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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狗

黄梅文哲 2022-12-28

▲李正阳题

下无贼,只因村中有狗,若仍遭窃,那是家贼难防。

印象中村狗鲜有能活到老的。狗太凶不行,太懦弱也不行,不解人意不行,太解人意也不行。总之,一不留心就会被人剥皮炖肉。可悲的是看家守院的,但却连自己都看守不住。 
一只熬出来的村狗,若是熬到拴它的铁链朽了,不挣而断。或是养它的主人步入暮年,这只狗就再也狠不到哪里去了。它摇摇晃晃走出院门,也只能四下里望望,是不是儿时的村庄已看不清楚,也不重要。偶尔到早年拣到过一根干骨头的房前屋后转转;在早年恋过一只母狗的乱草滩逛逛;遇到早年咬过的人,记得便立即内疚地避开,哪知道人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呢。有头脑的人谁会跟狗计较?!与狗相咬,除了啃一嘴狗毛能占到啥便宜?所以狗咬了你你真还不能去咬狗。被狗咬过的人,都是把仇恨记在狗主人身上,而狗主人又把责任一古脑全推到狗身上…… 

活到摇摇晃晃,狗命才相对安全了。这倒不是说狗活出了啥经验,虽然一只老狗的见识,也许会让一个遍行天下的人吃惊。但狗却不像人,仅靠年轻时咬出点名气,老了便可坐享其成。狗一老,便无人谋它掉了毛的皮,更无人去问津它多病的肉体,这时的狗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人已不屑于办它,只有撒手,交给时间和命。  童年在黄梅乡下,家家都不富有,可每家门口几乎都有一只把门狗。人的门被狗把持,也不知道是谁的家。来访之人都不找狗,却都先要与狗较量一番,待到终于见了正主,心境已落了大半,想好的话语也吓得忘记大半。而且狗始终在身边转悠,答问间时闻狗轻吠,令来人惊魂不定。主人则可从容不迫,坐察其来意,这真是未与人来先与狗往啊! 

有经验的主人听到狗叫,不忙着出来,先从门缝往外瞧瞧。若是来借钱的,讨债的,寻仇的……便装着没听见,狗自然叫咬得更起劲。来人再朝院子里喊两声后,自愧弗如狗的嗓门大,也就缄默。最后狠狠地踢一脚院门,骂声“狗搓的”,走人。 若是非见不可的贵人,主人一下子就会跑出来,踢开狗,狠骂一句“瞎了狗眼”,狗自会低鸣着识趣地躲开,生怕稍慢一步又会挨棍子。狗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但若因主人错怪便赌气不咬人,不喊叫,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它的狗命也就到头了。 

村狗的一辈子像梦一样飘忽,没人知道村狗是带着什么使命来到人世。
一只称职的村狗,不得与其他任何一个外人混熟。在它的狗眼里,除主人之外的任何面孔都必须是陌生的,更是危险的,最不能与邻居家的狗相往来。需要交配时,自有两家狗主商量,公母牵到一起,主人在一旁监督着,事情完了就完了。绝不可藕断丝连,弄出个感情,那样狗主人会嫉妒。人养了狗,狗就必须把所有爱和忠诚奉献给主人,而不应该给另一只狗。 九江贺嘉山陵园的义犬赛虎墓前,清明节时每每都摆满了鲜花和贡品,就是人们对忠诚的义犬的充分肯定。

喧嚣一天的人若无话可说,田地和人也困乏了入睡,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此时狗语大作,狗吠声在夜空荡去飘来,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联在一起。那是人声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忽、神秘。草莽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闻听者,茅屋和土墙的影子是闻听者,泥路是闻听者。年代久远的狗吠融入稻草香的空气中,成了夜晚寂静的一部分。 
在众狗狺狺的夜晚,仍有多只默不作声的老村狗,它们是寂静黑夜的一部分,它们在村庄转悠到老,是村庄的一部分,它们再也无人可咬可叫,因而也是人的一部分。它们是终于可以冥然入睡的村狗,在人们久不再去的荒村野路,在废弃多年的老宅旧院,它们来回地晃悠,眼中尽是多年前的陈影旧事……

‍‍【链接】俺们村的中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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