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象玩辞】“惧以终始，其要无咎“

《周易》彖辞称“无咎”者有8例，爻辞称“无咎”者有85例，还有称“何咎”、“何其咎”、“匪咎”、“为咎”者，则不知凡几。

《说文》曰：“咎，灾也。从人从各。各者，相违也。”《尔雅》曰：“咎，病也。”但《周易》所谓“咎”，比悔为重，比凶为轻。“悔乃较小之困厄，凶乃巨大之祸殃，咎则较轻之灾患也。”（高亨《<周易>九讲》）

而“无咎”呢，照字面的意思，当然就是“没有灾患”。《周易》对于“无咎”极为重视，《系辞》对其含义屡言之。最直接的说法是：“无咎者，善补过也。”（《系上》第三章）盖人生在世，谁也难免遭遇灾患，其中除了少部分天灾，绝大部分是人祸，人如能改之，即可获无咎也。

那么，具体来说，我们怎样才能做到“无咎”呢？《周易》对此从多种角度进行了申说。

《系上》第三章云：“震无咎者存乎悔。”人遇到灾祸，能够进行反省，进而悔悟，可谓“无咎”之始，故“无咎”首先就存在于“悔”之一字之中。同时请注意，这句话的前边还用了一个“震”字，以强调“悔”的程度。震，动也。这里不说“动”而说“震”，是因为人必须深刻愧悔，才能坚其补过之心，才不至于生咎矣。又，黄宗羲曰：“震者，动心忍性也。动则变，变则无咎矣。”（《周易寻门余论》）亦是此义。

《系下》第九章云：“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这话的意思是：“阴柔的道理，不利于有远大作为；其主旨在于慎求‘无咎’，其功用在于柔顺守中。”对此当然有很多解释。但在此我们不妨认为，当一个人处于灾患之时或者事业不利的情境下，千万不要有过高的要求，柔顺守中应该是唯一的选择。盖《周易》以乾、坤为父母，以健、顺为君子的两种美德，要想“无咎”，“柔中”当然是很重要的一种启示。

《系下》第十一章则从《易》乃兴于“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说起，指出“其辞危（即易之言皆危辞也）”，而事物的发展规律恰恰是“危者使平，易者使倾”，故而得出结论：“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正可谓之“《易》之道”。这也就是说，一个人如能自始至终地对待任何事情都能保持一颗“戒惧”之心，以慎求“无咎”作为人生宗旨，则此人应该就算是懂得大易之道了。另，苏东坡在解释坤卦六四爻辞时，曾对“括囊，无咎无誉”大加赞赏，这固然有其身世之慨在，但应该也是对“无咎”境界的一种体认。

然则，苏东坡说：“咎与誉，人之所不能免也。出乎咎，必入乎誉；脱乎誉，必罹乎咎。咎所以致罪，而誉所以致疑。甚矣，无咎无誉之难也！”（《东坡易传》）坡仙之为坡仙，犹有此叹，此诚为中国文化之叹也。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周易》对“无咎”的最佳表述，当在乾卦九三爻辞中，即“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此段话，将“无咎”的两个关键要素，即“终日乾乾”之刚健品德和“夕惕若厉”之柔顺品德融为一体了，读者不妨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