责人

诗人  洪烛

回望2016,对于我个人而言,是值得纪念的“长诗之年”。在此之前近十年,我一直“闷头写长诗”,创作了十几部千行至万行的长诗,同时绽放在这共同的花期。


我参加中国诗歌万里行走进新疆、青海、甘肃、宁夏等地采风所写8000行长诗《我的西域》,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后获得中国诗歌学会徐志摩诗歌奖。当时的颁奖词为:“洪烛20多年来笔耕不辍,新作迭出,且始终保持在一定的质量水准线上,在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群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我的西域》是其近年游历、探访中国西部之后的一部力作,它的厚重、独特,主要基于诗人在以下三个方面的表现:一,对信仰、理想的重塑。这于平民化立场的过度提倡引发的价值混乱、道德失范之现世精神状况无疑是一种反驳的努力,浸透着对自然和历史的尊重;二,集中体现了诗人细致绵密的创作思维特点。敏感、敏锐,穿透力强,和西部的苍茫辽阔恰成对应。所以《我的西域》的成功,既是人力为之,又有某种天意;三,诗人对叙事元素与抒情元素的平衡掌控适当。故事不粘滞,颂赞得体——准确勾勒出了现代人的访古朝圣之姿、之态、之幽情。”。沾了丝绸之路文化热以及“一带一路”的光,此书在2016年又重新受到读者、评论家与媒体关注。


我参加中国诗歌万里行走进西藏采风所写10000行长诗《仓央嘉措心史》及续集《仓央嘉措情史》,由东方出版社推出,连续加印。根据这两部书编排并搬上舞台的朗诵诗剧《仓央嘉措心史》,在深圳音乐厅演出。在首届中国(佛山)长诗节获得首届中国(佛山)长诗奖,又在2016新年诵读会暨首届“中国诵读艺术家”颁奖盛典获得2015年度中国诵读文学贡献奖。东方出版社推荐语写得好:“《仓央嘉措心史》作者从仓央嘉措角度出发,写仓央嘉措作为一个精神领袖和作为一个普通人对爱情的执着与向往之间的矛盾。”我写诗剧《仓央嘉措心史》属于换位思考换位歌唱,需要进入角色。长诗要有戏剧性,诗剧要有舞台感,才能立体化。长诗需要有时空背景才有纵深感,才能突破“平面抒情”。长诗或诗剧比短诗更需要时代背景或文化背景,才成立。短诗是冲刺的激情,长诗或诗剧是激情的马拉松。写长诗或诗剧,比写长篇小说更投入感情:需要激情不熄火。诗剧比歌剧有更大的想象空间。我不敢想像当代人还能写出史诗,这是恐龙一样的诗歌古生物。但当代诗人有必要向史诗致敬。仓央嘉措的情歌不是史诗,可他本人太像史诗里的人物,他的情歌也像史诗的画外音。我喜欢用想像虚构那段岁月。在那虚拟的史诗里,有一个悲剧王子,有一个诗歌活佛,有一个大众情人。也许他跟真实历史里的仓央嘉措有所区别,甚至不完全是一回事,但我希望他们至少有某种神似。


我和朗诵诗剧《仓央嘉措心史》编导一舟因合作而成为诗朗诵的黄金搭档。一舟还朗诵过我《白蛇传》《屈原》《黛玉葬花》《陆游与唐婉》等长诗,风格各异。朗诵扩大了诗歌的传播半径。


2016年5月,我的小长诗《黄鹤楼与古琴台》获《人民文学》“美丽武汉·幸福汉阳”全国诗歌(词)大赛特等奖。颁奖典礼与朗诵会在在武汉市琴台大剧院举行。


端午期间,我的2800行长诗《屈原》,被全国各地几十家端午诗会节选朗诵。央视国际频道《中华情》总导演、制片人郭霁虹编导的“诗意宜昌·致远方”端午诗会,第一首就是我的长诗《屈原》里的《端午的寻找》,由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表演艺术家岳红朗诵。由秭归县政府主办,市文联、县文联承办的骚坛诗会“屈原的江河”,以我的诗歌《屈原的江河》为主题,邀请我首先登台朗诵长诗《屈原》中的《水的儿子》,表达对屈原的敬仰崇敬和深深怀念之情。


