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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小院为什么如此令人魂牵梦绕? | 设计生活

窈慕颜 集景堂
2024-08-31



△印象东梓关:在秀丽山水之间,江南民居的婉约、雅致和现代建筑材料的毫无违和感的衔接。


大约,是用以慰藉无处安放的乡愁……

西方的理想乐园是“伊甸园”。向死而生的西方文化,是对天堂乐园的永恒追求。
东方的理想乐园却是“桃花源”。是世外绝境,耕樵渔读的安宁和乐。

古人结庐人境,“不可园处为园也”,城市山林,晴耕雨读。高墙隔出庭园的空间界限。墙外的滚滚红尘与墙内的寂寂仙境,似隔非隔,出世而入世。
在现世,大多人选择了假日“出逃”,到乡村躲清闲。乡村民宿风靡一时,是偶然也是必然——终究需要物事,去承载,那种精神层面的向往与寄托。我姑且称其为一种“念力”。它可以是民宿,也可以是集市……任何可以引发“念力”的物事。
无暇“出逃”的城市生活中,若拥有自己的一方庭园,莳花弄草,虚度时光。是理想与现世的一步之遥。

我们总是既向往乡村的质朴与宁静,又不舍城市的喧嚣和便利。
于是,近郊的乡村,往往成为我们“逃离“的胜地。




东梓关的突然走红,是在什么时候?2017年,或者更早?


 △印象东梓关:粉墙黛瓦的建筑群,有如吴冠中笔下江南小镇的空间意向。




△吴冠中《水墨江南》。东梓关建筑群意匠。


你是否也同我一样,被青山与麦田间这组粉墙黛瓦的建筑群惊艳?对东梓关的初印象,是完美呈现吴冠中笔下的《水墨江南》

尤其早春三月,农田里大片盛开的油菜花,衬得建筑的白墙格外雅致。
它就这样静静伫立着,足以吸引大量游客前来打卡——现今这个时代,美就是生产力。作为当年的网红村。当年的“网红”也不全然贬义,它一定是美的,对人有吸引力的。


△早春三月,大片盛开的油菜花,衬得建筑的白墙格外雅致。就这样静静伫立着,足以吸引大量游客前来打卡——美就是生产力。


网红村对村民生活状态的影响,是我理解的这个改造项目中最有意义的地方。依托于当时自媒体的蓬勃发展,图文的广泛传播,吸引了大量的人流。
孟凡浩老师在分享会上提到,定居富阳市区多年(两地约20分钟车程)的村民,在东梓关村改造完成之后,将房子作为民宿使用,闲暇时也可以自住。
而留守村里的老人(儿子长年在县城务工,只过年的时候才返乡团聚),在房子落成之后,也吸引子女乃至孙辈回家的频次,甚至考虑回村发展。
回想起2020年初,在湖南隆回做乡建营导师的时候,和接我们上山的司机闲聊“如果家里能赚到钱的话,哪怕少一点,我们还是喜欢留在家乡”——乡村只有留下青壮年,去投入建设和规划发展,才能真正地去实现乡村振兴。

乡建营如是,东梓关乡村改造亦如是。



于是,我对东梓关村有了好奇,总想着找个方便的时间去转转。

应该是2019年初,旧历正月,落雨。和老友(主持拈花湾、金陵小镇的总工)去寻访东梓关。挑这个相对不那么多人的时间,也方便我们慢慢地走、慢慢地看,而不被游客干扰。也是择日不如撞日的随性。

先说结论:这是一座网红村。网红属性在其广泛传播的美照、独特的建筑立面与建筑群组效果。但缺失了农耕文化的灵魂。

先说值得肯定与褒扬之处。首先是建筑立面与建筑单体。绿城系设计院总是擅长做美的物事,他们对于立面的琢磨与推敲,每次都能给人惊喜。

  • 最美立面和风格独特的


宏村、西递一直作为写生、采风的胜地,一方面因为保存完好的古村落面貌,一方面当然也得益于徽派建筑强烈的符号感


在杭州、在临安,几个带中式符号的楼盘,它们或多或少借鉴了徽派建筑元素,譬如马头墙。而早期营造法式、西班牙式别墅项目的时候,我们也是从元素、符号的复刻开始的——经典元素与符号,总能让人联想其所代表的风格、流派。中式园林中用到泛滥的月洞门、花窗俱是如此。



