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流行的中文原创歌曲,它的作者命运竟如此传奇
几年前,我问一位“婴儿潮”(生于二战后十年)时代的老美,世界上的最有名的中国流行歌曲是哪首?我以为答案是《茉莉花》或者别的什么。没想到,答案是《rose rose I love you》。
天哪,我一直以前《玫瑰玫瑰我爱你》是一首中文翻唱歌,没有想到竟是中文原创音乐。
我查阅了资料,40年代风靡大上海的《玫瑰玫瑰我爱你》,1951年被Franke laine翻唱为爵士风格的《rose rose I love you》,一度冲到美国Billboard榜第三名,最后列1951年度榜单的第23名。至今为止,这是进Billboard榜的唯一一首的中文原创歌曲。完全可以说,《玫瑰玫瑰我爱你》是世界上最有名的中文原创流行歌曲。
1999年,中国女足在亚特兰大与美国女足决战世界杯时,全场华人高唱的,也正是这首《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我爱你》的首唱者:姚莉 )
比起《玫瑰玫瑰我爱你》,这首歌的曲作者陈歌辛作词作曲的另一首歌在华人世界更有名,这就是“过年超市神曲”《恭喜恭喜》,当然,它最初是为庆祝抗战胜利而写的。
陈歌辛还是《夜上海》、《苏州河边》、《永远的微笑》《花样的年华》曲作者,周璇所唱红的电影插曲,至少有三分之一由陈歌辛谱曲。
和创作上的成就比起来,它们的曲作者陈歌辛的经历更为传奇。
他一生三度入狱,第一次被当成共产党,关进人间魔窟的“76号”,第二次被当成汉奸,关进了国民党的大狱,第三次以“右派”的身份,进了劳改农场。
陈歌辛是旧上海的“歌仙”,当红明星以唱他的歌为荣,到了新中国,他的音乐立刻成了被批判的“小黄歌”。
《玫瑰玫瑰我爱你》在海外累积了百万美元的版权,但当时国内的环境下,陈歌辛能说的,只有“如果给我,我会捐给国家买飞机”——当时是抗美援朝时期。
他的歌在美国成为“洗脑神曲”时,他在国内被戴上“右派”的帽子。
三年困难时期,他的儿子陈钢凭《梁祝》红遍中国,而一代“歌仙”的他,饿死在安徽。
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这个典型的旧上海文人,也与那个政治风云动荡的时代格格不入。
(陈歌辛和妻子金娇丽 )
陈歌辛的名曲都是创作于40年代,这个年代压到一切的主题是抗日、是救国,是黄河大合唱、是放下你的皮鞭,陈歌辛的那些靡靡之音与时代主题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心理学中有一个分支叫叙事心理学。名字很玄,但其实是说,人生经历虽然复杂,却都在寻找一个明确的主题,讲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在我看来,陈歌辛寻找的人生故事是“孤岛式的浪漫”——一个无关时代,只属于自己的浪漫故事。
1937年之前上海,时局虽动荡,对普通中产阶段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好莱坞的电影同步上映,爵士音乐随着收音机进入千家万户。那时的上海是一个无关中国时局的“孤岛”、属于世界的上海。生于上海的陈歌辛,跟随流亡上海的犹太音乐家学习钢琴和作曲,已经为自己今后的“孤岛式的唯美主义”音乐风格定下了调性。
《永远的微笑》陈歌辛第一首流行音乐,是一首写给妻子的一首永恒的情歌,他觉得妻子长得像蒙娜丽莎,有着永远的微笑。在抗战的背景下,它是一个无人可以进入的内心孤岛,纯粹是个人的情感。
在抗日的大环境里,陈歌辛也写过几首抗日歌曲,很快被汪精卫抓去,折磨了三个月。出来后,陈歌辛仿佛才知道自己注定不是个革命者,风花雪月的舞榭歌台才是他人生的宿命,他最有名的歌都是这之后创作的。
创作《苏州河边》时,日军已全面占领上海,上海的“孤岛”时代结束,歌中唱到“不知是世界离弃我们/还是我们把它遗忘/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们俩个”,你说是“粉饰太平”也好,你说是“心中幽怨”也罢,外面世界的“孤岛”虽已不在,内心的“孤岛”谁也进不了。
就连《恭喜恭喜》这首庆祝抗战胜利的歌,后来也成了没有任何政治色彩的“过年洗脑神曲”。
也难怪,它和一般的雄纠纠气昂昂的抗日歌气质相差了十条苏州河。仔细体会一下歌词“经过多少困难\历经多少磨练\多少心儿盼望\春天的消息”,没有“漫卷诗书喜欲狂”式的欢庆,仿佛在说,不错不错,噩梦都过去了,大家恢复正常的生活吧。
堪称国民花样美男的陈歌辛自然也有他的风流往事。
陈歌辛的儿子陈钢在《母亲教我的歌》中写道:“妈妈(金娇丽)是上海吴宫饭店大经理的千金小姐,而爸爸则是个风流倜傥、目空一切的穷书生。”事实上,陈歌辛当时是复旦中学的音乐老师,金娇丽是他的学生,仅17岁,大着肚子嫁给了他。
未婚先孕,师生恋,即使是那个时代的新派文人,也不多见。泡在明星堆里的陈歌辛还与李红、李香兰、姚莉相继传出诽闻,至少与李香兰的纠葛是被儿子陈钢后来证实的。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陈歌辛之子陈钢的《玫瑰之恋》)
1949年后,陈歌辛再次希望融入这个时代,先后为多部电影写了很多现在已完全想不起来的曲。写惯了十里洋场的才子佳人,突然要歌颂起劳动人民,这个气质完全不搭啊。
《游击队歌》的作者贺绿汀在多年后回忆,这顶帽子本要给他戴上,因为上海市长陈毅的力保,就让陈歌辛“顶替”了。看上去有点冤,可是仔细一想,他就算躲得过1961年的肉体折磨,也逃不了1966年的精神肉体双重折磨。
陈歌辛在旧时代是个新派文人,在新时代又成了个旧派文人。陈歌辛还是那个陈歌辛,时代已不是那个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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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佑演唱会版《永远的微笑》,这首歌对他的影响大)
艺术家从来都是有两种,一种能准确把握时代脉博,用艺术融入时代,比如贺绿汀、洗星海,一种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只会在自己的“孤岛”中,表达自己的内心,比如陈歌辛。
我们今天已经淡化了《苏州河边》的政治色彩,从姚莉和姚敏,到凤飞飞、蔡琴、费玉清、邓丽君、奚秀兰、梅艳芳,不同年代的歌手都用自己的方式演绎了陈歌辛的“孤岛”。
正如蒋勋在《孤独六讲》中所说:“我渴望孤独;珍惜孤独。好像只有孤独,生命可以变得丰富而华丽。我拥抱着一个挚爱的身体时,我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孤独的,我所有的情欲只是无可奈何的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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