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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好看小说: 墓园 (之二)

渡十娘出品 渡十娘 2022-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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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坚妮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坚妮,广州暨南大学文学学士,美国纽约圣约翰大学获MBA硕士和布朗大学文学硕士。曾任北美高科技公司、连锁店企业财务主管和上市公司CEO,美国国务院、联邦法庭和国际律所笔译与口译;香港《明报月刊》驻华盛顿特派记者,《美洲华侨日报》记者。在中英文杂志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杂文,出版有翻译著作,短篇小说集和杂文专著,并长期在香港《明报月刊》和《财新》等报刊杂志发表杂文随笔。


他父亲说,你季伯伯从小就爱捣鼓破铜烂铁,我们以前在香港读书,他家里给他读书的钱,都让他去买破古董了,自己买不算,整天找我们这些同学接手,今天让你买了,明天又来帮你卖掉,我们就是他的当铺,他的“叫飞”(广东话“练习”)。如果我不是回了大陆,这几件东西早就被他捣鼓掉了。

两个老人说到这都哈哈大笑起来,父亲继续说,我那时以为他一天到晚为捣鼓古董字画看古书,未老先衰,不误正业,我还劝他跟我回国报效国家。谁想到他后来会成专家,一言九鼎?我是文革被剃光头关牛栏的时候才想明白,他其实是早把历史看透了,所以没有我们那麽热血沸腾。

可畏认真重新打量这个季伯伯,他不像父亲那么红光满面,但是清瘦有神气,着一身半唐装式的灰绸,像民国连续剧里走出来的旧商人,看上去比自己父亲年纪小了一轮,他便问,季伯伯今年高寿?

季伯伯笑着对可畏父亲说,你这儿子有意思,他肯定觉得我俩年龄相差有别,怎么可能是当年的踢(铝)煲兄弟。

可畏很惊讶对方一下就看出他的想法。他父亲说,季伯伯当年的小名叫“古惑仔”(调皮捣蛋小子),虽然比我们小几年,脑子好用得很。

季伯伯说,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很爱国,喜欢搞政治,偷偷参加共产党也不告诉我,大概觉得我这古惑仔靠不住吧。

父亲笑道,不瞒你说,我当年被组织警告过,说我没有原则,整天和你这古惑仔和大泡禾上跑旧街市、上茶楼。

可畏问,那你怎么办呢?

我说我是争取落后青年呀,我说他们都是好青年,需要我引导走上革命道路呀。
大家听到这都高声笑起来,连母亲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历史的严肃性经过岁月的洗刷,变得这麽轻松和不重要, 可畏看着三位饱经忧患过来的老人,心里为他们的团聚高兴。

但是父亲突然说,大泡禾没有你古惑仔聪明,也没有我长命,他死得惨呀!

两个老人的脸色立即暗淡下来,可畏刚想问大泡禾是谁,只见季伯伯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看这样,我们现在就去银行给你开一个帐户,我今天先打5百万港币进去,等所有东西出手,我再把余款给你打入。我们可以现在就立一个字据,说明你交给我多少件东西,你以什么条件就可以成交,款项拨入什么帐户。

父亲说,有那个必要吗?我信得过你。

季伯伯摇摇手说,万一我出什么问题,你们也有个凭证;万一你们出什么问题,你们的孩子也要手里有个凭证来找我呀。

父亲还是犹豫,说东西还没有出手,怎么好就先拿这么多钱?

季伯伯说,你们亲自飞过来一趟不容易,就算这是定金,趁你们人在这里,该换成人民币换成人民币回去大陆用,该换成美元带回美国也可以顺便办理。

季伯伯说得句句在理,父亲看看母亲,两个老人便站了起来。季伯伯吩咐他们都带上护照,包括可畏,他说最好让可畏有签字权和知道怎么网络操作,这样他们回美国后就可以随时用网银调钱。两个老人连连夸季伯伯想得周到,他连银行的位置都打听好了,下一条街就是,大马路都不用过。他说等他们从广州回头,还可以住这家酒店,去银行坐地铁都方便,这是他当初为什么推荐他们选这个地点。可畏这才知道父亲是根据季伯伯的建议,交代他订酒店的。

