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观点 | 何刚:话语、社交、文化——文化驱动的社会语用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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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社交、文化——文化驱动的社会语用视角
何刚,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语用学理论,文化语用学。国际语用学会会员 ,中国语用学研究会副会长 、 Intercultural Pragmatics 杂志编辑委员会/国际“跨文化语用学研讨会学术委员会委员 上海市语文学会会员 理事 、华东政法大学等校兼职教授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编委 ,中国外语博士论坛理事会成员 。
何刚教授
摘要:本文讨论的是一个社会语用学的话题——话语作为社交言语行为和特定的文化之间的动态关系。在作者看来, 社会交往的言行是构成人际社会现实的具体形式, 而这种形式要成为社会适合的和有效的形式, 必然与文化发生联系;换句话说, 只有受到文化的驱使, 社交言行的合理性、合适性和有效性才会得到根本的保证。文章分三个主要部分加以讨论:第一部分, 文章讨论社交言行的文化合理性、合适性和有效性问题;第二部分, 文章讨论社交言行在微观层次上由文化驱动的形式和进程;第三部分, 在微观讨论的基础上, 文章讨论文化驱动社交言行方式的社会、文化心理建构问题。文章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文化和社交言行之间存在着十分紧密的、重要的联系;谈论社交话语如果离开了特定文化的驱动, 那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因此, 把话语、社交和文化结合起来讨论, 不仅有利于文化的语用功能解释, 更有利于社会语用学的建立和发展。
关键词:话语; 社交言行; 文化驱动的视角; 社会语用学;
文献来源:何刚.话语、社交、文化——文化驱动的社会语用视角[J].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11(3):35-41+74.
1.引言
语言和社会的动态关联, 是许多哲学家 (Jǜrgen Habermas, Pierre Bourdieu, John R.Searle) 关心的内容。巴利·史密斯 (2002) 和塞尔 (2006) 也都提到言语行为对社会现实的作用。那么, 从语用学的角度来看, 应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首先, 语言和社会现实的关系可以在话语中间得到体现;其二, 话语作为社会交往行为 (socializing act) 在现实情境中建构着社会这座宏伟的大厦。因此, 我们似乎可以认为:社会的现实其实是一个话语交换和交互作用的图景。而构建这个图景的不仅仅是显而易见的那些社会、情境因素 (目的、用意、期望、社会关系等) , 更为重要的是促使社会因素产生的更为深层的原因——文化原因。作为社交语用学向社会语用学过渡的重要推动力, 文化的解释可能是一个更为准确和深刻的解释。
2. 文化、社交、话语——社交言语行为的文化解读
社会交往是以场合与事件 (主题化的交往) 为核心元素的话语交互作用的过程, 是社会成员之间实现社会目的、建立互动关系、达成社会理想的最主要的途径。这一过程是一个文化高敏过程。文化不仅会指引互动的方向, 也会对特定的行为补充能量, 更会驱使交往者去实施某种行为, 以确保交往得以正常进行, 社会互动顺利展开, 社会意志和理想得以顺利实现。
2.1 社交言语行为的文化合理性
社交言语行为在最基本的层面上, 受到文化理性的制约。同一文化共同体内有着一套共享的行为设定 (原则、规矩和范式) , 在这套设定的前提下, 凡是有利于用该文化系统主张 (理想、信念、价值、态度) 的实现、有利实现社会亲和、社交渠道通畅的那些话语, 都是文化合理的。
例1.Hundreds of officers marched in front of the Chicago police headquarters this morning, calling on Supt.Jody Weis to step down and carrying signs that read, “More police No Weis.”
“Hey hey, ho ho, Jody Weis has got to go, ”the officers chanted as they walked back and forth in front of the headquarters building at 35th Street and Michigan Avenue.
“We don't run away, we go to, ”she said.“We need true leadership.”
She added:“If the police aren't safe—look at how many cops have been killed—how is it for the average citizen?How are they supposed to protect themselves?”
