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比和雷弹头》：怎么活我不知道，走一步便失一招
不 错 过 好 戏 不 虚 度 光 阴
北京小爷王子川，是人称「鬼才」的导演兼演员，被戏迷评价为「看他的戏，一次就上瘾」「直击心灵，欲罢不能」。
这次他带来的以色列喜剧《雅各比和雷弹头》，被子川本人用「直面、粗暴、诗意」这三个似乎有些矛盾的词来形容。它会逗你笑，又能扎你心。王子川又以「急功近利」的方式，将剧本改为两段独白组成的独角戏，带来了别样的质感。
戳中观众的痛点，直击观众的灵魂，剧作家列文就是想告诉观众他们有多「差劲」。他把那些逃不掉、躲不开的生活困境抛出来，却始终无力去解决。是啊，我们只不过在绕着生活这块磐石打转儿罢了。
*图片来源于摄影师刘毅轩
“鬼才”王子川与独角戏
若要评价导演兼演员王子川，「鬼才」是最常出现的；但通俗点说，「怪」或许是更贴切的词儿。
作为一位算得上科班出身的演员，王子川的求学经历算是挺传奇的。成长于北京，却考去了上戏表演系，这本来就挺罕见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他「成绩差、而表演系收分又最低」。
但他没能够对上戏「知恩图报」，一进校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由于整天旷课、四处溜达而被留校察看，后来甚至肄业了。当时他「觉得自己长得很惊艳，但好像别人不觉得」，没有民营剧团愿意接受他，他便亲自创立了「戏子合作社」，在上海做小剧场戏剧，导演、编剧、演员啥都干，一人担起所有任务是子川熟悉的工作模式。
2014年，子川带着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非常悬疑》回京演出，这部有点「不正经」的戏讲的就是他最了解的戏剧后台故事。戏里有句台词挺有趣，倒像是在说他的心声——「北京的观众都不是观众，都是业内的老师」。
这次《雅各比和雷弹头》选择了在北京首演，接下来又要作为邀请剧目去深圳城市戏剧节展演。这算是他首次呈现经典剧本，在深入了解剧作家的原意与故事的「本核」、为剧本本身服务的同时，他也想加入自己的风格与想法。
于是，这部由三个人物对话的剧本，被子川揉碎、捋顺了，改成了由两段人物独白的独角戏。在完全保留原剧本的台本前提下，从两个角色的不同角度将整个故事讲上两遍。
为什么会做成独角戏呢？
其实最初，子川是有考虑请三位演员来演的，但排演这部的想法起于今年八月，又急于年末就把成品展现出来，但同一剧团的演员年底已经有档期了，再招募新演员也来不及了，于是「急功近利」地选择了亲自将其改编为独角戏。
可巧，做独角戏倒也挺符合子川的想法，他一直就认为演员才应该是一部戏的核心人物，其他职位都是在为演员的工作服务。而作为唯一的演员自导自演，正好可以满足他以自己为创作的中心的思路。
但就如话剧《哥本哈根》中的一段台词——「如果你就在宇宙的中心，那你唯一没法看清的，就是你自己。」作为整部剧的「中心」，子川也存在无法看清自己的情况，此时表演指导就显得不可或缺了。
肢体与音乐，是流动的语言
同样身兼演员与导演职位郗望，是本次演出的表演指导，他是中国大陆第一个完成法国Jacques Lecoq（贾克乐寇）国际戏剧学校专业课程及动作实验室课程（L.E.M）的演员，在那里他学到了一套完整的关于肢体与默剧的戏剧理论，这与王子川的戏剧观念不谋而合。
「演独角戏时，对空间与动作的控制其实是有限的，有时候演员会比较兴奋，演嗨了，失控了，把自我放得太大了，可能观众会觉得太过了，不一定好看。」
王子川将郗望比作他的一面镜子，或者第三只眼，因为在独角戏的表演过程中，演员是无法看到自己的表现的，必须通过另一位专业的演员，对他的肢体动作的设计与展现出的效果，进行客观回馈。