2016年夏天,我参加科尔沁诗人节,把此前赴内蒙古鄂尔多斯、额尔古纳等地采风写了一半的长诗《成吉思汗》,续写了1000行。这部诗集,被博客中国选中,列入“博客中国2017中国诗歌助力计划”第一批《名人堂》丛书。


我的2600行长诗《李白》,在中岛主编《诗参考》2014----2015跨年度诗歌《中国优秀长诗》栏目全文刊登之后,又入选中国诗歌网《诗名家》栏目。 


相隔一年,《诗参考》2016——2017跨年度诗歌《中国优秀长诗》栏目,又选中我的1200行长诗《黄河》。


《绿风》诗刊2017年第1期头条发表我的小长诗《巴山夜雨:诗人的心事》以及随笔、创作谈。算是小小的“开门红”。


看来,进入2017,我的长诗之梦还在延续。好在对于我这是一个美梦,美得不能再美了。我希望它没完没了地做下去。


子午《泛叙实派诗人论》(中国文联出版社)一书,专门鼓励了我的长诗远征:“洪烛从2007年至2014年的7年间,他几乎是以每年两部的速度写下了十三、四部汪洋恣肆、异彩纷呈的长诗。我们不难发现,洪烛的身上无疑同时流动着成吉思汗和仓央嘉措一刚一柔、一烈一温互融共生的两种文化血液。洪烛将长诗称为诗歌的航母。他认为诗歌成了人的精神自由的一种象征。他宏伟壮丽的长诗《西域》和拙中藏巧、天机自然的长诗《仓央嘉措心史》,体现了洪烛诗歌沉雄古朴的总的精神坐标。”


那么,我就继续走下去吧。


诗人没有长诗,是否会像小说家只写中短篇、却没有长篇小说那样遗憾?鲁迅、博尔赫斯,都属于没有长篇小说的优秀小说家。没有长篇小说的小说家很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没有长诗的诗人,照样能成为大诗人。因为诗歌原本就不以长短来见短长的。但一位诗人如果能写出长诗,无疑是好事情,证明他不仅有爆发力还有耐力,不仅会百米冲刺,还能跑马拉松,是称职的长跑运动员。长跑,属于比较专业的训练了,业余选手很难胜出。同样,短诗属于轻武器,百步穿杨固然是本事,但射程更远的是重武器,譬如火炮。优秀的长诗,应该有精确制导炸弹那样的航程和命中率,甚至可以有像核武器那样的威慑力。一个时代的诗人都把目光投向长诗,就像准备进行军备竞赛,谁不希望自己的武库中能有一枚原子弹?


汉民族是个缺乏长诗传统的民族。一个民族没有优秀的长诗,就像一个国家的海军没有航空母舰,很难称作现代化的海军。我这么说,是否把长诗看得太重要了?还是对这个时代的诗人提出过高的要求?诗人,不应该只满足于小米加步枪的。尤其在口水诗泛滥成灾的日子里,诗被看成了最无难度的写作,诗人被当作唾沫制造者或段子发明者,提倡长诗有其积极意义。长诗之长,本身就构成客观上的难度,以划突显专业性。这还只是形式上的,更大的难度一定来自内容,“写什么”将和“怎么写”同样重要。平地起高楼,可比挖一孔窑洞难多了,需要足够的建筑材料和结构能力。长诗,在考验着它的作者的知识储备、情感储备、智力储备,运用技巧的能力,以及耐心、耐力。它是一座随时都可能倒塌的巴比塔。哥们,你能把它托住吗?


我这既是在问同行的诗人们,也是在问自己。


自己也在悄悄回答:我试试吧?


诗人  向以鲜

2016年,农历丙申,属猴,猴子性敏捷、善察物,颇与诗性相通。或缘于此,我的诗歌写作亦颇有所获。举其大端:


早春二月,以1200行长诗《我的孔子》获海内外最高儒学学术奖“纳通国际儒学奖”唯一一等奖。以诗歌而获学术奖项,似不多见。


阳春三月,以组诗《酒九歌》获红花郎杯全球汉语拉力赛第二季度冠军。


四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绣像单行本《我的孔子》。


五月,参加《诗刊》社第七届“青春回眸·株洲诗会”。


九月,完成大型组诗《我的聂家岩》,一个乡村孩子成长的心灵史诗。


同时,开始秘密的诗歌写作计划,写作成果拟于2017年下半年推出。


岁末,修订诗稿《我的发音》。谢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指出:人性是由纯粹的诗人以其纯净的存在,对所有词语的忠诚来维护的,它存在于诗人坚定的发音之中。