(—William Lee, Dawn Rhodes, Annie Sweeney, www.chicagotribune.com)
在本情境中, 下属举起牌子, 要求上司下台, 这在美国文化语境中是合理的, 因为, 美国文化强调的是民主政治, 一种自下而上的表达顺序, 所以当下属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 而当权者又无所作为的时候, “要求”他下台是合理的。同样的行为在某些传统文化中是“犯上”, 而“犯上”就等于“作乱”, 那是要受到惩戒的。因此, 某一特定行为是否是合理的, 不仅取决于情境中的状态, 还取决于特定社会共同体所建立或积淀的文化系统设定
2.2 社交行为的文化合适性
社交行为同样受到文化合适性的限制。某些行为, 即便具有文化的合理性, 也必须考虑其文化合适性。这种考虑往往出现在同时具有文化合理性的两个或多个选择之间。
例2.Paladino is still smarting from pounding he took after telling a group of rabbis in Borough Park Sunday that being gay is“not the example that we should be showing our children.”
he doesn't want children“brainwashed into thinking homosexuality is an equally valid and successful option—it isn't.”
In a version of the speech distributed by a rabbi, the rant went further, charging there is“nothing to be proud of in being a dysfunctional homosexual.” (2010/10/13 www.nydailynews.com)
我们看到, 在本情境中 (帕拉蒂诺2010年10月在一次和一帮有权势的支持者聚会中) 说出了一些虽然十分委婉 (称它“不是我们应该向孩子们展示的模范”、说他“不想孩子受到洗脑认为同性恋是一个同样合理且成功的人生选择”、指责“有机能障碍的同性恋者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 但却招惹了麻烦的话。他公开了自己对“同性恋”的不屑一顾的态度。按合理性来讲, 美国文化同样强调言论自由, 每个人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讲话;并且出于基督教的正统文化意识, 他的表达行为应该是合理的。可是, 他的行为又是文化不合适的, 因为, 作为一个想竞选州长的公众人物, 他必须考虑自己的言行所产生的公众效应。很显然, 无论他包裹得多么巧妙, 都无法摆脱“歧视同性恋”的嫌疑, 这不但会直接影响他的参选, 同时, 也会动摇美国社会“人人平等”的文化理想, 因此, 在文化语境中, 这个行为是不合适的。
2.3 社交行为的文化有效性
从语用学的角度来讲, 有效性指话语是否得到了理解。文化的有效性是看某一特定行为的文化用意是否得到了理解, 或引起了某种相关的文化响应 (cultural compliance) 。显然, 不是所有的行为都会引起这样的响应的。
例3.Ono remains silent.His face is blank.
“This actions undermines labor-management relations all over America.It is bad for America.Your company is Japanese.Do you think what you've done promotes a good image of Japanese companies in America?”
…
“Mr.Ono, ”I move closer to him, “This is a very serious matter.Would you like to consult with your interpreter?”
“Tell me, Mr.Ono, would a large Japanese company fire itsown Japanese workersif they went on strike?”
Ono confers with his…Finally he says, “Japanese worker do not strike.Only American worker strike.So we get new worker.” (Robert B.Reich, Locked in the Cabinet, 235)
在本情境中, 时任劳工部长的罗伯特·莱西本意是要通过会话, 让日本老板Ono收回成命, 不要惩罚罢工的工人。因为, 按照美国法律文化, 劳工有罢工的自由 (雇主和雇员是社会协议的关系) , 而政府官员出面过问, 严厉训斥外企老板, 是维护这种自由、保护劳工的合法权益的行为, 当然, 也是为自己解脱困境。因此, 他的行为不仅是合理的 (社会、文化) , 也是合适的。但是, 那却是无效的, 因为, 日本的企业与社会文化和美国完全不一样。在日本, 企业的像家族, 想象一下, 在自己家庭里, 谁会罢工呢?所以, 无论莱西的言辞多么义正词严, 多么合理与合适, 在日本企业文化面前, 照样是白搭。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 社交言语行为在不同层面和程度上受到了文化的制约。那么我们要问, 文化是不是就那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显然不是, 实际上, 每一个文化语境都在为社会交往的许多关键行为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因此, 我们现在关心的是:文化是否驱动了社交言语行为?如果是, 它又是怎样驱动的?
