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松等：发展银发经济要找准定位

黄石松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主要成员  

胡   清   中国人民大学老年学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本文转载自4月10日中国社会报。

本文字数：271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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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发展银发经济促进老年人福祉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是中国首个以“银发经济”命名的政策文件，一经发布就引起了热烈反响和广泛讨论。总体上社会各界都很期盼，但也存在一些不同的认识和声音。从事养老服务的市场主体反映，在感到鼓舞的同时，又觉得政策“不解渴”，企业经营成本和负担高、可持续发展困难，对发展银发经济信心不足。理念是行动的先导。如何正确理解发展银发经济的宗旨要义，找准发展银发经济的目标方向，是贯彻落实中央精神的基础和前提，也是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中需要着力解决的重大问题。

发展银发经济的认识误区

事实上，上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着我国福利事业的社会化改革，公办养老机构推行“公建民营”，养老服务逐渐向社会化、专业化、市场化方向发展。2013年9月国务院出台《关于加快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国发〔2013〕35号），行业通常将2013年视为“养老服务业元年”。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包括养老服务业在内的银发经济发展“叫好不叫座”，究其原因，在于对发展银发经济的目标宗旨认识模糊、认识不统一，导致不同部门、不同时期出台的政策不衔接等现象，以及政策执行“最后一公里”的障碍，导致政策导向与社会现实的偏差，甚至背离社会实际。

一方面，受传统文化思想观念、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的影响，总体上我国老年人具有少消费、低消费的行为特征，主要消费支出集中在日常生活必需品及药物购买上。同时老年人及其家庭普遍缺乏对养老服务专业性价值的体验和认同，主动消费的积极性不高，加上社会上还存在诸多侵害老年人信息和财产安全的现象，也进一步影响了老年人消费意愿。“没钱的老年人无力消费，有钱的老年人不愿消费”的客观事实，也导致对我国在发展银发经济的过程中出现了市场发育不足、市场发展不规范；社会资本对发展银发经济的信心不足，对银发领域的投资积极性不高；银发经济领域的民营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社会资本在准入上还存在“玻璃门”、“弹簧门”等现象。

另一方面，受经济增长放缓、财政增收下滑和解决劳动就业问题的压力，在刺激经济的目标指引下，一些领导和地区也会陷入短线思维，把发展银发经济当成手段，希望通过激发银发消费市场来刺激地方经济发展。事实上，这并不是中央政策层面第一次提及和鼓励发展银发经济。在近年来发布的政策推动下，多地出现以“康养小镇”等名义无序开发房地产现象，在老年用品等领域和一些地区也出现了同质化竞争的现象，宣称“以房养老”、代办“养老保险”、销售老年保健品过程中侵害老年人合法权益的诈骗现象也时有发生。毕竟，从短期而言我国老年人消费市场容量是有限的，以短期刺激经济为目标就必然出现“重产业、轻事业”的做法，在老年人基本保障制度还没有完善，失能、失智老年人的生活照料等基本需求还没有得到有效满足的情况下，盲目发展养老地产、养老金融产业，不同地区之间就必然出现同质化竞争的格局。

新时代发展银发经济的宗旨意义

《意见》开篇明确指出，“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提高人民生活品质，经国务院同意，现就发展银发经济、增进老年人福祉提出如下意见”。“发展银发经济，满足老年群众多方面需求，妥善解决人口老龄化带来的社会问题，事关国家发展全局，事关人民福祉”。由此可见，新时代我国发展银发经济的根本宗旨是促进包括老年人在内的全体人民福祉的全面提升。

首先，银发经济是一系列“经济活动”的总和，而“经济活动”则是人类为了求生存而经由劳动过程或支付适当代价以取得及利用各种生活资料的一切活动。概而言之，“经济活动”本就是以满足人类需求为目的的，是人类最重要的一项活动。相应地，发展银发经济则以满足各年龄群体在当下或者未来的养老需求为根本目的，并不能把发展银发经济工具化，其出发点和落脚点必须是满足老年人和为老龄阶段做准备的人群的需求。

其次，着眼当前，我国人口结构已经从年轻型转变为老年型，大力发展银发经济是新时代我国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社会需求变化的必然结果，其根本动力来源于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需要。“十四五”时期，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出现了队列更替，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1960至1969年出生人口2.365亿人，1970至1979年出生人口2.17亿，生育高峰出生的“60后”和“70后”逐渐步入老年期，其数量之大直接导致我国人口老龄化显著提速，带来更为迫切的社会化养老需求，同时也导致低龄老年人数量和占比在一定时间周期内的增长，初老阶段的健康活力老年人的养老需求更多地集中在文化、旅游、教育、以及社会参与等方面，衍生出多样化、个性化和高层次的消费追求，而这些产品与服务的提供更多要靠市场和经济手段予以解决。从需求端看，银发经济发展正当其时且刻不容缓。

再次，展望未来，从国际国内两个市场来看，银发经济在拉动需求和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上具有很大的潜力。以欧盟为例，研究预测2025年欧盟银发经济对整个经济的贡献总规模有望达到6.4万亿欧元，占欧盟GDP的32%；在住房、服务、老年用品等领域将创造8800万个就业岗位，占欧盟就业总人数的38%。我国将于2035年前后进入重度老龄化社会，而根据预测，在人均消费水平中等增长速度背景下，2035年我国银发经济规模将达到19.1万亿元，占GDP比重为9.6%。国家推动银发经济发展，无疑可以通过激发老年人的消费需求、扩大银发产业投资、丰富养老金融产品和服务等为经济增长提供长期动力和老龄社会增长潜力。

毫无疑义，《意见》的颁布有利于释放政策红利，起到提振银发市场和刺激经济发展的效果，有助于提振社会资本进入引发市场的信心。但认为发展银发经济就是要赚老年人的钱、就只是为了经济增长的说法，却是陷入了“本末倒置”的误区。当前，许多社会经营主体先入为主地认为银发产业是利润不高、盈利困难的微利产业，实际上银发市场的容量巨大，区分来看，并非所有产业都处于微利或亏损状态。《意见》对银发经济发展的重点和优先时序做出了逻辑清晰、内容具体、系统全面的表述。一方面强调了发展民生事业中巨大机遇，聚焦老年助餐等七方面急难愁盼需求提出要求；另一方面提出以需求为牵引，培育抗衰老产业、旅游服务业态等七大潜力产业，旨在引导各类经营主体积极参与，并提供全方位的要素保障。

综上，新时代银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宗旨是促进人民福祉的全面提升，是为了满足包括老年群众在内的多方面社会需求，妥善解决人口老龄化带来的经济社会问题。发展银发经济有利于提供更高品质的产品与服务模式，实现养老服务高质量发展；有利于激发新的消费增长点，培育经济发展新动能，增加新的就业机会，推动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发展银发经济是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和“健康中国”战略的题中应有之义和重要路径，既是“让老年人共享发展成果、安享幸福晚年，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必然要求，也是必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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