有人说:诗歌死了。我说:诗歌是只不死鸟,从来就沒有,也不会死。诗人则是殉道者,须拥有这样的情怀: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为汉语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诗歌是写给自己和神倾听的,同时也是写给万物倾听的:经天纬地谓之诗,光风霁月方有度。


诗歌高于一切,高于梦想,是另一种至高无上的存在。 就像里尔克( Rilke )在 《 灵光中的佛》那赞美的那样: 你身上却已开始长出/比太阳更高的东西。


柏拉图说:诗人是一种轻飘的长着羽翼的神明的东西,不得到灵感,不失去平常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造,就不能做诗或代神说话。是的,诗人们,我们拥有与生俱来的神性,迷狂吧,创造吧,舞蹈吧,歌唱吧!


《百道梵书》:词语乃不灭之物,天道之长子,《吠陀》之母,神界之脐。


诗人  黄成松

中国诗歌网编辑宫池嘱托谈一下2016诗歌或诗坛印象,恭敬不如从命,以下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先说说自己吧。大学毕业后进入政府机关从事秘书工作,过的是所谓“五加二,白加黑”的日子,基本没精力再去从事文学创作,每当诗友问起创作情况,都有些不好意思应答。春末夏初的时候,贵州省作协推荐到鲁迅文学院学习,开始有了些许创作的冲动,在鲁院期间,陆续创作了一些作品,诗歌再次在《诗刊》发表,并得到了中国诗歌网的推荐,有幸成为驻站诗人,沉寂数年后重新找到了属于诗人的身份认同感。后来,受中国诗歌网委托,负责中国诗歌网贵州频道的日常管理工作,经常接触大量的作者和诗歌作品,可以说是站在诗歌的前线了。这里,要真诚感谢《诗刊》和中国诗歌网的无私扶持和鼓励。


再说一下眼中的2016诗坛。这一年是热闹非凡的一年。诗歌作者创作热情普遍高涨,就我负责的中国诗歌网贵州频道来说,不少作者每天都有新作更新,热情可嘉,当然,作品质量如何不去讨论。诗歌的传播方式更加多元化,作品出版渠道更加宽广,纸媒在诗歌的传播中继续担当主流与前沿,诗歌网站、微信等网络传播继续丰富和壮大诗歌的传播形式,诗歌不再高踞庙堂之上,逐渐成为民众所喜闻乐见。诗歌活动更是遍地开花,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各种诗歌节、采风活动等层出不穷,各种评奖、征文活动铺天盖地,为广大诗人提供了更为方便的交流平台,一些多年不写诗的人回来了,一些新人涌现出来了,也有一些人沉默下去了。江山代有才人出,鼎故革新,百花齐放,对诗歌的长足发展来说,这是好现象。


可以预见,2017的诗坛会继续热闹着。跟所有虔诚的诗歌信徒一样,我对未来怀抱着热切的期待,希望自己能创造出更加满意的、让更多人认可的作品。总之,在诗歌或文学的道路上,继续不忘初心,奋力前行吧。

诗人  刚杰·索木东

2016年,于我而言,是十分特殊的一年。多雨的六月,我送走了刚过花甲之年的父亲。而得到噩耗的时候,我正在故乡甘南参加藏区文学期刊研讨会。这一份悲痛,也成为我后半年诗歌的主色调。更重要的是,那么多的亲友,甚至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给予了我和家人那么多的温暖和帮助、悲悯和温情。这些,足以让我们走出悲痛,永怀感恩,更加宽厚地回馈温润人世。而这些,也化作文字的温情,渗透进了自己的诗篇。


2016年,继续虔行在倾心20余年的文学之路上。自己的第一本诗集《故乡是甘南》被列入“藏族青年诗人诗选”的出版计划,这也是年逾不惑的我,将要独立出版的第一本著作。近年来断断续续坚持的藏族青年作家评述,也获得了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专项扶持计划的资助项目。这一年,我也写下了大量的诗歌、评论和散文,有一些先后在《诗刊》《中国诗歌》《诗探索》《鸭绿江》《飞天》《西藏文学》《草地》《贡嘎山》《格桑花》等报刊和各网络媒体平台发表,并被收入了一些年度总结性选本。这一年,应邀参加了《民族文学》杂志社组织的“多民族作家陵水行”等各类全国性的文学活动,开阔了视野,增长了见识,提高了写作。