3. 文化驱动社交行为的性质和方式
所谓社交行为的文化驱动, 即是从某些情境中的社交行为背后去寻找文化的原因;换言之, 特定情境中某个言语行为是否可以与文化语境中的某个系统特征相联系, 才能获得对该行为的解释。从建构的角度讲, 某个行为的用意是否受到了某一或某些特定的文化特征的推动或支持。
例4.Neighborsin Jones'Flatlands apartment building said her fearlessness is well known.
Years ago, she held down and arrested a crazed man trying to set fire to the building.
“She's always been brave, ”said one neighbor, who declined to give his name.”I feel good living across from her.” (http://www.nydailynews.com/news/ny-crime/2010/10/23/2010—10-23—armed—robber—tried—to—rob—salon—but—brave—offduty—cop—getting—hair—done—opened—f.html#ixzz13GfL9p00)
从例4可以看出, 美国人 (文化) 对“勇敢、敬业”的重视, 说话者虽然只是说了“我感到很好”, 但却是他对英勇无畏、忠于职守 (敬业精神) 的警察的赞美。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源自说话者长期生活在该警察对面而获得的安全感, 而这种安全感与该警察一身正气、英勇无畏、兢兢业业地履行其职责、多次帮居民化险为夷是分不开的。因此, 驱动这一“表达”行为的是美国文化对“勇敢、敬业”的价值判断。既然文化对社交言行的驱动是客观存在的, 那么, 我们似乎更关心它是怎样驱动社交言行的。
3.1 文化信息的内在化
文化系统要实现对情境化的社交言行的驱动, 其首要条件是在作为社会成员的说话者的大脑中建立一个适时监控的机制 (运算程序) , 这个机制可以通过在成员的成长过程中直接和间接地输入文化系统信息、为其文化的成长提供一个文化习得的环境来实现。当然, 在大多数情况下, 这样的环境是自动形成的社会交往环境。但是, 作为成人的社会成员 (家长、亲属、社会领袖、组织等) 会将成长中的个体的注意和习得的取向不断地引向文化所优选的那些方面, 这样, 文化信息的内在化便有了可靠的保证。教化言语行为 (讲家史、临睡前讲故事、教小孩打招呼、礼貌、礼节、讲传统、赞美德) 、纠偏言语行为、鼓动与激励等, 都是文化信息内在化的有效手段。
例5.I sensed he was disappointed, but not really surprised.
“Don't worry, ”he said, “you did fine.”
“No, I didn't.I stunk.”
He placed a tentative hand on my shoulder.So you made a couple of errors.So what Everybody does.Your hitting was great.”
(Harry Stein, One of the Guys—the Wising Up of An American, 76)
儿子发挥不好, 失望是自然的。但是, 这种情绪如果过分被渲染, 就会给小孩留下阴影, 不利于他的成长。因此, 父亲采取了一个更为积极的态度, “安慰”他, 说他做得还不错。可是小孩似乎仍然陷在“受挫”的情绪中, 那么, 父亲又该怎么做呢?他选择了“开导”, 让他看到, 犯错误是很正常的, 每个人都会犯错误, 但是更重要的是, 要看到一些更为正面的东西 (你的击打就很好嘛。) 。看得出, 父亲的言行当然不是为儿子的失败开脱, 而是让他获得一个美国人看待失误 (失败) 的态度:既不回避问题, 又要看到希望/成绩。这是一种着眼“未来”的态度。
3.2 文化对社交言行意向的驱动
文化对社交言行的驱动, 表现在它对互动情境中特定意向的优选、驱使。在情境化的话语信息演算中, 任何一个意向的生成, 都会经过大脑的情境化选取, 一个装有文化信息的大脑, 始终会对特定情境需要进行语境化处理, 首先确定某一特定需要是否具有文化的关联;如果有文化关联, 它是一种弱关联还是强关联;如果是弱关联, 可以忽略吗?如果是强关联, 那么, 文化可否确定意向的文化属性?怎样体现这种文化属性?
例6.He also reveals that while torn over the promise of stem cells, he had to remain true to his Christian faith by pushing for the ban on federal funding.
