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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唯精神与风骨永存|纪念丁石孙主席(二)

群言杂志 天津民盟 2022-05-12

丁石孙主席在北京大学工作、生活40余年,1984年到1989年更出任校长。他的离去,令北大师生黯然,纷纷表达悼念之情。我们特别摘编几篇他的北大学生、同事2018年发表于《群言》的回忆文章,重温丁石孙主席的学者气度、师者风范。



 
 


田刚:智者仁心  学者楷模


丁石孙先生是北京大学历史中的关键人物,也是我国当代的杰出教育家。丁先生在教育领域取得了杰出的成就,他还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为国家呕心沥血,贡献了毕生的才智。丁先生一生经历丰富,无论身处逆境还是顺境,始终一身风骨,清明正气,是值得一代又一代后生晚辈学习的师长和楷模。


丁先生在改革开放的关键年代接手北大数学和北京大学的管理工作,期间他面临的局面之困难和复杂,以及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是我们今天难以想象的。丁先生以其高尚的人格、宽广的胸怀、过人的智慧和眼光化解了时代留下的难题,带领整个北大走出历史阴影,回归学术本位。他的教育思想体现了北大的精神与风格,那就是尊重人,尊重人的成长和自由发展。100年来,这种精神已经融入中华民族的文化之中,推动国家和社会不断向前发展。


1988年北京大学90周年校庆,丁石孙(左)与费孝通(右)合影


丁先生是我们数学人的骄傲,是科学教育工作者的榜样。我们中国人讲究“智者仁心”,认为有学问的人都有仁慈之心。实际上,这是要求做学问和做人的统一,求真与求善相辅相成。丁先生正是智者仁心的代表。他在青年时代积极参加爱国社会活动,早年加入民盟,后来成为民盟的领导人,积极参政议政,为国家作出了巨大贡献。北大数学有不少人是民盟盟员,我也是民盟的一员。丁先生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甘于奉献的垂范,对北大数学、对中国教育的全心付出,以及鞠躬尽瘁、刚正坚毅的崇高品格,一直鼓舞着我恪尽职守,勇于坚持走自己的路。


原载《群言》2018年2期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


 
 


周健:吾师丁石孙先生


更为重要的是丁先生的言行和理念在更深的层面上影响了我的工作态度和学术选择。众所周知,丁先生挚爱数学,并且在推动中国数学的健康发展上贡献了巨大的心力,他除了利用各种途径宣传数学在文化和教育上的重要价值和意义之外,还翻译和编写过很多重要的大学数学教材(包括与别人合作)。其实不只是丁先生一个人,自从国家走出战乱和“文革”动乱以后,那一代的数学工作者们都把建设数学强国当作了自己的奋斗目标。


1972年,从干校回到北京大学的丁石孙


从我知道的一件小事例可以略窥一斑,那时在赵春来老师的数论讨论班上曾经流传着丁先生这样一则事迹:“文革”结束后丁先生赴美进修,听到了“椭圆曲线的算术”这门课,知道这在国内还是空白,于是以55岁的高龄,像学生一样耐心地学习了这门课程,并把学习的成果带回了国内。后来我从丁先生的访谈录中再次读到了这个故事,而且还知道了更多的细节,从中深切体会到先生高昂的学习热情和不计个人得失的献身精神。这让我想起在日本留学期间,第一次在名著《代数几何原理》(Eléments de Géométrie Algébrique)中读到代数几何的概形语言时深受震动,几乎是立即决定要把它全部翻译成中文的情景,这当然也是潜移默化地受先生影响的原因。


近些年来,拜读丁先生的文字和口述,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先生的乐观、豁达、宽容、严谨、忘我等品格,联想到先生的多彩人生经历,适足令人畅想。毫无疑问,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无形的财富。


丁先生有着广阔的视野,他清醒地意识到中国数学距离国际先进水平还有很大的差距,必须踏踏实实地作出艰苦的努力,经过数代人的时间才有望逐步赶上。在这方面,丁先生已经身体力行地作出了示范,我辈理当勉力跟从。


原载《群言》2018年3期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


 
 


宋春伟:我与丁石孙先生的珍贵交往


群彦得亲近,座中论古今


我对丁石孙先生的认识早年是从教科书上得来的。在谋面之前,觉得先生是高山仰止一般的伟岸存在。由于北大数学和民盟两方面的原因,后来在工作中有幸与先生颇多接触,可谓幸甚至哉。2009年9月,程乾生教授带我去拜访丁先生。先生听了我的基本情况介绍后态度温和,全无想象中的国家领导人的威仪,并热情地鼓励说,“组合数学大有可为”。随后我就有幸成为这个定期探望活动中的一员,并在程乾生老师去世后担当起活动召集人的角色。该探访活动最初是由丁先生的学生程士宏、程乾生、汪仁官、张顺燕发起的,是在丁先生卸任北大校长不久,时间大约是1989年下半年。此后加入活动的有石生明、潘承彪、郭懋正、冯荣权等老师,许忠勤、徐明曜两位也一同来过一两次。除冯荣权教授和我外,其他人均为丁先生早年的学生,皆已年过古稀。每次谈天聊地,众人俱兴致勃勃,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了一两个钟头。在北京大学数学学科百年纪念活动的筹备阶段,我还和前后两届数学学院的领导去看望丁先生并汇报筹备工作,算起来谋面攀谈近20次,实是难得的机缘。


