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瑞梅 | ​鸡蛋拾零

▲李正阳题

(一)

八十年代一天，妈妈干活回来，看见邻居家狗从我家慌张出来。那个年代农村都不锁门的，随意掩下门，鸡还要从门缝进去生蛋的。设计高级些的，在门边墙根处空一块砖位置，不砌，叫鸡窟窿，那样就可以锁门了。妈妈进门看见油坛子翻了，油淌出大半。妈妈顿感惊愕，赶紧扶起坛子，盖好盖，去找邻居嬷嬷理论。

邻居嬷嬷说：你看见我家狗喝你家油了？妈妈说:狗嘴油油的，就是你家狗喝的。邻居说:捉贼要现场物赃，就凭我家狗嘴巴有油，它喝了油馊水呢。妈妈说：古时县官都是这样断偷吃案，立马喝水漱口就清楚了，看狗嘴就知道了，你家馊水油有这么厚，糊狗一嘴脸。

大夏天的，都争吵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她家大儿子，教书先生，在旁听着也没讲话，正是午饭时间，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端着一钵鸡蛋送过来，大约三十几个。大家望望，没再吭声，小小鸡蛋化干戈为玉帛。那年代，鸡蛋就是万能蛋，款待上宾，人情礼络，小孩调皮捣蛋惹事生非赔礼道歉，鸡蛋都可以解决问题。没有理不清的事，只有想不明的人。

(二)

小时候在河边赶鱼，无意在水里摸到一个鸭蛋，惊喜不可名状，不亚于捡到宝石了。之后，每次在河里赶鱼，赶鱼之意不在鱼而在鸭蛋也，脚在河里东探西探，再没捡到第二个蛋。人生有些美好东西可遇不可求，遇之受之，再求之反生遗憾。

(三)

还是贪吃的故事，儿时贪吃，大人干活去了，眼晴全屋搜遍，整点什么打牙祭呢。热灶灰烤花生，吃过很多次，铲些热草灰放地上，抓把花生放上，很快就可吃上半生不熟香花生，冷了才酥脆，没耐心等到花生冷却。灶灰煨红薯马铃薯，经常吃。大动静也整过，用油炒炸干糯米子，放点糖，香甜酥脆。拿筷子搅糖稀吃，不太好弄，太稠。小孩子都象孙悟空。

有天突发奇想，拿只鸡蛋往灶孔一丢，一会嘣一声，吃个鬼，此后没烧鸡蛋吃。唉，小小遗憾，应该裹个两三层菜叶子，荷叶呀，纸打湿也行，缠上线，煨热灰里。如果那时候掌握了烧蛋吃技巧，说不定改变了人生，正宗土鸡蛋补啊，吃了变聪明嘛，妈妈每天就损失几分钱。学会一技之长，生活小技巧是多么重要呵。

(四)

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反正有鸡必有蛋，有蛋必有鸡，还有鸡毛蒜皮衍生出小肚鸡肠。

小时候过年，每家墙上贴几个红纸条，写着“不禁童言”“童言无忌”。窗户贴“正大光明”，鸡窝牛栏猪圈贴“六畜兴旺”。过年讨吉行，可能怕小孩子胡言乱语，小孩子多，七嘴八舌的。

家家养了鸡，而鸡不象狗记性好。鸡一忘形，会到别人家生蛋，鸡主人恨得牙痒痒的：吃家饭屙野屎的。鸡主人有时会跟过来看，小孩们看见了，就会告诉妈妈：那个婶婶或者奶奶上我们家，把鸡都赶走了，没蛋了。童言就不是无忌了，而是祸起，致大人结仇结冤。我同样学舌过，少不更事嘛，悔之晚矣。任何时候，饭可多吃，不该讲的话尽量少讲，多讲圆场话，不造火上浇油话，人不好，嘴不好，船不好，底不好。

(五)

这是个大人负小孩的鸡蛋故事。

邻居有个嬷嬷，那时候她不到四十岁吧，按辈分叫的。她到我家借鸡蛋，我妈不在家，我打开第一层垫荞麦壳的抽屉，我说：上面全是小蛋，下面抽屉蛋大，嬷嬷，你拿大蛋。我又抽开下面抽屉，叫嬷嬷点数拿。有只鸡下蛋小很多，分开拣的，放上层抽屉，大蛋好卖些。

谁知，妈妈收工回来讲：嬷嬷说，你屋老二好拐，叫她拿小鸡蛋。也许嬷嬷是开玩笑，但我认真了，大人怎么可以这样冤枉小孩子。我是一片好心，诚心进了冰壶，也许嬷嬷忘了她的玩笑话，但我没忘。我也忘不了自己小孩子时讲的慌话。大人最好也不要说慌话，因为小孩子会牢记您的慌话，也许打击了小孩子对世界的一片真诚之心，为什么诚心实意不但得不到表扬，反而扣上一顶，好拐的歪帽子。有些大人的思维有时不按套路出牌。

【作者简介】蔡瑞梅，女，网名黄梅雨，湖北黄梅人，现在广州带孙女，素负才名，至今亦喜讲论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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