“I did feel a responsibility to voice my prolife convictions and lead the country toward what Pope John Paul II called a culture of life, ”Drudge quotes the book as stating. (http://www.nydailynews.com/news/politics/2010/10/28/2010—10-28—formerpresident—george—w—bush—talks—911—stem—cells—in—decision—points—report.html#ixzz13jR5wCgp)
信仰作为一种十分重要的信念, 是文化的重要构成, 当要做出一个关乎千千万万人生命的决定 (关于是否禁止干细胞研究) 时, 他可以有多种选择, 但是最终, 他的基督教信仰 (前教皇保罗二世所称的“生命文化”) 促使他做出了决定, 同时, 他承认这种影响, 也说明了特定情境下文化对说“是”还是“不”的强势驱动。
文化对社交言行的驱动, 表现为对那些有利于共同体内部成员的亲和、有利于社会良性运行、文化体系的健康、稳定、发扬光大的那些行为 (亲文化行为) 用意的建构和支持, 同时对那些可能带来负面影响的那些言行进行警示、匡正、防范、制止、反对。
例7. (The teacher had ordered me to remove my shirt and stand at my desk.What bothered him was that I had my shirt co1lar up, an adolescent style in the fifties.He was gong to make an example of me before my classmates.)
“Take off your shirt”, he ordered.
I promised not to turn my co1lar up again。
“I've caught you twice, ”he said.
(Walter Andersen, Meant to Be, 16)
在例7中, 老师认为“我”的穿衣方式不像“学生”的样子 (文化设定学生的言谈举止、穿着打扮要有学生的样子) ——穿衬衫不能把领翻起来, 所以, 为了维护文化规范, 老师命令“我”把衬衫脱下来, 用“我”的例子来警示全班。教师是知识的传授者, 同样也是更重要的文化传承人, 通过自身的榜样和言行向学生传递文化的信息, 因此, 他出于文化的使命驱使, 才产生了“责令”“我”脱下衬衫, 改正不良举止的想法 (文化用意) 。
3.3 文化对社交言行方式的驱动
社交言语行为自然受到社会情境的制约, 然而, 不能回避的是, 文化也会对特定行为的方式进行设定。比如, 在美国的教育文化中, 师生关系是一种民主、友好、平等的关系。学生是独立的个体, 老师有爱护学生的责任, 却没有强制学生做出决定的权力, 对学生的自主和隐私不能妄加干涉, 否则, 不但家长有意见, 老师的饭碗也可能保不住。所以, 老师在学生成绩不好的时候, 不能横加指责、谩骂、体罚, 只能建议和忠告。
例8. (By the middle of the school term, I was falling or barely passing most of my Classes.One day, not surprisingly, a teacher advised me to switch to a vocational curriculum.)
“Why?”I asked her.
“You'll never be an academic student, ”sheexplained, “and you should learn a trade so that you can earn a living.”
考虑到对方的承受能力 (换位思考) , 老师变训斥为忠告, 建议“我”转学“职业学校”。老师坦陈“估计你不太可能在学术方面有多大造化, 你应该学一样可以谋生的手艺。”当“我”说“我可不笨!”时, 老师又说:“我可没说你笨。实际上, 你可以通过自愿申请职业培训来显示你有多么聪明!”其隐含意义为:你不是很聪明吗?干点实际的行当给咱们看看。这样说, 学生既不好反驳, 也乐于接受, 还从某方面受到激励, 因为彼此都知道“我”考试成绩太差, 只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纠缠于当下, 而面向未来, 显示出师生交往的文化取向和智慧。
“I'm not stupid!”I declared.
“I didn't say you were, ”she replied.“In fact, I think you can show how smart you are by volunteering for vocational training.” (Walter Andersen, Meant to Be, chapter 8)
3.3.1 文化驱动的话语附加特征
文化对社交言行的驱动, 体现在执行言语行为的话语表面。实际上, 文化信息的话语表面化 (说话者的文化态度、情感、价值观、信念, 或对听话者的响应期待) 反映的正是情境强势条件下, 文化凸现的需要。
例8.“Mr.Chairman, let's be frank.”
He jumps into the nanosecond.“Sure!I'm always frank with you.Haven't you been frank with me?”