因为有季伯伯做当地担保人,他们在银行开户的手续很顺利。不到午饭时分,一切都办妥了,三个老人也都露出倦意,季伯伯说他先回家休息,晚上请他们到他家去晚餐。等他走了,秦家三人就在银行旁边一家粥粉面饭店里快快吃了点汤粉面,两个老人回房去午休。

可畏送两个老人回房后,手上的表正是美国半夜1 点。他回到酒店大堂找了个清静角落,用电脑的SKPE拨通了可伊的电话。可伊的声音睡意朦胧,人不上图像, 可畏说,对不起,得把你叫醒,我们老爸今天爆了个大冷门。

不待可畏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完,可伊已经在那边哇哇叫嚷起来,哇!我们老爸还留着这么一手呀?藏这么多年他还真沉得住气呀!早知道不是回来烧香拜神和亲家合葬而是发财,我也回来了,我要老爸给我买漂亮衣服、名牌手袋、高级香水,香港还有什么来的?拜托提醒提醒,别见利忘义了!

可畏说明天跟老爸去找好吃的,可伊叫道,遍访名厨?你这猪就知道吃, 真没有出息!

可畏被她逗得直笑,好不容易才打住说,你现在回来也来得及呀,学校不是已经放假了吗?我那俩孩也回他们妈哪里去了,你正好可以来玩玩。

可伊自己穷笑一通也终于打住了,说,我好多事情要做,走不开,你替我把我那份吃了吧,告诉老爸老妈我为他们高兴,让他们别急着回美国,先回国把亲戚朋友都找来大吃它几天,然后去什么桂林杭州的游山玩水一通,年轻时想做的想吃的,都去补上,记着啊,这可是我交代的。好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被可伊关机后,可畏坐在沙发上好发了一阵呆。他不知道怎么会觉得失落,是因为自己希望可伊听到这消息会马上飞回来,而她却这麽轻易地把自己打发了?是妒嫉可伊把她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有滋有味,不像他,除了上班工作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干?他甚至怀疑自己所谓要照顾老爹老妈,也是因为孤家寡人,又没有什么特别嗜好,所以找个借口回到父母身边获得一点家庭温暖。虽说可伊骂他没出息是开玩笑,可畏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没出息,活到快五十岁都没有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当初拼命读书,是为了上大学为了出国留学,读个医学博士是为了找好工作买大房子,回过头看,其实他真正在乎他至今所获得的一切吗?包括现在在一家大医药公司工作,都是为了养家养孩子,现在家没有了,孩子还要他养,他每天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份工资,其实他对自己的工作烦透了, 与其说他羡慕可伊的活法,不如是生气自己无法效仿。

这天傍晚,秦家三口按照季伯伯的指导,打的来到港岛后山一个叫薄扶林的地方。香港到处高楼林立,这里也不例外,季伯伯住在26层,电梯往上走的时候,母亲说,刚才在山路上转上转下已经快把我转晕了,现在上这麽高的楼,我心都快跳出来。父亲伸出手搂住母亲的肩膀安慰她,一会儿就到了,没事的。


可畏好像从来没有见父亲在人面前拉过母亲的手或者搂她的肩,父亲这一举动让他大出意外。他揣摩,是因为父亲刚刚发了一笔大财,自己用不同眼光看待他了,还是人在没有了金钱的顾虑就会变得随和友善?

父亲和母亲在美国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刚来时跟二姐住了两、三年,然后到大哥家住过两、三年,期间到他那里住半年后和他的太太处不下去,又回到三番市大哥家。到前几年他们才终于等到了一间政府给无收入老人的免费公寓,五百英尺一房一厅,算有了个自己的窝。这期间他们多次吵吵想回国居住,但是一考虑儿孙都在美国,以后再老了卧病在床,难道让儿女坐十几小时飞机回来照顾?他们又坚持在美国留下了。

可畏此时不由地奇怪父亲前几年怎么就没有想到出手这些文物,如果他早几年这么做了,也不必跟儿女住,更不需等申请政府公寓了。

电梯到位,季伯伯已经站在电梯口等他们,显然刚才到楼下的守门人给他打了电话通知他。



进得门去,可畏期待看到一个摆满古董挂满字画布置得像一个小博物馆的公寓,出乎他意料,客厅两面墙全是书架,线装古书、精装洋文、画册、杂志。。。,书架里的书已经重重叠叠挤满,漫出来摆在地上,靠在墙边,堆在茶几上,寻常人家客厅没有花瓶古董字画不奇怪,这个季伯伯搞了一辈子古董,怎么会没有这些东西?