△建筑立面对坡屋顶的提炼与重组。几个单元相互连接,屋面关系相互呼应。


而在东梓关,建筑立面对坡屋顶的提炼与重组——传统民居人字屋面,通过抽象与重构,形成不对称坡和连续坡。几个单元相互连接,屋面关系相互呼应,于是有了那组令人惊艳的建筑群组图。


远山衬着建筑群组,沿着地平线缓缓延伸展开。建筑错落有致,间以竹林、农田……这便是关于诗意栖居最恰当的解读。



写意江南,沿袭粉墙黛瓦的经典配色,现代的材料和相对简化的构件形式(以便大面规模化生产),实现传统意向的现代化转译。


△集群住宅优势


PS:对照王澍的象山美院,同样的坡屋顶、同样的江南民居意向,东梓关更强调建筑群组的组合关系。更节约占地面积、方便邻里交流,同时也丰富了坡屋顶组合产生的错落关系。


空间总是让人使用的,所以使用者在空间里的亲身感受非常重要。在以身为度的寻访过程中,从期待到不以为然,落差主要在真正意义上公共空间的缺失,以及过于逼仄的巷道尺度。

  • 公共空间的缺失


农耕文化家族聚居特性决定了传统村落的布局形式打谷场、祠堂,承担起聚集、节庆和祭祀等重要年节活动,是村落最主要的公共空间

在东梓关,原规划总图设置了村民活动中心和书院,作为村里的公共空间。而建筑群组聚合而成的局部巷道的放大空间,则作为邻里交流空间。
公共空间的设置,是聚合式的。


△东梓关,规划总图设置村民活动中心和书院(图中填充色块),作为主要的公共空间


记忆中的村民活动中心,尚在建设中。建筑很低调,面宽尺度与住宅相差无几。若非为了躲雨,我们很可能错过这栋建筑。时间久了,碎片式的记忆里,BOX的形式是比较弱的,我只记得了上上下下的楼梯,以及复杂的高差关系。以及二楼厚厚的尘埃。


△村民活动中心平面图(红色标记位置)



村民活动中心航拍图。后期因种种原因最终未建成的书院,则成为了聚合式公共空间的重要留白,它可作为村民活动的集散广场,亦可配合活动中心的展示需求。将会是后续使用频次较高的空间。

在搜索村民活动中心相关资料,意外找到一组对比照:


△村民活动中心 - 刚刚建成不久实景。


△村民活动中心 - 投入使用后实景。


建筑师提供了一种暗示多种可能性的场所,但并未决定它。使用者的使用和阅读将成为这座建筑带来的真正震撼的效果。

我感慨铭牌的缺乏美感,坛子摆放位置的随意,依旧欣喜——看似有些凌乱的空间,也在表明村民的使用频次。原先关于此处不接地气文艺感的担心,也被期待后续使用状态的好奇所替代。想择日重游——人的行为模式对于空间的影响和改造,一直是我感兴趣的课题。

△村民活动中心概念生成图


△村民活动中心立面实景


△村民活动中心立面设计图


大屋顶下的复合空间,这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感慨当年惊艳象山美院水岸山居(瓦山)那重重叠叠的空间和如同迷宫一般的建筑排布,也寻访过其致敬的意向——何陋轩。但我对于这个空间的第一印象,是不接地。


关于空间本身——活动中心共有两层,一层对外开放,二层局部联通,兼具村民自发活动和红白宴会的双重属性。






关于空间不接地气的表现,首先来自内部过于复杂的高差关系。以及从空间设计的角度而言,公共性质的空与简洁,投射到村民的缺乏温度感与场景感的想象。尤其留守村里的老人,他们需要的友谊、社交,是扎堆聊天、打牌、家长里短……而不是一张张上传社交网络期待点赞的图片里。