“Of course, and—”
(Robert B.Reich, Locked in the Cabinet, 126)
由于威廉·福特主席长期的不信任, 和他谈话总是不畅快, 双方都觉得对方不够坦诚, 因此, 此次拜访, 莱西 (我) 便开门见山, “让我们坦诚一点。”这显然惹火了主席, 他于是说“我一直对你坦诚相见, 倒是你有没有对我也这样。”显然, 当双方有巨大的政见分歧的时候, “坦诚” (文化态度) 是解决分歧的首要条件, 所以, 这个信息从情境的压制下凸现出来, 使彼此的互动受到文化强势的驱动, 朝着有利于解决问题的言行靠拢。
3.3.2 文化驱动言行策略的运用
文化驱动策略的运用, 指的是在特定情境中, 采用某些言语行为策略, 规避其他策略的选择, 主要是出于文化设定 (价值、态度、信念、理念) 的考虑, 而不仅仅是现实情境的考虑。比如, 在下例中, 当前美国经济不太好, 大家都没有钱, 有的人生活穷困潦倒, 被迫住贫民窟。突然有一天, 银行传出消息说, 佩妮有一笔多年未认领的支票。按当时的心情, 她完全可以或一个人偷着乐。可是, 为了鼓励民众起来参与活动, 她选择了以乐观 (文化态度——天无绝人之路) 来启发大家 (这在中国人看来是“显摆”) 和感恩 (在我们看来, 本来就是你的, 没什么好感激的) 的心态。
例9. (The Staten Island woman was living in a homeless shelter when she learned about a 25-year-old check for$10, 000 owed to her from a boyfriend's life insurance policy.)
“Call me Lucky Penny, ”Martin, 46, said yesterday as she joined state officials in urging New Yorkers to check whether they're due unclaimed funds.
“I was homeless and I just got a new furnished apartment.”
“It changed my life, ”she said of the windfall.”
“I was really down on my luck and this money is such a godsend.I'm blessed.”
(http://www.nydailynews.com/ny—local/2010/10/21/2010-10-21—call—me—lucky—penny—says—penny—martin—homeless—woman—who—discovered—unclaimed—10.html#ixzz134ZmPh00)
从话语基调看, 佩妮是高兴的 (请叫我“幸运佩妮”) , 因为得到一笔意外之财, 使她从贫民窟一下翻身, 住进了新装修的公寓。看看她的表述顺序:先是homeless (无家可归) , 后是新装公寓;先是背运, 后是这笔来自上帝 (充满感激) 的礼物 (幸运之财) , 自感“天佑”。如此的“先抑后扬”, 衬托出乐观和感恩, 文化的精神 (信念) 立刻凸现出来, 对周围的人们自然有很大的激励:希望总是有的, 只要你不放弃, 总有一天, 你会如有神助, 受到幸运眷顾。这样的精神对天真的美国人而言, 肯定是有很大的激励作用的。
3.3.3 文化驱动社交言行的度和方向
社会交往中的言语行为, 不仅具有内涵的说话者用意, 更有话语为社会语境赋予的力度或强度 (illocutionary force or perlocutionary force or intensity) 。受到情境信息的支撑或制约, 言语行为里的释放会对听话者 (交往者) 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从说话者本人而言, 行为的力度是伴随行为的一种效果期待, 是实现行为互动目的的重要成分;从文化系统而言, 行为的力度或强度不仅会影响情境化的交际双方的合作或响应, 更可能深刻地影响彼此的社会关系、乃至这个共同体的运行、进步和生存, 因此, 通过具有高度文化意识的交际双方或第三方, 文化体系得以实施监控言语行为的度, 并作出及时反应, 调整视角、方向、信息含量。
比如, 美国人如要请求别人帮忙, 一般小的忙, 就可以用礼貌提问来获得对方的响应;但如果这个忙比较大, 比如要借人家的车, 那就得相当婉转 (This may sound like a dumb question, but is it all the more possible foryou to lend me your car?) , 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的缓冲直接请求可能产生的冲击力和突兀感, 让对方可以有思考的余地。
例10. (The next afternoon I phoned Alice.After I told her of my overseas trip, the anxiety grew too much for me)
“Mom, ”I stammered, “Patsy and I, well…we decided, we're living together now.If that's all right?”
