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传真 | 社区营造：艺术和文化策略如何创造、提升和凝聚地方感

艺术和文化策略有助于揭示和提升一个社区的物质结构和社会形态的内在身份认同——独特的意义、价值和特性。这种身份认同是通过社区的特征或地方感来反映的。一个社区的地方感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相反，它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发展的，反映了社区内部及周遭的价值光谱。

基于此，城市、县、镇或社区的特征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地方的叙事因子，文化产业从业者和社区居民可以通过如下措施来一起发现并美化这个故事：首先，阐释社区的历史、文化、经济背景；其次，加强和提升社区的身份认同；再次，实施政策、法规和激励措施，以增强这种不断演变的身份认同。

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基于对每一个社区利益的考虑，我们要加强社区身份认同和个性意识；通过公民的视觉计划实现艺术和文化资源的整合；以及平衡过去、现在和未来社会价值之间的内在冲突。本文旨在探讨如何利用艺术和文化策略来理解社区环境，营造社区特色，并最终创造和强化地方感。以下是四个要点：

一、重新定义社区资源评价指标，

创造地方感

了解社区的历史、文化、经济和社会背景是发展和建立地方感的必要基础。这一背景包含了许多社区特征：人口统计、人口结构、语言特征、自然资源、历史文化、气候、习俗、景观特点、设计和建筑元素、在地教育机构、以及临时性的文化艺术展览、活动和空间等。重点是对艺术和文化资源的鉴定、评估和测绘，使得社区的创造性资源发挥重要作用。通过与艺术家或文化机构的合作，确保最大限度的捕捉、维护潜在特质，帮助居民通过新的视角了解他们生活的社区。全面普查与详细检索是社区讲述文化故事的第一步，可以让社区居民在一个充满互动、创新的过程中憧憬社区的未来。

然而，根据美国城市研究所的“文化、创意和社区”项目研究显示，地方政府推进的常规文化资源现存状况整理工作往往忽略了非常规的文化资源、场所及活动。文化普查通常侧重于对一个社区内的艺术和文化组织进行分类，分析自然环境(如自然和考古资源)的各个方面，并对剧院、画廊等艺术和文化场所进行阐述。但在城市社区快速变迁的当下这是远远不够的，通过扩大常规文化普存清单的范围，可以更好地探索城市和社区层面艺术、文化和创意产生的物质和精神财富。

一个较为完整的艺术和文化普存清单应结合定量和定性的方法，包括艺术家、居民和社区文化工作者等利益相关者，并将以社区或邻里为基础的参与度研究与社区的艺术、文化和创意特性相结合。这样一份全面的清单或许应包括以下内容:

以Boston Indicators Project（波士顿基金会、波士顿市与美国城区规划委员会合作项目）为例，该项目是“Greater Boston”战略15年来主要的数据来源，目标是用民主的方式获得高质量的数据和信息，促进信息的公开化并监控公民共同目标的实现进度。目前主要的研究领域集中在公民活力、文化生活、艺术、经济、教育、环境、健康、住房、公共安全、技术和运输等方面的价值、资源和资产的挖掘和评估，为了很好地实现预期目标，这依赖于广泛的利益相关者的参与和相互作用。

目前，波士顿地区包含了50多个民族和种族以及超过100种语言和方言，为了更好地了解波士顿多元种族和多元文化作用下不断变化的社群特征，项目组与市长办公室联合发起《波士顿文化资源调查》。这项调查的目的是重塑城市文化景观的成长方式，在不断更迭的过程中评估文化表达的连续性。这项调查邀请当地居民分享有关波士顿文化遗产、商业机构、传统习俗、资源和便利设施等方面的信息，并要求受访者分享他们对社区活动、地点、空间、事件和资源的认识。例如：宗教组织或地方敬拜，非正式的聚会场所(美容院、咖啡厅、公园、角落)，针对不同种族或文化团体的体育或休闲俱乐部、社会或文化俱乐部、餐馆、杂货店或者专卖店、非营利组织、网站或旅行路线等，庆祝特定民族或文化遗产的艺术场所及文化场所、公共艺术节日、游行等。这一综合性的指标框架的确立为波士顿在一系列政策制定和修正的过程中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和较为有利的依据。