我无法想象上图,如果换成一群老爷爷、老奶奶,还能不能淡定地坐在围栏上晒太阳、读书(如果换做是我家的老人,我依旧会担心身体平衡和安全性的问题)。



我也想象不到,二楼的奶奶,和楼下路上经过的村民,是否能够愉悦地一问一答聊上半天……在我有限的村居生活里,我眼里的老人,他们更喜欢在院子里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搬着条凳侃大山。也许手还不停,因为村子里总能找到譬如做夹子、绑羽毛球上的线之类的计件手工活——所以他们的生活习惯,总是指向便利可达

后期因种种原因最终未建成的书院,则成为了聚合式公共空间的重要留白,它可作为村民活动的集散广场,亦可配合活动中心的展示需求。将会是后续使用频次较高的空间。

  • 巷道尺度


我感慨规划总图设计方面,依旧未能脱离地产思维的影响。就好比西方一些贵族画像,虽然穿着牧羊人的服装,本质依旧是贵族的猎奇。
以身为度,行走街巷,逼仄的尺度,与我所见任何城市低密度住宅,没有本质的区别。立面形式、造价等等,这些都是次一级的逻辑。村宅,一定有其独特的空间逻辑与形式内核。


△巷道邻里空间:原景观方案设计的水井、葡萄架、水沟等主题空间,最终未落成。邻里空间缺乏独特性与辨识度。


△巷道尺度实景。缺乏辨识度和独特性的邻里空间,难免雷同,流于平淡。


那么,城市低密住宅与村宅的区别在哪?
《园冶》:市井不可园也。如园之,必向幽偏可筑。邻虽近俗,门掩无哗……
为什么古人总是倾向于村野造园?正是因为农村有着城市无可比拟的大山大水大尺度。山水环境融合,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以我有限的村居生活经验谈谈村宅的一些需求:
首先要方便。无论农耕、交通出入还是邻里沟通

现代出行方式的变化,故而村宅需有机动车倒便利到达,同时小巷考虑电瓶车(主要日常交通工作)出行尺度。

“亲眷篮对篮,邻舍碗对碗”,我无比怀念村居生活邻里的亲切与友善。所以,即使此地院墙高度从3米降低到2.6米,那种高墙隔起所谓的私密性与领域感,依旧是城市住宅的思维。村居隔着篱笆分享你一捆小葱,我一把青菜的琐碎日常,恰恰是最令人感动和怀念的。

其次是村民起居习惯建筑格局和空间设计的影响

农村不似城市的寸土寸金,村宅大多南北通透、宽敞明亮。北院摆放农具,南院作为主要活动场地和种植花草。

所以,关于村宅是否需要种菜以及农具间的设置,我与当年负责东梓关项目的景观设计师做了沟通与交流。

村宅因为耕作便利,我并不认为种菜是必要的选项。就好比桃李春风的院中菜地一样,这是城市人群对于耕读的想象与好奇。但村人大多爱在院中种果树。我尝过亲手采摘的枣、橘子、桃子等等,也无比庆幸江南水土利于各种水果的生长。

农具间建筑师结合了空间动线统一设计。因为没能进入到室内,在此不做评价。

再次,是邻里交流空间。巷道局部放大节点,设计师原意是籍此结合水井、葡萄架、水沟等具备辨识度的元素,形成独特场地空间记忆。后续落地过程中,街巷尺度未按原设计意图落地,加上邻里空间未设座椅、长凳等公共家具,终究还是流于一瞥而过的平淡了。

最后,是公共交流空间。村民需要祠堂等承载红白事的场地,也需要满足留守老人扎堆聚会聊天的场所。此条已在公共空间里提过,不在赘述。



最后,讲讲网红村与网红经济。

就像改造项目完成后对于村民居住和生活的影响,大量游客的进入,对于经济本身的影响是正向的。但缺乏灵魂的网红村,如果没有持续的亮点与惊喜,很容易走向式微……

我相信,一座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村庄是值得反复寻访的。而不是只在油菜花开,或者某些特定的节日,引来一帮摄影师,或者网红拍照留念。

希望后续的东梓关村,无论村民基于生活习惯的影响与改造,还是后续设计师的介入,能持续引发关于村宅和乡村振兴方向的关注与探讨。

经得起时间洗礼的,才是经典。


作者简介 

如有关于设计、园林、乡村方面的问题交流,欢迎在文章下方留言和作者互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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