… (after a pair of turn-takings) “I'm sorry, Mom, I know you don't agree.I just, I just respect you and Pop too much.I didn't want to live a lie.”
(Dave Pelzer, A Man Named Dave, 176)
在这段对话中, “我”明知道母亲不赞成和佩特西的亲事, 鉴于自己从来对父母都是毕恭毕敬, 却又不想违心生活, 所以, 明明是通报“我们已经住在一起”, 却又要“小心翼翼” (你们不会觉得不好吧?) , 而且听起来好像多么“对不住”母亲似的。这样说不仅是从情境效果考虑, 更重要的是从继续维持“亲情” (文化亲和力关系) 角度考虑。本来他大可不必如此, 因为, 按照美国文化, 恋爱与婚姻都是自己的事情, 但是, 得到父母的赞同和祝福同样也是很重要的, 对大家庭的未来, 代际之间的社会互动必然是有影响的。因此, 选择“小心翼翼地通报和解释”, 使母亲不至于太难接受, 在文化语境意义上说, 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4.“文化驱动社交行为”方式的构建
文化驱动社交言语行为并不是一个无序的事件。实际上, 它是有文化意识的社交参与者在文化意识的系统作用下的情境化反应。那么我们这里要关心的是:1) 文化驱动社交意识是什么?2) 文化驱动社交意识的内在机制是如何构成的?3) 文化特有的社交言语行为与一般言行的区别和联系。
4.1 文化驱动社交言行的意识
人际社会交往中情境是主要的制约, 社交情境多半是有直接的社会动因的。比如, 我决定去拜访某人, 直接的原因是我有某种现实的需要。但是怎么去拜访, 我是直接登门, 还是要预约?我到了人家的办公室或进人家的家门之前, 手里要不要拿点什么 (花或礼物) ?我是推门而入, 还是敲门等待?或按门铃?人家开了门, 我该说点什么?进门以后, 是直奔主题, 还是试探试探?谈论问题的口气又怎么样?别人答应我该说什么, 万一没答应我又该说什么?这里面似乎不是简单的情景需要就能解释清楚的。社交的礼仪其实也是文化设定关照下的程式, 社交言语行为的特定场合程式以及具体的执行也是文化驱动的, 有的场合谈说的主题、方式及预期甚至是定死的, 基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然, 很多场合你可以选择说那些文化鼓励和偏好的话。对于情境中的社交而言, 文化的功能总是以习以为常的潜在方式默默地支持着相互的交往, 可是, 如果交往中的某一方言行出格 (超越了文化所能接受的范围) , 就会导致文化的强势驱动;有时候, 交际中的某一方的言语行为未能达到文化对情境行为要求的起码程度 (太弱) , 也会引起文化的强势驱动;当然, 还有就是突发的行为, 让参与者文化心态毫无准备, 也会导致强烈的反应。
例11.“Well, girls, ”the bartender says, “what will it be?”
“Oh, mister, I think, you don't know what you're asking for.”
“Pardon me, ”she says, “you are talking to two women.”
“Well ladies, ”he answers, “no insult intended, ”and turns his back to prepare the drinks I order.
She takes a matchbook out of an ashtray, turns it up and down on the bar.Finally:“You're a nice man, ”she says to his back.“Why shouldnt you be careful what you say?”
