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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管伟邦|我的水墨与时人不同,也与自己不同

保持理性观看的 在艺App 2020-09-01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诗经ㆍ卫风》



管伟邦,《菉竹猗猗》,九十六屏,设色鸟の子金笺画卡,280 x 600cm,2014  


《绿竹猗猗》是迄今为止,管伟邦所创作的尺幅最大的两件作品其中之一,共九十六屏。画面中整片的竹林与金色背景相映成趣亦更显其苍翠欲滴, 而艺术家选用细笔入画,设色浓淡干湿恰到好处,竹叶疏密有致。虽然以金色为底,犹如落日余晖洒落竹林,略显感伤,但是远观此作,却仿佛又能看到丛林后面会弁如星般的光明,给人带来无限生机和希望,这也是日本美学Wabisabi(侘寂)所阐释的东方哲学思想,时光短暂,万事万物皆难圆满,但请勿伤悲,要用平常心去对待,珍惜当下。


管伟邦,《绿竹青青》,八屏,设色纸本,35.5x35.5cmx8,2018


管伟邦生于香港,中小学时期受西式教育,而真正开始接触到水墨画是在大学期间。由于多元性的文化背景和开放式的教育思想,使得他在艺术创作上无太多包袱和禁锢,得以立足中国传统文人绘画精神之根本,大胆创新,借西方艺术形式为己用,融入当代艺术之语境,所以他的作品呈现出来的是一种优游自在、怡然自若的情趣。而其作品中多屏镜头以及连续拍摄的视觉经验的呈现方式则来自于我们现代人最熟悉的视角。他说:“我往往沉思于作品中屏与屏之间的多变与平衡:求变于每屏独特的空间与构图,又不失整体的和谐与统一。


管伟邦,《墨团团》,水墨绢本,120.6x65.8cm,2017

《墨团团》(局部


《墨团团》中,艺术家尝试采用一种辩证的思维方式进行创作。作品仍旧沿用传统绘画的笔墨语言,表现阴阳虚实的概念,古代绘画中“虚”指笔墨疏密浅淡之处,或无墨色处,一般是表现画面中需要弱化的并非重要的部分,“实”指墨色深重处,也是作品中重要的需要着意刻画的部分。但是这里的“虚”和“实”却与之相反,画面中大量用墨着色的山崖部分是艺术家想要虚化的地方,而远处的寥寥数笔却是此件作品最核心的也是最“实”之处。另外,画面构图也是受到了西方表现主义的影响,以线条分割的方式来呈现一种独特的空间效果。


艺术家 管伟邦 



因为司空见惯,所以很冷静
                                                                                            
在艺:作为新一代香港水墨艺术家,你认为地域性的差异,是否也会造成艺术家在创作上有所不同?

管伟邦:会有一些分别的,我之前倒是没有特别想过这个问题。

香港由于其特殊的地域性和历史境遇,对西方文化艺术的了解较之同一时期的艺术家来说可能相对会比较开放一些,新一些,在与西方文化的交流方面我们会有一些优势,机会也更多一些。我认为艺术是一面镜子,你有不同的文化,镜子就会反应不同的层次出来。可能会很像,但是当你仔细去看的时候,会发现其实一些不同是存在的。

在艺:你是在一个多元文化的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因此你可以站在一个比较理性的角度去分析中西方文化差异,同时我认为你的作品里面也有很冷静的元素,是不是跟这个也有关系呢?

管伟邦:是的,的确是有关系的。因为是司空见惯,所以不会那么激动和盲目跟随,反而会很冷静地去看待它。


“神游:管伟邦个展”,亚洲艺术中心(北京),2019


与古人对话我找到了自己

在艺:中国文人画中讲求诗、书、画、印,你是怎么看这几方面要素的?你觉得它们在你的创作中是很重要的吗?对于当代水墨来说呢?