主人把他们让到沙发前, 一个菲佣立刻端来茶和水果。老人们寒暄过之后,话题就变成询问各自身体状况和交换养生之道。可畏不经意地听着,看见客厅对出去的落地窗外是个大阳台,阳台外是西斜落日投射的海面,他禁不住站起来往阳台走过去,走到外面,海天相接一览无余的气派让他看呆了,好一阵,才把视线落回到近处,而近处的海水上闪烁波动的阳光像从打翻了的手饰盒里撒出来的珠宝,黄金白银,钻石翡翠,扯断摔碎了的珠链手镯,大粒小颗,圆的扁的,叮叮咚咚,七彩灿烂。想到这,可畏为自己想象力的贫乏笑了,好像自从今早开了银行账户后,他脑子里转的只有钱。此时面对辽阔的海景,中午和可伊说话后产生的那种失落又升起来,而且变得更加强烈。他就这样坐着,看西边地平线上,太阳慢慢滚成一个巨大的橙色火球,一点一点地往下坠落,海面失去阳光的照射,变得像一快巨大而又安详柔软的丝棉被。直到里面的人叫他吃饭了,才打断了他的冥想。

饭厅就在客厅的另一端,八个人的圆饭桌坐四个人显得大了些,但是每个人面前高脚低脚酒杯加茶杯果汁摆得满满当当,中间转盘上主菜还没有上来,摆了些冷盘小菜。季伯伯说他几乎不在家请客,所以工人只会做些他喜欢吃的家常菜,小菜是外面馆子里叫回来的,父亲母亲同声说,在家吃舒服自在,也正好看看季伯伯的家居生活。正说着,工人把汤端上来,第一碗放在秦邦炎面前,季伯伯说,天气热,给你们长途旅行的人消消积,解解湿气,所以我让马姨熬了个连藕粉葛汤,这是一种上好的丝藕,藕断了丝都连着的,我和九龙一家茶楼的老板是老相识,每次他有这种藕,定打电话来让我去喝藕汤,我今次就让他送了两条新鲜的给我。可畏这才注意到季伯伯的工人是个地道广东女人,深眼眶,高颧骨,她咧开嘴笑笑,只说了声慢用,便回厨房去了。


可畏只见父亲仔细地研究放在他面前的一碗汤,季伯伯说,秦邦炎呀,如果你还是像当年那么能喝,你不必让我招呼,自己挑喜欢的喝。我糖尿病无法奉陪,让你儿子和嫂子陪你。

可畏对主人说,我没有问题的,喝醉了今晚就在季伯伯的阳台上睡觉。

他父亲喝他道,说话没大没小。季伯伯摆摆手说,我这有客房有床,你们都喝醉了也安顿得下来。

可畏父亲说你别听这小子没上没下的胡说,他根本就不会喝酒。

季伯伯说,我喜欢不拘谨的年青人。

可畏父亲说,你以为,他们这一代就是什么都不拘谨,你给点脸,他会上头的。

可畏他妈打岔道,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就别忙着教训儿子了,快喝你的酒吧。

季伯伯笑笑,拿过白兰地慢慢地开,然后倒了一杯递过去说,秦邦炎哪,你看你有儿有女,儿孙满堂,多有福气?都多亏了嫂夫人这些年在后面支持,我们先敬嫂夫人一杯,说完拿起他手上装了冰水的玻璃酒杯。

大家举杯敬完酒后,可畏父亲说,季诚, 我这辈子一事无成,到老了靠领美国政府的救济金生活,那像你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得名利双收?来,我带着我的老婆孩子敬你一杯,至少你替我们三结义活出了个样子,做出了证明!