二、建立共同愿景，强化地方感

在地文化元素提供了建立地方感和社区认同的最基本框架，而只有结合当下的具体环境及独特文化内涵才能够不断创造和强化社区的特性或身份认同。因此，要想加强地方感，首先要对一个社区的历史、文化、经济和社会背景进行全面的理解，其次是在平衡过去、现在和未来社区的价值观及文化内在冲突的同时，不断地激发和接纳对未来发展的新想法。

社区特性是一个社区固有的东西，它不仅仅是宏伟的建筑和公共空间，而是一系列完整的城市元素：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居民；商业、政府和机构的建筑;街道基础设施和景观；公共空间；纪念性建筑；街头市场和集市；还有食物、语言和性格等，这些都是一个社区的叙事元素。只有通过对其特征的理解和强化，才能实现社区在经济上蓬勃发展。文化产业从业人员应具有在发现和重塑社区特征的过程中不断引导居民向前探索的能力。

Ybor是美国佛罗里达州坦帕市一个著名的拉丁语区，始建于19世纪80年代，这一区域历史上出现的两次社区运动揭示出社区参与对强化地方感的突出作用。因其湿润的气候和天然的良港，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Ybor有超过230家雪茄工厂，并因此吸引了来自西班牙、古巴、非洲、意大利、德国和犹太等地的大量移民，这个区域很快成长为一个充满活力、多元文化交织的大熔炉，并有了“世界雪茄之都”的称号。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联邦政府大力推行城市更新计划，其主要目标是清除城市中的贫民窟。此时，1959年成立的坦帕拉丁美洲委员会作为坦帕市第一个建筑审查委员会，特别强调了保护建筑和城市景观的重要性,将诸如富有民族特色的二楼阳台、华丽的檐口和瓷砖设计、五盏式路灯、六边形石料铺就的宽阔人行道、精心布置的商店橱窗、铁制长椅和华丽灯具等社区内的民族遗产被列为重点保护对象，这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多元文明的烙印。社区在自身不断更迭的过程中突破了种族文化的界限，平衡了多元文化内部的冲突与对抗，虽然雪茄产业逐渐落寞，但是社区文化资源确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坚守。

1983年的“Ybor历史区振兴计划”吸引了超过1200万美元的热钱涌向这个曾经繁荣的社区。坦帕市政府随即放宽了该地区的区域法规，允许酒吧和俱乐部等通过夜间营业来吸引游客和人流。不可否认，这些努力确实对经济的发展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Ybor也很快成为了附近最受欢迎的娱乐区，但是晚上的人声鼎沸与白天的稀疏人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为解决这一困境，以及包括地方企业、城市规划部门、历史研究部门等多重机构与社区居民的通力合作，引入坦帕电力公司有轨电车线路、历史建筑的闲置再利用、历史核心区北面和南面住宅区的新建以及大量新业态的出现使该区域再次经历了一波复兴的浪潮。2004年Ybor城市景观规划部门相继发布多项措施，继续为该地区的再开发工作不断向前探索，不遗余力在实现多元文化遗存的保护和满足当前居民的切实需求之间寻求平衡。2008年，Ybor中心的第七大道被美国规划协会选为美国最杰出的街道之一，上榜理由是该区域的社区参与具有悠久的历史、强烈的地方特色以及诸多居民参与的印记。

三、政策法规制定与实施，提升地方感

文化资源普查、社区视觉演进过程、艺术和文化项目以及公共金融投资是城市设计和规划中社区总体战略规划的重要元素，而意图维护和增强这些重要文化元素，则需要在当地制定决策、规划进程、政策和法规编制中提前做出预判。只有地方政府的项目、政策和法规结合了社区的基本理念和身份认同，才可以制定有益决策、鼓励在地开发并不断加强社区的文化目标和愿景。以下是两个典型案例分享：

1、公共艺术总体计划

公共艺术作为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包含了历史纪念碑、装置、壁画、雕塑、马赛克、装饰特色和功能元素等。与私人空间的艺术不同，公共艺术对地点的选择是很理想化的，并希望与周遭社会、经济和环境产生对话和连结。公共艺术的作用主要表现在有效推动城市设计和城市基础设施的复兴、提升空间的个性化、对周遭环境和社会状况发表评论以及激活民众交流方式。