2016年,中国诗歌网给予了我很大的关注。我是第一批入驻该网的诗人,这大概也源于我多年来在网络文学世界的行走。我的诗歌《路发白的时候,就可以回家》,被中国诗歌网官微于1月14日“每日好诗”栏目推荐,组诗《或是遥远的低语》被“诗脸谱”栏目第44期推出,个人主页也作为首批驻站诗人郑重推荐。


2016年,我业余继续主持从事了13年之久的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的编辑工作。在义务做藏族作家汉语文学整理的过程中,来自五湖四海的文朋好友,尤其是静安青藏高地的同胞作家们,都给予了无限的厚爱和鼎力的支持。今天的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已经无愧于“藏族作家汉语文学第一平台”的美誉。这些,都是文学给予我的厚爱,都是母族文化给予我的滋养。


这一份份源自文学的热爱和提携,足以让自己满怀感恩,双手加额,怀揣文字该有的温度,继续匍匐在这条修行的路上,向另一个高度蹒跚迈进。

诗人  王跃强

2016年,对我很特殊。这一年,我不可救药的重新爱上了诗歌。我90年代初开始写诗,后来因工作繁忙等原因搁笔。去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喜欢诗的女孩子向我介绍了《中国诗歌网》,7月18日,我正式注册上网。没想到从此便一发不可收,5个月中,写了100多首诗,诗歌《祭鹰》获“每日好诗”奖,还荣登了《中国诗歌网》的“毎周诗星”栏目。


诗,就是我的初恋情人。时光荏苒,岁月蹉跎,我对她的爱,有增无减,越来越深。我现在经营着一个建筑公司,在贵州和广东有两个工地,一天南来北往,天上地下。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拿起笔,写我看到想到感悟到的生活,这种冲动,我无法控制。


曾经有人问我,你做着不小的事业,不缺什么,干嘛还熬更守夜的写呀?我也不知怎样回答,诗应该是我灵魂的爱人吧,没有她,骨头也许会软,钱还有什么用呢?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知回归诗坛算不算吃回头草,是不是好马。今年元旦,《中国诗歌网》重庆频道举办跨年诗会,当年介绍我入重庆作家协会的著名诗人傅天琳和华万里亲手为我颁发了“年度诗人”奖杯,天琳老师说:“归来就好,归来就好!”


回头一笑百媚生,我为我的回头而倍感幸福。2016,我找回了我的最爱——诗歌!


或许《祭鹰》这首诗能表达几许我的心情:


祭鹰


满天悼祭雄风

一只鹰

死在悬念中


每片羽毛凝着嘶鸣

凝着威望陡跌的敬仰

抓在爪里的大梦

坠失了滔滔

云如历史,特别沉重


忘不了起飞的峭岩

忘不了父母般的天空

泪水熊熊

洗亮了太阳日渐昏远的瞳孔


我想象,如果下个世纪被感动

鹰,重新盘旋

我的羽翼上

会复活些什么样的彩虹?


诗人  梅吟

在诗歌海洋畅游一年有余,对写作诗歌体会有三:


1,写诗在我看来是一种修行,就好像佛教徒吃斋念佛,焚香打坐,必须有一颗虔诚之心,敬畏之心;我以为诗歌所传达是人类生命初始所拥有的一种精神:清澈透明,圣洁虔诚,那是婴儿的牙牙学语,也是智者的临终遗言,没有尊贵卑微,只要用我们洁净的味蕾,就能重新体味宇宙人生的绚烂,因此,当我们沉浸在诗的创作中,人的灵魂是高尚美好的。


2,精品诗作的产生必需经历漫长痛苦的过程。它是作者长期积累,不断思索,删改,再删改,在工匠精神指导下,呕心沥血打磨出的钻石,想想看,手中握有钻石的人能有几个?因此,个人以为写诗既是一种自我释放,也是自我负重!