父亲这话在可畏听来像是他已经喝醉了才会说的话,他看看主人,看看母亲,见他们不动声色地举起杯子,他便也举起杯子,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那三结义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大家把杯干完了,季伯伯说,那是十七、八岁少年看了《三国》《水浒》之后的瞎胡闹,我不同意你老爸刚才的未盖棺定论呀,不过咱们今天别去扯那些不重要的事,来来,上菜上菜。他一边招手让工人上菜, 一边给客人倒酒。

菜端上来,季伯伯一道一道地给介绍,这是腌橄榄角蒸葱菜,你父亲当年最爱吃的菜,这是淮山炖甲鱼,也是家乡风味;这碟韭菜煮猪红,以前我们最喜欢到学校外边街边的档摊上吃那么一碗;这清蒸鲥鱼听起来再普通不过,讲究的是烹调的时间和调料。下面我顺德家乡的一道菜;车钱草炖鸡,一人一盅;这碟是马鲛咸鱼蒸肉饼;这碟叫拼景泰蓝实际是下酒的烧味,由烧鹅乳猪拼出来;最后一碟是炒薺菜,八菜一汤,汤是莲藕粉葛汤,素多荤少,家乡风味,我们的马姨是顺德人,广东菜是她的看家本事,来,来,来,起筷起筷。

可畏离开广东多年,这一道道菜名好像打开了一道道记忆的闸门,他兴奋地对季伯伯说,我小的时候广州街上也有小贩卖猪红韭菜,两分钱一小碗,我最爱买来吃了。

他母亲正举着筷子犹豫不决, 听他这麽说便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钱到街上买那些脏东西吃?没有生肝炎你真是幸运了。

可畏笑着对他母亲说,可伊和我去卖破烂换的钱。

卖破烂?哪里来的破烂?母亲漫不经心地问,她的筷子还是悬在空中,可畏知道虽然他母亲在广东生活了近半辈子,她对这一桌广东菜还是不习惯,便把手伸到有烧鹅的盘上,替他母亲用公筷夹了几件烧乳猪和烧鸭,说,妈,这是你爱吃的广东烧腊。

他母亲还是坚持问道,什么破烂?我们家被抄过家以后还会有什么可以卖的东西?
可畏笑道,报纸可以卖呀,我们还到外面去拣,破铜烂铁都可以卖,你们都被隔离禁闭坐牛栏,顾不上我们俩, 想有点零用钱不就得自力更生?

季伯伯在一边哈哈笑起来,看着他说,你那时候应该很小才对呀,就这么会想办法?

他母亲说,才不会是他想出来的,季先生,我生了四个孩子,这个老三最老实听话,他妹妹出的什么鬼点子, 他都跟着去做, 比听我们的话还强。

他们三人一边说得热闹,可畏只见他父亲盯着转盘上的菜,迟迟不下筷子,他便对他父亲说,爸,我还记得你带我们到番禺乡下去买欖角,原来乌榄都是长在树上的,一片很大的乌榄树林,新鲜的乌榄摘下来当场就用开水烫熟了,点着白糖吃,好吃极了。可伊就在人家的房前屋后到处找, 看有没有小的橄榄树,说是拔一棵回家去种在门口的地上,以后自家也可以吃新鲜乌榄。

他父亲笑着摇摇头,对季伯伯说,我那个小女儿是个天生诡计多端,那份古惑,有时候令我想到你。

季伯伯说我可没有去偷别人园子里种的东西呀!

可畏说,我们什么都偷,夏天还从珠江游泳到二沙体育场后面农民的果园里去偷荔枝龙眼黄皮。有一次,人家追上来了,可伊让我跳到路边一个粪池里,她再把我拉上来,然后她假装大哭,人家看我哪个臭哄哄的狼狈样,就把我们放了。

三个老人听了可畏的描述都笑得乐不可支了,季伯伯说,我这到真想见见你们家这个比我还要古惑的女儿。 

可畏的父亲说,她在波斯顿教书,你要是去美国,我们让她去见你。

可畏的母亲却说,这孩子太好强,一辈子也不结婚,一个人在波斯顿那冰天雪地里生活,我们让她来加州,她就是不喜欢加州。

可畏的父亲说,人家说美国东部有文化气氛。

这位女公子在教授什么专业呢?季伯伯好奇地问,可畏母亲抢着说是一间很古老的私立学校,他父亲赶紧制止她道,季诚问的是专业,他看着可畏道,他们孩子的事,他们更清楚,你问 可畏,她教书那学校我也叫不上英文的名字。