公共艺术总体计划为居民在社区公共空间建立一个共同愿景提供了机会，并有助于通过协调文化产业从业者、艺术家、非营利组织，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来塑造这个领域的运作机制。越来越多的社区正在编制公共艺术总体规划，目的是展示公共艺术在规划、设计和创造公共空间方面的核心作用及长期收益。

1988年，凤凰城投票通过了一项总额10亿美元的城市改造基金，其中相当一部分用于实施城市公共艺术计划，这也是美国范围内第一个城市公共艺术计划。凤凰城公共艺术计划的主要目的是：创意和视觉将为城市提供更为清晰的视觉呈现，公共艺术创作的街景将成为城市设计的有效实现手段。该计划最初意图通过对70多个与建筑、室外城市空间、网络和基础设施的设计及建造有关的公共艺术项目来加强城市设计。到现在已经完成了145个公共艺术项目，涉及的范围更加广泛、类型更加多样。自2006年修订这项创新计划以来，对项目的规划较以往有了更高的要求：强调公部门和私营团体之间创造性的伙伴关系；提升项目和创意的可持续性；积极开发使公共利益最大化的集群项目；加强城市公共艺术收藏的保存和保养。

北卡罗莱纳州杜伦大学经济与劳动力发展办公室和帕里什街倡导团体合作，共同开发了2008年帕里什街的公共艺术计划，并且该计划优先级别在达勒姆文化总体规划、城市总体规划以及其他公共和私人规划项目之上。在20世纪早期，这条街被当地人称为“黑华尔街”，通过公共艺术计划，既满足了促进经济发展的需要，同时也宣传了在帕里什街上的非裔美国人创业、授权和经济创新的故事。 该计划的成功为之后的发展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向，公共艺术创作过程不单单是艺术价值层面的考量，其执行过程中城市土地结构利用规划，以及城市景观设计策略都将成为系统规划背后深层次的考量范畴。

另一个例子来自弗吉尼亚州阿灵顿郡，当地文化政策致力于鼓励关于公共建筑、公园、街道和基础设施的杰出设计。当地领导者认识到，公共艺术连同建筑、文化景观、城市设计、平面设计和历史文物保护，是一种人与地方之间建立强大而有意义的连结的有效方式。自2000年以来，阿灵顿郡的董事会一直倡导公共艺术作为促进“设计卓越”和“高水平公共空间”两个项目的抓手。在2000年9月和2004年12月，当地政府分别通过了公共艺术政策和公共艺术总体规划。前者公示了委托艺术项目的战略，并提供了关于这些项目的优先级、地点和主题等细节。而后者则着重强调了几点规划要点：提出将艺术与建筑、城市景观和基础设施设计相结合的目标;努力协调各部门、各委员会和居民之间的关系并以此甄别及实施公共艺术项目；将时间和财务资源集中在最具影响力的项目上。

2、城市基础设施的公共投资

建筑、街道景观、交通设施等城市基础设施的设计诠释了地方感的构成要素：自然环境、历史、文化、语言，以及当地环境、经济和社会条件的其他方面。通过对街道景观设计、交通设施、街道标识和其他基础设施创造性的设计工作，艺术家可以获悉这些地方的情况并针对现实进行自我表达。

从德克萨斯州的奥斯汀、俄勒冈州的波特兰、纽约到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维尔、南达科他州的苏福尔斯以及密西根州的克莱门斯，全国从大城市到小镇都在将实用性与美学相结合。比如允许并鼓励当地艺术家设计和雕刻有创意的自行车架，这些架子不仅能供自行车停放，还能引起人们对街头便利设施的重视。再与其他赏心悦目的街头设施相结合，艺术自行车架为居民和游客创造了一个有趣的文化场景，无形中提高了地方感。

费城的艺术大道是公共和私人对文化项目进行投资的典型案例，这一项目有效地克服了经济、社会、物质客观上对文化项目发展提出的挑战。最终，超过1亿美元的公共基金和10亿美元的私募基金将南布罗德街从逐渐落寞的街道改造成充满活力的文化走廊，先后有23个艺术团体、三大艺术机构、三家大型宾馆、20多个高端零售商、30多家餐馆落户于此，并且通过闲置空间再利用及建筑改造实现1450个住宅单位的落地，文化基础设施的丰富与社区的打造成为艺术大街繁荣的加速器。

