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象玩辞】“舍尔灵龟，观我朵颐”

龟在古代是神奇的动物，被认为可以通灵。古代的占卜，就是以烧灼乌龟壳而观其裂纹来判断事情的吉凶的。《史记·龟策列传》甚至把卜龟称作“玉灵夫子”。直到明清，卜龟的别称一直是“玉灵”。这可能和人们看到龟很少吃东西而寿命又很长有关，所以起码在唐朝以前，龟都是一种吉祥的动物，将龟和“戴绿帽”联系起来绝对是后来的事。

《周易》古经有三处提到“龟”。在损、益两卦中，都讲的是“十朋之龟”，“朋”很显然是当时的货币单位，王国维认为“十贝为一朋”，那么“十朋”应该就是100个贝壳的意思，值100个贝壳的乌龟应该是很贵重的乌龟了。这个意思还是比较简单，容易理解的。而在颐卦初九爻中，则出现了“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的爻辞，这里的“龟”，其形象就复杂些，涵义也更丰富，似乎更值得关注。

颐卦下震上艮，上下两阳，中含四阴，有口之象；又震为动、艮为止，上止下动，亦有口嚼食物之象，故名。颐字之本义为两颊之中靠近后槽牙的部位，即所谓“腮帮子”是也，其咀嚼食物最力，故此卦被引申指称自养与养人之事。其卦辞为：“颐，贞吉。观颐，自求口实。”其彖传解释说：“观颐，观其所养也。自求口实，观其自养也。”程颐解释说：“颐之道，以正则吉也。天地造化，养育万物，各得其宜者，亦正而已矣。”（《周易程氏传》）观其六爻，其上三爻为养人者，下三爻为被养者。陈梦雷说：“君子在上足以养人，在下足以自养。”而大象则以“慎言语，节饮食”为告诫。

现在回头再看颐卦初九爻辞：“舍尔灵龟，观我朵颐”，何以为“凶”？

此爻以“龟”取象，盖龟为不食少食之物，而初为阳，亦有自养之能，与龟之性正相若。“朵”，有各种解释，可释为“动”；“朵颐”，程颐释为“垂涎”，王弼释为“嚼也”。现在我们还有“大快朵颐”这个成语，是将“朵颐”当做食物之貌来解释了，和王弼的理解相同。陈梦雷认为，“我指四也”，因初九和六四相应，这句话应该是六四对初九说的，可用白话文翻译如下：“你本来是灵龟，不用吃什么就可以好好地活着，现在为什么看到我而流口水呢？”或者后一句译作，“现在为什么你看到我吃东西就羡慕呢？”这样当然不好，故为凶。盖上宜养下，阳宜养阴；初阳在下，不能养人，故应以自养为主。但初九不效灵龟自养之德，而蠢蠢欲动，欲以自身之阳而上应于（求养于）四之阴，行事不可谓不狂悖，遂获凶。

但也有学者认为，这里的“我”非指六四，而指上九。如李光地《周易折中》引项安世曰：“上九为卦之主，故称我。群阴从我而求养，固其所也。初九本无所求，乃亦仰而观我，有灵而不自保，有贵而不自珍，宜其凶也。”马振彪《周易学说》引李士鉁曰：“灵龟伏气不食，无求于世，无求则无欲，故能灵也。初体震动，不自养而求养于人，嗜欲深者天机浅，丧其灵明之美质......初仰观上九，贪口腹之欲，失本体之明，故凶。”

当年大珠慧海禅师来向马祖道一“求佛法”，马祖道一喝道：“自家宝藏不顾，拋家散走作什么？我这里一物也无，求什么佛法？！”这里的“自家宝藏”，正与“灵龟”相似，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家宝藏”，外求的结果，不但会丢失了自我，而且说不定还会罹祸获凶，此诚得不偿失之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