座中多饱学之士,谈论的话题涉及时事、政治、新闻、故人、历史、文学等。汪仁官先生讲过一个含有猜谜意味的故事。话说一书生赶考,打尖遇冷遂心生不平,待要逞意气卖弄学问之际,却被小二一联“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给噎住了。后人路过书生坟头,但见丁香繁茂,了解经过后叹息书生毕竟对出来了。下联乃“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倘若熟知“冰”和“万”的旧体写法,自然会心明了,但若传统文化有欠缺则不免茫然。


其时丁先生虽逾八旬且在轮椅上多年,但仍思维敏捷,往往能迅速捕捉到机锋并发表洞见。先生最关心的是北京大学的动态、北大数学学院及数学中心的情况以及教育问题。程乾生教授一次问道,“‘钱学森之问’您怎么看?某位领导被学生问起,也没怎么回答”。丁先生认为,“那位领导回答不了。1980年赵丹同志去世前夕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谈到,管文艺管得太具体,文艺就没有希望,就完蛋了。文艺如此,科学、教育亦如此。西南联大时期,当局根本不管学术本身,梅贻琦、吴有训他们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治学而不受到干扰”。丁先生的意见可谓既一针见血又与时俱进。2016年《知识分子》发表了某研究所所长的“自白”,提出,我国现有的考核评价体系,让跟班式科研盛行,与重大科学突破越来越远,久而久之让我们的科学家丧失科学鉴赏力。这正与丁先生的一些见解暗合。当听到谈及形形色色的江河湖海人才计划、针对大学生的“珠峰计划”、针对中学生的“飞翔计划”等时,丁先生若有所思。丁先生对北大的发展非常关心,对北大数学学院两任院长王长平教授、田刚院士颇为赞许。一次,我将自己与冯荣权、宗传明合译的《数学天书的证明》赠予丁先生。该书装帧精美,并有严加安院士的题词“天成之证”,丁先生十分高兴。2012年,丁先生欣然为《北大民盟组织成立六十周年纪念册》题辞。我们交谈的话题还包括自然数的范围,被打倒而不认错的领导人,什么是检验标准,电影《建国大业》及《三枪》等。2010年12月,程乾生老师猝然逝世,丁先生为之黯然。


每次去探望,桂师母通常也会出来,坐在轮椅上和我们或长或短聊一会,然后就一起合影。在丁先生虚岁米寿之际,我们共同准备了一盆兰花赠给先生,寓意先生一生刚正,是一位君子。花盆上书“香分花上露,水汲石中泉”,还附有我们的贺卡:“丁先生长命百岁、阖家幸福;何止于米、相期以茶。”那次北京大学山东校友会也来了,还谈及季羡林将蔡元培和丁先生两位优秀校长相提并论。


2012年北京大学数学学院教师看望丁石孙(前排右一)及夫人桂琳琳(前排右二)


情牵数学院,光照后来人


丁先生始终记挂着北京大学数学学院。当得知张益唐取得重大成就时非常高兴,希望他能够回北大来,教育和影响更多的年轻人。


在我的印象中,近些年可能主要是受腿脚不便限制,丁先生很少出席公众活动。但在2013—2014年至少来北大出席了“数学学科创建100周年庆典”“北大数学力学系1964级校友五十年后燕园再聚首”和“纪念段学复院士诞辰100周年座谈会”这三项活动。在北大数学百周年庆典上,往届学生见到坐在轮椅上的丁先生纷纷热情致意,其中有的学生已白发苍苍。


2013年10月,丁石孙(前排)参加北京大学数学学科百年庆典


丁先生是中国代数数论研究的先驱。他的学生中就有很多出色的代数学家和其他领域的数学家。单是听过丁先生讲高等代数大课的北大数学力学系1954级学生中,就出了七位院士。代数学家石生明先生后来在首都师范大学立说育人,影响很大,1993年被国务院批准为博士生导师。王立中就是他指导的博士,也算丁先生的再传弟子。再如孟道骥、徐明曜先生等,以及张继平、王杰、方新贵教授等在职而较资深的一代重要力量。


作为一位杰出的数学家、教育家和领导者,丁先生为中国数学的现代化作出了贡献,他的影响早已超越了个人的数学研究贡献本身。


原载《群言》2018年3期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数学科学学院


(本文转载自“群言杂志”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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