可畏想说是历史,但不是很确切,便说中文,说完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便说,我也不太清楚,她以前在中国是学历史的,在美国读博士也是读文科。他记得可伊还写书写文章,但都是英文的理论文章,他从来就没有想问她要来看过。

季伯伯不再追问,把话题转到秦家另外两个大孩子身上,可畏心里觉得自己窝囊,想到下次和可伊通电话,定要把她教书的事弄清楚。又想到这趟旅行回去,可以借自己两个孩子来跟他过暑假的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可伊平日的生活。他正想着,听见父亲对他说,我们今晚回去,你就给你哥你姐打电话,告诉他们听这头季伯伯帮我忙挣了一笔钱,大家商量一下怎么花。

可畏漫不经心地应了,只听见季伯伯说,邦彦哪,我这纯粹是好奇,绝无干涉你家事之意。只因你在美国呆这些年,这样做算是美式民主还是中国传统呢?如果是美式,据说美国人钱财是不留给孩子的;如果是中国传统,家长是不需要和孩子商量的。

可畏这才竖起耳朵, 只听他父亲说,不瞒你说,我们俩在美国这些年一直都跟孩子住,一来他们孩子小,没有保姆的时候总需要人帮忙看前看后,二来我们也不懂英文,跟着他们方便。现在我们有政府管了,自己也不需要多少开销,有钱分给他们,需要换房子,孩子上大学, 能帮他们一点就帮一点,为人父母也就不过如此。
可畏他妈听到这也说,可畏俩孩现在还在我那闺女的学校上中学,俩人合起来一年要化上7、8万美元呢。辛亏我那闺女没孩子,又可以拿教师折扣,所以可畏和她合起来还供得起。

可畏听到这,赶紧说,爸妈,我不需要你们拿钱出来给我的孩子读书。我忘了告诉你们,中午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和可伊通过电话,她让我转告你们,回国内好好招待亲友大吃大喝一场,到桂林杭州等等你们想去的地方旅游一通,别急着回美国。
他妈说,你就没让她回来一趟?她不是放暑假了吗?你这孩子就缺个心眼,少交代一句就不会打点。

可畏说,叫了, 她不来,说没空。 

他妈还紧追不放,让你俩孩子跟她一起来,不就走得开了?

可畏不高兴地回答,他们已经回他们妈那边过暑假了,可伊自己有她的事,和我的孩子没关系。

做父亲的此时似乎觉得自己该显示家长权威了,他说,不来就不来吧,她不稀罕我的钱最好,你们仨多分点。

可畏这下急了,说爸你这话不是这麽说的,她是为你们高兴,觉得你们应该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他老父对季伯伯说,我这小女儿生来有反骨,前些年因为政治观点和我不合,我们父女俩争吵过,以后她就躲着我。

可畏说,真有这事?我怎么没有听她说起过?

他妈说,俩人也都是一个犟脾气,也不知争什么,她说你爸僵化,你爸说她数典忘祖,也不就是讨论什么国家的党的事,值得因为那些管不着犯不上的事伤父女感情吗?我就骂老头子。

当父亲的说,什么叫管不着犯不上的事?她是我的女儿,她的思想有问题,我怎么管不着?

可畏看见季伯伯感兴趣地听着,便说,我爸自己被思想改造了一辈子还不够,要去改造读了这麽多洋书的可伊,确实是知难而上。

当父亲的喝道,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讽刺,读几本洋书就知道世界啦? 

主人家这时起来打岔说,看来晚饭可以撤了,我们何不到阳台上去乘乘凉,让马姨好撤掉盘碗上甜点。

大家纷纷起身,秦邦彦这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枝笔,问主人要了一张纸,然后对太太和儿子说,你们先到阳台去,我在这把今天这几个菜的名字记下来。

(待续)

原发于《十月》,已获作者独家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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