艺术大街工程位于费城市中心区布罗德街的南面，市政府和华盛顿大街之间，长约1公里，是美国最早的街道之一。19世纪初还依然是一派乡村景象，进入19世纪未，剧院、博物馆、艺术机构、    商业中心快速发展。到1905年,布罗德街已经发展成集金融，商业一体的“酒店一条街”。20世纪50年代后，随着城市外围新商务中心的建成，企业银行纷纷从布罗德街迁出，大量建筑闲罝，布罗德街日渐萧条。

1978年，费城艺术联盟发起了一场名为“布罗德街仍然活着”的展览，旨在通过街道改造的方式振兴南布罗德街，并向民众传达让街道重焕生机的美好愿景。然而，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才开始实质性推进实施。1993年，艺术组织、商业团体和城市管理部门达成共识，即布罗德街需要大量的公共投资来振兴。在市长Ed Rendell的支持下，重建工作终于开始了。重点针对老式路灯柱、人行道、植物、公共汽车棚和地铁入口处，在尊重周边社区地理特点和空间尺度的前提下，打造充满创意的城市文化景观。宽阔的人行道可供搭建室外的公共座位，使居民在人际交流中找到社交安全感并不断激发思想的碰撞。垂直向上拓展的公共空间一方面为临街的零售和餐馆提供了充足的空间，另一方面高楼平台上的小块绿化拓展了办公和住宅的空间，也为城市天际线增添了一抹亮色。艺术大街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会和员工仍然为街道振兴而努力,围绕艺术大街上的艺术机构、零售商、专卖店、教育机构和社区规划了一系列有较强针对性的项目和活动，如节庆、游行、娱乐活动，临时和永久的艺术展览和表演，吸引了音乐学院、艺术大学、交响乐团、芭蕾舞团、歌剧团等文化艺术机构在此形成集聚。根据2007年9月发布的“经济影响力研究”：2006年，费城艺术大街创造了大约4.24亿美元的营业额，预估有1.5亿美元的总收入，创造了大约6000个工作岗位。丰富的产业结构，与在地社区的紧密连接，公共政策对业态的强势吸引，奠定了艺术大街作为世界级文化中心的地位。

四、艺术与文化激励机制，凝聚地方感

艺术和文化项目为居民提供了关于社区的历史和文化背景的教育，并且通过节庆、演出、互动课程和工作坊以及其他各种活动让居民参与到社区生活中来。这类项目开启了艺术与文化的对话，并建立科学的日程计划，以确保活动能够蓬勃发展。这不仅有助于激发民众的创造性思维，为社区提供更多的机会和物质基础，而且有利于增加艺术项目的可操作性以及社区项目之间融合的可能性。

西雅图的艺术和文化事务办公室通过财政援助的方式发起了两项社区特色营造的项目：邻里和社区艺术(NCA)投资基金以及smART ventures投资基金。NCA项目主要通过在地社区团体打造艺术和文化相关的大型节庆和活动，建设社区凝聚力以及通过艺术和文化提高社区的知名度。“相比之下，smART ventures则采取了小额、一次性的资金援助方式，主要寻求在文化背景相对多元及服务供给能力不足的社区激发创新想法、扩大艺术和文化参与度。”比如在2008年， smART venture向电影制作人Melissa Young和Mark Dworkin提供了资金，支持他们的纪录片《美食》免费放映。这部纪录片探索了美食的意义，以及它对健康社区的营造价值，反响热烈。

另一个例子是“城市艺术”，作为华盛顿特区的非营利艺术组织，主要目的是让居民参与到反映社区历史和文化的艺术作品的创作中来，为有才华的青年艺术家提供有报酬的学徒培训，并向不同年龄段的人提供艺术教育。学生群体作为学徒的生力军，在项目进行中起到了关键的推动作用。

一方面与社区领袖、民间团体和社区居民建立紧密联系，另一方面将捕捉到的社区文化元素融入艺术作品当中，这一群体的注入使得艺术品蕴含了向社区的历史、现在和未来致敬的意味。例如，1997年创作并于2004年扩建的艾灵顿公爵壁画，使U街走出动乱阴影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艺术区和娱乐区。根据“城市艺术”的说法，这幅壁画有助于街道景观的视觉完整性，并给社区居民带来一种自豪感。

作者简介：刘柯瑾，中国传媒大学经管学部文化发展研究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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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编辑 | 赵婕

校       对 | 徐妤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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