管伟邦:对于当代水墨来说不是太重要。我认为诗、书、画、印其实就是古代美学把几个不同的学科放在一起,而成为了传统的绘画形式。其实在当代艺术中的要求就不同了,如果你要求一个当代艺术家去学诗、去学刻印,我觉得会比较难一些。这与我们现代的教育方式也有关系,以前古人读四书五经,内容是很综合的,里面包含了美学、天文、地理等等,今天我们在大学的学习,科系分得比较细,你要专注在一个点上,所以我们不会要求一个画家在当代要念诗,要刻印,因为会有专门的人去做这方面的研究。但是,古代的一些美学知识我们是可以借鉴的。

过去我时常在想,在当代艺术的国际舞台上,我的作品有别于他人的并能够与之抗衡的,是画面中所传达出来的那种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文化底蕴。我的油画画得再好也无法超越西方的当代大师,但是我们传统文人画里面的美学思想和文人精神是他人无法企及的,我认为这个对我的创作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管伟邦,《绿竹风影》,四屏,设色鸟の子画卡,37.8x45.4cmx4,2018

《绿竹风影》(局部



在艺:中国水墨画除了在材料上有别与西方绘画以外,其它不同之处是什么?在你的作品里面又是怎样体现的?


管伟邦:我觉得中国绘画和西方不同的是,它很重视笔墨。当然,在“用墨”方面,有时候你在西方绘画作品中也会发现有类似的表现形式,但是“用笔”却无迹可寻。


西画中所谓的用线(line)和笔触(brushwork),其实都是很表面的技巧。而“用笔”则是中国书法和水墨画的核心,也是区别于其它绘画最重要的一点。


另外,中国水墨画中有山水画,西方也有风景画,但是这里所讲的“山水”和“风景”是不一样的。 西方的风景画,在一定时期内是有宗教的意识,而且其最重要的是所画即所见。而中国山水画则重意境的表现, 而不仅仅是画我所见到的景象。


所以我在创作中,会把平时游走于山水间的经验以及对大自然的感受加之对美学思想的理解将自己脑海中所形成的山水之境呈现于纸上。这是我在自己的作品中对意境的一个解释和体现。其实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样通过绘画去看世界,用什么手段来表现这个世界。

 

管伟邦,《瞻彼淇奥》,三屏, 水墨纸本,42x208.8cmx3, 2016


在艺:中国古代文人对山水自然有着不一样的感受,在解读上也会有别于今人,作为当代水墨艺术家你是怎样解读自然山水的?想借其表达一种怎样的情愫?又在自己的作品中怎样体现的呢?

管伟邦:其实在我游走于山河之间的时候,时常会感受到大自然中“道”的存在,自然背后的万物自有其道,道法自然,这一思想对我的作品创作也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我作品中的山水和竹子都是以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的视角来表现的。比如说在作品的呈现方式上,我采用多屏的或窄长的形式,其实这就是现实中香港的生活空间,也是生活在这个空间的人去看外界的一个窗口。这就是我们现代人和古代人不同的地方,古代人看到的是一个很空灵的世界、一个广大的世界。其实,这种感觉我们现代人也是可以感受得到的,但是我们最有感触的还是所处的这个现代化的空间。所以,我会把这两种感受融合在一起来呈现在我的画面中


管伟邦,《竹映余晖》,双屏十二组,设色鸟の子金笺画卡,199.5x15cmx12,2018



在艺:你是以一个当代人的视角去观察自然和感受自然的,会不会有时候很羡慕古人时常可以与山水为伴的惬意生活呢?毕竟我们平时生活的空间还是比较嘈杂和忙碌的,而古人看到的则是水阔山高的景象,无任何混凝土式的建筑所阻挡。

管伟邦:这一点的确是我们跟古人不同的地方,因为古人可以在那个自然环境中住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但是我们现代人就会比较难,我们是要上班的,我也是在大学里面任职,所以不可能在外面的时间太久。不过我会一年一次或几次到附近的大自然中去感受一下,所以我觉得当代人也是可以看到这个水阔山高的view(景象)的,虽然我们更多的时间看到的都是比较片面的,但是我们把这些不同的片段连起来的时候,对山水也会有一个比较宽的概念。我个人认为这个概念跟古人也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我们的画面都是一部分一部分拼起来的,但是也可以有一个很广阔很不同的视角。


管伟邦,《空山清音》,双屏,27x24cm(L),水墨设色鸟の子画卡,40x6cm(R),2018


在艺:你以前有过做设计师的经历,所以多屏概念是否有受到平面设计理念的影响?

管伟邦:可能跟我做过设计有关,但是在我的作品里,没有刻意也没有过多的去强调这个概念。

在艺:当代人讲的是霸气而古人则讲求内敛。作为当代艺术家,你的作品中体现的却是古人的这种内敛,所以你是在创作中刻意去追求的吗?

