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持实体书店，别再便宜了咖啡店
近日，中宣部等11个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支持实体书店发展的指导意见》，这对实体书店是重大的利好消息。资深书评人陈辉分析了如何让利好政策更精准地扶持文化事业的发展。
▌陈辉 / 资深书评人
近日，中宣部等11个部委联合印发《关于支持实体书店发展的指导意见》，经历10年衰退的实体书店业可望再收“政策红包”。
对现代城市来说，实体书店不只是图书的销售网点，更是公共文化交流的平台，人们在此倾听、欣赏、分享与提升，当我们日渐沉沦于物欲、被琐碎生活所麻醉时，总有实体书店在提醒着我们：文化是有价值的，沉思是有价值的，那才是心灵的家园。正如弗朗西斯·福山在《信任》中说，在现代社会诞生之前，必先有适应它的文化基础，商业本身是无法将人们组织起来的，相反，是有机组织起来的人们让商业发挥出了巨大力量。
由于种种原因，传统中国社会自组织长期受压制，故未能形成良好的组织文化与组织传统，个体不得不退到家庭中，只对家庭成员负责，由此推卸掉本应有的、对社会的担当，这被福山称为“非道德家庭主义”。
不承认普遍价值，不承担社会责任， 于是，传统中国企业多是家族企业，只能维持很小的规模中，不出三代，便因内部成员不和、无法唯才是举等原因而衰败。福山认为，正是文化原因，才致华人企业会遭遇到难以突破的升级瓶颈，这是古代中国错过现代化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现代中国走向现代化所面临的巨大困难。缺乏自组织，便无法形成公民意识，如果人人都是原子态，就不可能建设出好世界。这就是为什么在今天我们特别重视涵养公共空间、积累社会资本的原因，而扶持实体书店便是其中的重要一步。
屏蔽滥竽充数的“实体书店”，让真正的实体书店确实受益，如此行业才能健康发展
当然，也应看到“扶持”可能产生的副作用，比如出现搭车效应、降低整体效率等现象。政策扶持实体书店已非一日，但有趣的是，直到今天，我们对“实体书店”的定义始终不够清晰，究竟什么才算实体书店？有没有一个相对严谨的标准？几乎无人能说清楚。在现实中，经常能看到一些咖啡店，摆上几个书架，放几百本更新速度极慢的书，然后便以“实体书店”的名义，坦然享受政策扶持。它们占据极佳商业位置，付出极少租金，税收优惠多多，可咖啡的价格却并不便宜，甚至有的干脆变成了饭馆……
在这些“实体书店”的营业额中，卖书所占比例是多少？卖咖啡的比例又是多少？算算账就会发现，与后者相比，前者微不足道，而经营者无心文化活动，偶尔办个讲座，也多是大谈美容、消费、养生、享受之类，这样的“实体书店”不仅不是文化阵地，反而沦为消费主义的传声筒。在此基础上的实体书店不仅不能形成自组织，反而会进一步瓦解公共精神。扶持是必要的，但扶持本身也要讲专业度，要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深入分析。
美国经济学家黑兹利特在《一课经济学》中曾深入解读了“破窗原理”：一个小孩将店铺橱窗打破，店主不得不花100元去补窗，邻居劝他说，不要生气，这100元会推动玻璃业、修窗业发展，而经济景气了，你也会是受益者。
表面看，这番话似乎言之成理，但黑兹利特反问道：店主这100元很可能是用来买面包、买服装的，如今却不得不拿来修窗，玻璃业、修窗业固然因此发展了，可面包业、服装业却因此衰退，可你有什么理由说发展玻璃业、修窗业比发展面包业、服装业更重要呢？
政府投资扶持某产业，道理相同。因政府本身并不创造财富，支持行业发展的钱来自税收，这就意味着将发展其他行业的资金挪到被扶持行业中来，而被扶持行业本身往往是低效率的，否则它也不用扶持。那么，伤害高效率去奖励低效率，这在逻辑上是否成立？
当然，不能只考量经济效益，还要考量社会效益。综合来看，发展实体书店业在今天可能更重要，但我们不能忘掉黑兹利特的提醒，不能因为动机正确、现实需要，就不顾效率、忽视对细节管理。既然要扶持，总要说清究竟扶持的是谁，总要提防鱼目混珠。
让应该得到补贴的实体书店确实受益，屏蔽那些滥竽充数的“实体书店”，这样行业才能健康发展，如果相反，就会让从业者产生“埋头干不如跑关系”的侥幸心理，反而鼓励大家都去做无用功，那将是最坏的局面。
既然已有一些咖啡馆在既往扶持中受益，那么只好期望：这一轮对实体书店的扶持，别再便宜了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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