3,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诗的至美在于语言张力以及由此创造的意境,我想我应该探索唐诗宋词之所以不朽的原因, 并从中汲取营养,让自己的写作技巧更进步。


我感觉,新诗的发展方向和前途有点不明确,好诗标准众说纷纭,大浪淘沙,也许时间会给出答案。


诗人  扎西才让

2016·写诗记


1、《格桑盛开的村庄》


诗的全名叫《格桑盛开的村庄——献给少女卓玛》,看这诗题,显然是爱情诗。不错,确实如此。那一年,我遇到了她:“格桑盛开在这村庄/被藏语问候的村庄,是我昼夜的归宿/怀抱羔羊的卓玛呀/有着日月两个乳房,是我邂逅的姑娘。”啥季节呢?“春天高高在上/村庄的上面飘舞着白云的翅膀。”我们干了啥?“黑夜里我亲了卓玛的手/少女卓玛呀,你是我初嫁的新娘。”当然,刚刚遇到,就使对方成为自己的新娘,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藏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这样的描写,与其说是意愿,还不如说是想象。这想象是美好的,为此我以一生作为承诺,坚定而决然地写出了第三节:“道路上我远离格桑盛开的村庄/远离黑而秀美的少女卓玛/眼含忧伤的姑娘呀/睡在格桑中央,是我一生的故乡。”若干年后,当我和另一个卓玛真的结了婚,再次翻出这首歌味很浓的短诗,刚刚读了第一节,就潸然泪下。人世间美好的爱情,大多是想象出来的。我们实际经历的爱情,总是带着谎言、欺骗、功利和无奈。然而,正是这样的夫妻,在不懈地坚持中,最终走到了婚姻的尽头,成就了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2、《寂语》


先写场景:“河水还没有漫上沙滩/风还没有把芦苇吹低”。再呈现人与景的关系:“我还没能从屋子里看见/对面山坡上的那些桦树落下叶子”。既然人出现了,那就要写人的心境了:“还没有把白天洒落的心事/金币一样一一拾起”。但完成这几步,还不行,像登山,才爬到半山腰。那么,继续爬,让人景合一:“这天色/就突然暗到了心里”。按说,写到这里,算是完成了一首诗。但我心中真正所想的东西,还似乎不曾写出来。怎么办呢?那就继续进行下去:“肯定有事正在发生/像一群蝙蝠在夜幕下云集/像前村喇嘛崖上的岩画/在新煨的桑烟里隐现出身子”,这其实再次将人所处的环境写实,写真,让人和景都动起来。然后,写出骚动之后的安静:“而那些,那些神灵唤醒的风啊/也像潮汐那样退了回去”。好了,就这样,落脚点是“动”之后的“静”。一首诗的完成,就是经历人的一生:出生——成长——冲突——安静——死去。伴随这些不同阶段的,是人赖以生存的土地,是成长的环境,是容纳万象的社会。最后,人,退出历史舞台,情,也推出了自然环境。只剩下景和境,空空地守在那里,等待着别的事物的出现。


3、《香浪节》


香浪节是流行于甘南地区的藏族传统节日,源于拉卜楞寺僧人每年的外出采集木柴活动。岁月更迭,事易时移,逐渐演变成僧俗一同郊游的节日。“香浪”在藏语是“采薪”的意思。香浪节一般在每年的农历六月中旬举行,节日期间原有煨桑和插箭等仪式,后来逐渐发展成为纯娱乐的内容。幸好演变为纯娱乐活动,才有更有趣的故事悄然发生:“山上,神一指点,就长出各种奇异的花朵/河里,晚风鼓荡,会游来各种古怪的生物/它们也发声,也睡眠,也喧嚣/看上去,让人忐忑不安,又心怀感恩。”这样,我关于香浪节的想象,也就开始了:“酒香里飞出蝴蝶,扑进花丛/山梁上走来曾经到处游荡的山神/他们也坐着,也说话,也发怒/看上去,让人无可奈何,又心怀担忧。”写了黄昏,也写夜晚:“那么多的人,疲倦了,那么多的神,睡着了/就有一头牛,在草地上慢慢地走/却始终走不出它的月下的阴影。”之后写到我在节日期间的生活:“我不想喝醉,匆匆赶回来,躺在草原深处/我的女人找到了我,她像个骑手/骑着我到了遥远的天边。”节日诞生时,风俗雅之又雅;风俗流变后,节日俗之又俗。但这,正是一个节日之所以长期存在且愈演愈烈的秘密所在。