(Kim Chernin, She Comes to Visit, In MyMother's House, 121)
显然, 酒吧服务生用惯常的方式来招呼了两位女客人, 在他看来这并无不妥, 可是偏偏这就是不对她们的感觉。其中一位“她”认为, 这个男人并不坏, 算得上不错, 那么好男人应该 (隐含) 注意自己说话 (内容与方式) 。换言之, 她认为, 酒吧招待的称谓方式可能过于轻佻, 不符合文化语境, 因此必须 (隐含地) 指出来。从这个例子也可以看出, 强化社交言行的文化意识, 对交往的顺利展开和互动目的的实现有多么重要。
4.2 文化驱动社交言行的内在机制 (文化之弦)
在有文化意识的互动参与者大脑中, 始终存在着并紧绷着一个文化语境的“弦”。那么这根弦是怎样构造的呢?根据我们的分析, 在话语作为行为载体进入文化认同的、被优选的模式之前, 言语行为的文化评估是必不可少的。这个评估大概可以表述为七个方面:1) 处于焦点的言语行为对其所处的事件情境的影响 (积极的/消极的;成功的/失败的;有用的/有害的) ;2) 该影响是否具有文化的辐射力 (是/否) ;3) 如果有文化辐射力, 该力量是强还是弱 (强/弱) ;4) 如果是强, 它是有利的, 还是有害的 (有利/有害) ;5) 如果是有利的, 它具体对哪一个文化子项目有利 (理念/信念/价值/态度) ;6) 如果是有害的, 它具体对哪方面会产生很大的害处 (理念/信念/价值/态度) ;7) 对有利于文化的选项, 是否标记为“文化优选”项 (格言、警句、座右铭、成语、俗话等) ;对于文化有害的选项, 怎样标记 (一般避讳、忌讳、禁忌) 。
比如, How can I help you? (美国东部流行的服务领域常用表达式) , 该提问预设的是:I am here to serve you, and I can certainly help you in some way. (我是为您服务的, 我一定可以帮您) 。它是人们常用的 (优选的主动招呼顾客/服务对象) 的表达式。之所以如此, 因为, 1) 在会话过程中, 因为说话者 (提问者) 的主动热情和自信, 非常容易引起听者的积极回应;2) 热情与自信符合美国文化的设定的;3) 热情和自信具有强烈的文化辐射力, 因为, 他们是多文化共生的社会里彼此交往与合作的重要基础;4) 热情和自信显然是有利于文化体系的维持、延续、重构的;5) 对于这样一个有利的选项, 从它给交际者的见面感受角度看, 应该属于美国文化所需要的人际态度;6) 既然它是一种有利于文化体系的态度, 那么, 完全可以将其优选;7) 并将其标记为典型的“美国服务态度”表达式。
又如,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其实并不是一个要想获取对方谈话内容的提问, 在很多情况下, 它只是一个回避策略 (回避言语行为) , 翻译成中文“ (都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或“说什么呢?”或“别瞎说。”它之所以被优选, 是因为, 对方说的话涉及到某些自己不愿意或不能够明说的信息 (机密、隐私、伤心之事等) , 既不能说“是”, 也不能说“不是”, 总之难以启齿。所以提问是最好的回避策略。其次, 伴随着提问的强烈的表达 (生气、不满) 语气 (talking被重读) , 因此, 还有对对方“说三道四”的不满 (厌烦) 。从文化优选的角度看, 通过提问而不是直接回答或抱怨, 隐含的是:这不关你的事;你别乱说;我不愿正面回答你;等等, 这种隐含处理, 既无损自己, 也不会过分让对方难堪, 首先不会对会话造成不好的影响;其次, 由于顾及了对方的面子, 对社会交往也是有利的, 因此“回避”也是具有文化辐射力的, 因为它可以减低负面信息对文化体系的伤害;再者, 适当的“回避”也可以先是一种姿态, 在文化层面上, 有些信息 (话题) 是不能公开谈论的, 因此, 采取合适的话语“搪塞”, 可以缓解情境的文化压力, 赢得缓冲和回旋的机会;因此,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也可以作为文化态度标记 (回避/讳莫如深) 语而获得优选。类似的表达式还有:We agree to disagree (我们彼此尊重分歧) ;Fine, you've made your point. (很好, 你要讲得已经很清楚了/你讲到点子上了) 。
5. 结语