管伟邦:是的。其实我的老师周士心先生曾经提到,在艺术创作中要有三不同与古人不同、与时人不同、与自己不同),我一直谨记于心。其中一个不同就是要“与时人不同”,所以在做事和艺术创作上我就会选择跟现在人的霸气不同。这个霸气其实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西方艺术追求的极端的、个性的而非中庸的,这是当代艺术的一个变革。另外一个跟现在普遍的展览方式有关,现在的展览空间都是很高很大、空空的像巨大的白色盒子,然后把一些很“霸气”的作品放进去,非常的Eye Catching(抓人眼球),这就是当代人所追求的。但是这个不是我想要的,我有自己的方向,这个方向就是要与时人不同。另外,我在创作中也会比较冷静的深入的去思考,会刻意去掉一些情绪,让画面尽量传达出一种细水长流,耐人寻味的气息。


“神游:管伟邦个展”,亚洲艺术中心(北京),2019



在艺:你怎么理解“传移摹写”? 你之前会去做这样的功课吗?
 
管伟邦:其实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我觉得古人并不是太在意创新这件事情,后人在临摹古人作品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把自己的精神和思想写入进去,所以不是简简单单的copy的过程,也不是机械的重复。通过临摹你可以在作品中表达出自己的思想,同时也是在鉴赏一件大师作品的过程,我认为这是摹写的意义之所在。

我以前会去临摹很多前人的作品,我觉得如果只是自己闷头去画,进步会比较慢,如果通过临摹前人的作品,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进步会很快。另外,我觉得借鉴古人不会让你的作品显得没有新意,其实西方也是这样的,每一个艺术家都有他学习的对象,其作品中也有受到不同人的影响,但是最重要的是你如何将所摹写的作品中精彩的部分变成自己的语言融入到创作中。所以,不论是临摹,或是再造,我发现我笔下所出现的,不是古人,而是自己。
 

  用绘画以外的手段来“绘画”

在艺:你觉得水墨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下是否会有局限性呢?

管伟邦:会有一些的,比如材料方面。如果你用油画材料来创作的话,画面上会有很多不同的texture(肌理),相对来说表现力方面会比较容易一些。但是水墨,只看宣纸你就知道了,表现力方面就会一定的局限性,然后肌理方面就会弱一些。所以有些当代水墨艺术家就会借用一些西方艺术的材料,来进行创作。

在艺:所以你也会借助一些其它材料来进行创作?

管伟邦:是的,这就是所谓的与自己的不同。我可以打破自己,去做一些跟绘画不太一样的事情,于是我就做了一些装置作品,但是绘画的特性会保留一部分,我也会从不同的角度,通过不同方式来表达我的想法。


管伟邦,《律动》(局部),纸本水墨设色扇团,机械,W152×L24×H22cm,2017



在艺:接下来在创作上,你是否会有新的尝试呢?

管伟邦:我的确是想做一些新的尝试,比如通过不同的方式和材质来进行创作。所以这几年我会比较重视写生。这个写生,不是简单的把看见的东西画出来,而是去把它有生趣的部分提取出来进行再创作,同时再去对其背后的历史背景做一些调查研究。

比如我会有一个关于狮子山和八仙岭为主题的创作,关于这两座山其实是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神话故事的,大部分的香港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后来狮子山成为了香港人奋斗的精神象征,60、70年代的时候还有一首非常有名的歌曲借由狮子山来歌颂香港人不屈不挠的精神。 所以我会以两座山的故事背景为线索,将他们连到一起来进行创作,歌词也会以书法的形式体现在作品中,一部分是画一部分是字,这件作品最终要呈现的是一种时空之间的融合

管伟邦,《飒飒风声》 ,五屏,水墨设色纸本,66x69cmx5,2019



  西方审美的“尺子”能否度量到东方文化的精神?