4、《桑多河的四季》


根据当初的计划,因为要写与桑多河有关的系列诗歌,因此,这首诗的名字,原本是《桑多河:四季》:“桑多镇的北边,是桑多河……春天,桑多河安静地舔食着河岸,我们安静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是群试图求偶的豹子。秋天,桑多河摧枯拉朽,暴怒地卷走一切,我们在愤怒中捶打自己的老婆和儿女,像极了历代的暴君。冬天到了,桑多河冷冰冰的,停止了思考。我们也冷冰冰的,面对身边的世界,充满着敌意。只有在夏天,我们跟桑多河一样喧哗,热情,浑身充满力量。也只有在夏天,我们才不愿离开热气腾腾的桑多镇,在这里逗留,喟叹,男欢女爱,埋葬易逝的青春。”但当这首诗单独出现在某个诗歌选本之中时,诗名就该改过来:《桑多河的四季》。解决歧义的方法很多,如果你不愿意解决,歧义将会一直存在。写诗是这样,解决夫妻间的矛盾,也是如此。


5、《活着是件寂寞的事》


关于神灵和我们之间的关系,用诗歌来表达,是能这样写的:“在家里,神灵和我们住在一起,享受着人间烟火。祖先们也在餐桌旁,听我和家人聊天,谈论国家大事。阳台上花盆里的花,开了又败了,它们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弱。我们体内的力量,也似乎被什么给抽走了。不过,我们还在努力活着,出门打伞,上路坐车,在河里洗澡,在佛堂里,把桑烟煨起,把长明灯点燃。更多的时候,我们头顶骄阳汇入人流,让中年的心境平静下来。或者登高望远,看瓦蓝天空下高洁的雪山,在远处,在冷处,长久地沉默着。或许雪山上的神灵也知道,在人世上活着,是件多么寂寞的事。”以人心猜度神的行为,是可行的路径。或许真的是神创造了人,或许恰好相反——人类根据自己的需要,创造了不同的、只适合于自己族群的神灵。


6、《父亲》


如何在诗歌中把父亲写好、写活、写得有深度,是我常常考虑的问题。亲情题材的文章,不管诗歌、散文诗、散文,还是小说,因为写的人太多了,容易走千人一面的路子,所以写不好。但这一首,终究得到了一些诗人和专家的认可。我先写父亲的衰老:“去年此时他就老了,蹲在墙角吸烟,脸色发黄/抽第五根烟时,他的手颤抖着,划不着火柴。”后写我的无能为力:“我就站在他身后,只隔着一堵墙。我帮不上他的忙。”再写儿子对现在的父亲形象的认知:“太阳照在他身上,像照着一个形貌衰老的婴儿/风吹在他身上,像吹拂着一杆失去红缨的老枪。”这是第一节,算是传统写法。最难的是下一节,要翻转、要新颖、要真切,才能打动人,才能成为诗。好吧,我要借“他”写“我”,才能使他的形象完全丰满:“想起三十年前,十一岁的我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的/翻越太子山时,我倒在风口。天阴得令人发慌/他站在我身后,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我发笑。”那时的“他”年轻、强壮、充满活力。而那时的“我”呢?“太阳也照着我,像照着一个懦弱的老人/风也吹在我身上,像吹拂着一粒尘埃般的希望。”嗯,我感觉我处理得不错:以三十年前真实的一幕,再现父亲对成长中的儿子的期待,以此来反衬三十年后儿子对父亲的怜悯。


7、《那年冬日》


“我离家出走的那年冬日,从桑多河里挑回来的水,冻在缸里。挂在房梁上的腊肉已经变硬,我和姐妹劳作过的土地,死在了山里。”少年时代,就是叛逆的时代,百分之八十的少男少女,都做过这样的决然的选择。“我离家出走的那年冬日,父亲托人带话给我:回来吧!母亲杀了只用来叫魂的公鸡。但我还是没有回去,没有回去。”我打算将叛逆进行到底。然而,我始终明白:我当时走的每一步,都有外强中干的样子。我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茫然和无力。因此我这样写出了第三节:“我出走的那年冬日,因为仇雠,我打破了邻居的头。桑多河畔,有人在隐隐约约地喊我,回首,只有弥漫的尘埃和虚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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