文化的生命存在于它对社会现实的构建、监控和驱使, 为社交中的特定言语行为提供强大的能量, 同时也在不断地匡正那些于文化不当的言语行为。文化的这种作用往往是通过情境激活社交互动参与者的文化潜意识而实现的。通过情境激活, 文化的能量不仅得以焕发, 同时也会通过情境的新鲜信息补充, 得到系统的能量更新 (从代表先进、进步和未来发展方向的情境事件中, 获取能量补充) , 这样, 方能确保文化系统始终能够和社会发展、交往、文明演进保持同步。从语用学的角度讲, 文化的语境是一个开放的语境, 社会情境中任何有利于文化新生的信息, 都有可能为文化系统所接受, 并为之提供持续的动力。话语是社会互动的直接现实, 代表着参与者的交往行为、群体意识和文化认同。文化对行为的驱动通过话语实现为合理、合适、有效的言语行为。通过言语行为, 文化对社会的作用得到有效的实现。因此, 社会语用学对社交言行的描写不能忘记文化的作用, 尽管这种作用总是那么隐蔽、那么容易被想当然地忽略。正确而恰当地评估文化对社交言行的作用, 同时也为文化言行 (文化用意驱动) 的理论建构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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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语用学是一门研究和解释话语所携带的文化语用信息及文化语境功能的语用学分科。它以话语为主要的解释对象,通过文化语境的介入,解释话语构成单位所携带的文化信息、话语整体受文化语境作用而体现的说写者用意、情境期待、言语行为的文化转型,以及话语因此而产生的基于情境却又高于情境的文化功能。
当我们即将说出某一话语的时候,我们大脑中的文化意识会介入到话语的编码过程,对话语的构建进行文化合适性处理,使之具有文化的合理性和有效性,成为一个不仅是情境合适的话语,也是文化合适的、有文化担当(特定的文化功能)的话语,这个过程就是话语建构的文化语境化整合。
当我们听到某一话语的时候,当然首先要对这个话语做直接情境下的解释,看看它在当时当地当事的条件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往往会有这样的情况:一个话语的表面信息并不能帮助听话者得出说话者可能要传达的信息(真实用意);那么,听话者该怎么办呢?为了获得话语的可能解释,听话者就必须调动自己大脑中的社会与交往知识,看看能不能对话语进行超越一般情境(直接语境)的解释,如果能成功破解话语的用意,说明话语具有社会语境下的用意或功能,话语解释到此结束;可是,有时候即便是引进了社会语境,听话者还是不能获得满意的解释,那么,文化语境就要登场了,因为有的话语本身就是特定文化或人群所特有的、偏好的、有特定意蕴的,而有的话语虽然表面上听不出有什么文化的弦外之音,可是,只要一碰上文化语境特征,就必然产生文化语用解释,释放文化语用功能。因此,情景化的话语,有可能既是情境需要的,又是受到特定的文化指派的,需要做文化层面上的解释的。
文化语用学致力于解释话语之中或背后的文化信息,目的是要还原话语本身所携带的文化语境或彰显其文化使命。这种解释不仅为文化内部的人们言语交际所需要和采用,同时,也必然会出现在来自两种甚至两种以上文化的会话者的话语信息处理过程之中。因此,文化语用学不仅是文化内部的语用学,而且也是文化之间的语用学(跨文化语用学)。
文化语用学要对话语进行成功的处理,就必须建立自己的语境模型。首先,我们必须了解文化的语用属性和内涵,知道哪些文化信息最有可能和话语解释进行直接的关联;其次,我们还必须知道具有高文化敏感度的情境类型和特征有哪些;再次,我们是否可以将这些特征聚焦到话语相关的人际互动上面,从会话的有关方面加以分析。根据我们对特定文化和话语进行的分析,文化作为一个语意构造系统,以特定民族或人群的核心文化设定为主要信息内涵,每一种文化必然包含特定序列的文化设定:核心意识形态和人际交往意识、个人意识形态,以及贯穿这些形态的一系列显见的文化存在物、创造物、情境特定话语、文化隐喻、成语习语、谚语、格言、警句、交往程式、礼俗、思维惯性、交往和行事顺序等。一个民族或人群通过一定时空形成、积淀,共享着一套至关重要的精神信息:理念、理想、信念、价值观和处世态度。这一套信息表征着一个民族或人群的鲜明特点,其局部内容可以和标的民族或人群重叠,但其系统化的关联却不是可以共享的,因此,这才是可以用于话语解释的文化理据。如对文化语用研究感兴趣,欢迎查阅以下文献:
语言学通讯推荐研究方法课程:质性研究方法30讲
感谢何刚教授的支持,欢迎查阅《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11年第3期纸质原文。
本文编辑:上海理工大学 孙雨
本文审核:吉林大学 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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