「子川的肢体表达很古怪，但怪得很有特色，很精彩。」郗望这样评价王子川的表演风格，还调侃了几句他的体态有点「残疾」的感觉。
某种程度上这话倒也不假，在《开放夫妻》昆明站的演出过程中，子川伤着了腰，后面几场都是拄着拐杖上台的。他甚至把拐杖加入了剧情中，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子川觉得那几场倒是巡演全程效果最好的场次。
《开放夫妻》剧照
「差点儿成了国内第一部独角音乐剧！」
这部剧本来有十几段唱段，原本是由三个角色、三位演员来分担。但后来改成独角戏后，王子川的音准又不算太好，让他一人唱那么多段也实在容易分散观众对台词与肢体的注意力，于是唱段被缩减为三段。
在以色列演出时，这些唱段其实以及都用希伯来语创作并呈现出来了，本剧的音乐设计王珏老师，所做的正是将那些原本与希伯来语节奏更相符合的旋律，调整设计成符合中文的节奏步调。
现场的钢琴伴奏，是由一位来自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来担任的，这位年轻帅气的小哥也参与这部剧音乐的设计，很多片段更是有即兴发挥的因素。大概是为了不让他的颜值影响观众对演员表演以及音乐本身的关注，他并没能在台上演奏，不过仅仅听他的伴奏与王子川的台词相互碰撞，就已经是听觉的享受了。
庸常中的诗意：欲望与孤独
作为风俗轻喜剧的《雅各比和雷弹头》，剧情其实还挺「简单粗暴」的，它讲述的是再平庸不过的小人物的琐碎生活。全剧仅三个人物，却展现出了众生的荒诞。
第一幕一开头，便是主人公雅各比的内心独白，他就着自我介绍，把生活窘境与核心焦虑，大大方方、直截了当地摆在了观众面前。
我，雅各比，昨儿才年满四十，今儿就翻然醒悟：既然哭哭啼啼生下来，就该像模像样活一场。今天晚上，我就跟老哥们雷弹头一刀两断，再不跟他喝酒了！再不跟他敲牌了！他哪个部位最不禁捅我就捅他哪儿。在他的友情上面踩两踩、踹三踹，彻底拜拜！让他明白明白，他是谁，我又是谁。从今往后，只冲自己一往情深，才不跟别人地久天长！
老光棍儿雅各比想要告别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的生活，离开「一无是处」的好友雷弹头，去寻找有意义的人生。可巧两人都转头迷恋上了长着大屁股，自诩艺术家，却是好吃又狭隘的胖姑娘莎哈诗，并对她展开了追求。雅各比占得先机，与莎哈诗调情并继而结婚，但不甘寂寞的雷弹头又纠缠着雅各比，插足他们的情感。
若你以为这会发展成一段狗血的三角恋，那你可猜错了。雷弹头的搅局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痛痒、徒增乐趣的小插曲，真正的戏剧冲突转折，并非外化为人物关系的纠葛，反而是主人公内心的挣扎。
第二幕一开启，刚结婚的雅各比便发表了一段关于「丧失兴趣」的独白，表达了对莎哈诗的嫌弃与厌恶，并将她一脚踢开。雅各比来到雷弹头家找他，希望能得到雷弹头的原谅，他意识到只有雷弹头是自己唯一离不开的人，但此时雷弹头已经……
《雅各比和雷弹头》看似是一个简单到有些荒诞的爱情故事，对爱是否存在却始终模棱两可，反倒是欲望嚣张地起伏消长，而当那些荷尔蒙消退后，撇开热烈与疯狂的表象，每个人依旧是孤独的。
欲望带来的，是患得患失——正如莎哈诗机关算尽地讨好雅各比，想方设法吸引他的注意，但雅各比的丧失兴趣后，她依旧是无力挽留的，一切的付出都成了泡影；孤独带来的，是胡思乱想——正如雅各比对爱情与婚姻的幻象，让他把平庸的莎哈诗当成艺术家，向往着难以实现的婚姻幸福与不凡人生。
可惜似乎一切的占有欲似乎都指向短暂易逝之物，一切的幻想都指向残酷骨感的现实。多数人的生活依旧是庸常的，失去与幻灭依旧是生活的主旋律。但在这一切轻描淡写、不值一提的庸常中，对所欲之物、之人的渴求与挽留，对超越生命能力限度的不凡的企盼，由此迸发而出的蓬勃的生命力，却是诗意的源头。