在艺:2013年你曾在英国巴斯东亚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个展,那次展览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管伟邦:当时我最大的感触是,跟西方人说的太详细他们不明白。我跟他们讲“笔墨”的时候,就只能用lines and ink(线和墨)去解释。所以我觉得古人的东西对于今人在理解上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不仅是西方人,我们当代的中国人也一样。现代人要把它简化一些,但不是把它变得肤浅,比如在用笔用墨方面可以稍微简化一些。

我认为艺术本身就有一个语言,你把握住这个语言就可以了,还有就是重视个人感受的表达,对创新的追求。作品呈现在一个美术馆或画廊里面一定要有自己的语言,我觉得这个就是 the language of contemporary art(当代艺术语言)这个对于我们做现代水墨的艺术家来说也很重要,把传统艺术中的用笔用墨当成技法的一部分,简化它,把它与当代艺术语言融合起来,这就是与古人不同

管伟邦,《绿竹修修》,十屏,设色鸟の子画卡,40.8x31.7cmx10,2018



在艺:你在英国东亚艺术博物馆的展览中,有没有注意到西方人在欣赏你的作品时,最关注的是什么?

管伟邦:“变革”,对水墨的变革。他们大概知道中国古代绘画作品是什么样的,可能在博物馆中见到过,比如说山水呀,花鸟画呀,颜色黄黄的、棕棕的,这是他们对中国传统绘画的印象。但是,他们想看到的是当代艺术里,水墨画是怎样变化的,在里面寻找自己熟悉的东西,去寻找那个语言,他们很重视这个部分。在欣赏作品过程中,他们都会用一些惯常的标准去看西方的作品,他觉得这个标准放到我的作品里好像是不能够度量到这个点。他们希望找到一个比较容易的方法或者途径来看我的作品


  艺术价值的体现是一个长时间积累的过程

在艺:你认为中国当代水墨画在未来是否还有发展空间?是否会被取代?

管伟邦:将来世界走向全球化之后,文化艺术的独特性则会显得尤为重要。所以我还是很看好中国当代水墨的发展,因为它的特点是存在的,它的独特性是存在的。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我们文化历史深厚悠久,你看美国的历史很短,他的艺术也可以有这么重要的地位,那中国的文化艺术在将来的国际舞台上必定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清风徐来——管伟邦个展”,亚洲艺术中心(台北),2017



管伟邦


管伟邦,1974年出生于香港,香港中文大学文学学士、艺术硕士,澳大利亚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艺术博士;现担任香港浸会大学视觉艺术院助理教授。

 

重要个展:

“神游:管伟邦个展”(亚洲艺术中心,北京,2019)、

“清风徐来- 管伟邦个展”(亚洲艺术中心,台北,2017)、

“此时彼地 - 管伟邦当代水墨展览”(嘉图现代艺术,香港,2013)、

“TRANSpose: Contemporary Ink Paintings by Koon Wai Bong (仅供英文题目)”(巴斯东亚艺术博物馆,巴斯,2013)、

“流连:管伟邦国画创作展”(香港浸会大学,香港,2011)、

“过去转成现在”(香港科技大学,香港,2009)、

“管伟邦:经典再造”(蓝莲画廊,香港,2009)、

“向高山举目”(香港中文大学,香港,2002)。

 

重要联展:

“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广州美术学院大学城美术馆,广州)、

“虚异 · 京港澳#水墨新媒体@2018”(炎黄艺术馆,北京,2018)、

“图绘香港:香港当代水墨画”(香港科技大学,香港,2017)、

“似重若轻:M+水墨藏品”(M+视觉文化博物馆,香港,2017)、

“东方墨韵”(刘海粟美术馆&徐州美术馆,上海&徐州,2016)、

“情系双城 - 沪港名家书画展”(香港艺术中心,香港,2015)、

“时间游人”(香港文化博物馆,香港,2015)、

“港水港墨”(关山月美术馆,深圳,2014)、

“上海·香港·澳门当代水墨画联展”(上海中国画院,上海,2014)、

“台北国际现代水墨双年展”(中正纪念堂中正艺廊&万能科技大学创意艺术中心,台北&桃园,2012)、

“水墨对水墨”(上海美术馆&香港艺术馆,上海&香港,2010)。

 

获奖经历: 

“香港当代艺术双年奖,2009”、

“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优秀奖,2004”、

“香港艺术发展局艺术新进奖,2003”、

“当代香港艺术双年展许让成艺术收藏奖,1996”。

 

公共及私人收藏:

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美国)、洛杉矶郡艺术博物馆(美国)、阿什莫林考古与艺术博物馆(英国)、新加坡 J. Safra Sarasin Group(新加坡)、M+视觉文化博物馆(香港)、香港艺术馆(香港)、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香港)、香港九龙仓集团(香港)。






采访:苗晶
文字:苗晶
编辑:周怡
图片来源:亚洲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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