黄纪苏老师对《雅各比和雷弹头》的翻译版本，往往被评价为带着浓烈的「京腔儿」，这与列文的剧本风格有关，他的关怀是具有民族性的，他的语言是朴素的、务实的、落地的。
也正是这股「京腔儿」，让成长于北京的王子川格外有共鸣，因此他选定此版译本作为台本，还与黄老师在咖啡厅里进行了一个上午的剧本讨论。出于对列文的原文与黄老师的翻译的尊重，即便剧本在结构上发生了很大的改编，他也尽可能将剧本中的每句台词完整保留下来。
以色列与列文：直面戏剧
谈及对以色列的印象，一方面「圣城」耶路撒冷或许是无数人向往的朝拜之地，各种宗教与文明在这里交汇碰撞、又能和谐共存，另一方面「战争」也是其长期以来的主旋律。它被「圣城」的光环与「战争」的阴霾笼罩着，散发着神秘的诱惑力。
近年来，以色列的戏剧逐渐走进了中国观众的视野中，前两年在全国巡演的话剧《乡村》，今年七月在首都剧场上演的话剧《我是堂吉诃德》，2018年更是有以色列戏剧节在北京举办，新的一波以色列戏剧浪潮即将来袭，刚刚发布的以二战与纳粹德国为主题的话剧《犹太城》就是其中一个。
但其中最受赞誉与追捧的，还是这部《雅各比和雷弹头》的剧作家——以色列戏剧大师汉诺赫•列文的作品。列文终其一生创作了56部戏剧，其作品深刻睿智、诙谐犀利、富有诗意，却又尖锐、直接、痛苦而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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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戏剧评论家米海尔·亨德尔扎兹，是这样评论列文的作品的——「那种粗糙、那种不敏感、那种人与人之间的暴力倾向、那种压迫感、那种贪欲、那种不宽容与残忍……无论是在个人、社会、政治或经济层面上，今天以色列生活中几乎没有一种情形不能在汉诺赫·列文作品的某一段落找到自己的缩影。」
观众最熟悉的、也是列文最富盛名的作品，即是其遗世之作《安魂曲》，这是他在生命尾声的自我对话，而其诗意风格在该剧中也中达到顶峰。《安魂曲》根据契诃夫的三部小说《洛希尔的提琴》《苦恼》《在峡谷里》改编而成，曾经三度来华进京，分别在国家话剧院、首都剧场与国家大剧院上演。
话剧《安魂曲》剧照
列文在早期的一段采访中曾这样说，「观众就是我的敌人，而舞台是我与观众对抗的拳击场，我想击中他们，告诉他们，他们有多差劲。」
戳中观众的痛点，直击观众的灵魂，逼迫观众直面人性弱点与生存困境，这就是列文的创作动机。几乎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是开门见山地把问题抛出来，而这些问题往往是每个人都逃不掉、躲不开，却又没法简单解决的，往往直到故事的结局，问题依旧杵在那儿，各种角色只不过绕着这块磐石打转儿罢了。
王子川在剧本中加入了一段原创台词——「生活就是许愿。当我身处泥潭的时候，我许愿让我爬出泥潭。当我爬出泥潭后，我许愿让我掉进蜜罐。当我掉进蜜罐时，我许愿别人跌入泥潭。」
关于生活是怎样的，这部剧给出的答案或许有些荒唐与悲观，但它并不奢望给观众任何解决生活困境的经验或说教，正如其中那句最经典的台词，「怎么活我不知道，走一步便失一招。」
以色列经典喜剧《雅各比与雷弹头》
北京站
演出地点：隆福剧场
演出时间：2017.12.27-2018.01.07
深圳站
演出地点：深圳南山文体中心剧院小剧院
演出时间：2018.5.4-20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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