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学大观】“半边翁”以古史解《易》

“半边翁”以古史解《易》

胡朴安（1878-1947），中国近现代著名文字训诂学家、南社诗人。本名有忭，学名韫玉，字仲明、仲民、颂明，号朴安、半边翁，以号行世。安徽泾县溪头村人。曾先后任教于上海大学、持志大学、国民大学和群治大学等。

    胡朴安祖上世代为儒，祖父复初公著有《养拙斋诗存》，父亲胡爱亭著有《守拙斋诗存》及《文存》《笔耕录》。朴安兄弟三人，兄伯春，庠生，著有《伯子书稿》。弟寄尘（怀琛）早年加入南社，一生诗文著述甚富。胡朴安青年时孜孜好学，劳动之余，努力读书，涉猎广博。他七次应试，六次被黜。1904年离乡去当家塾教师，常往芜湖购报刊新书，如《民约论》《自由原理》《天演论》，以及鼓吹革命文章，思想受到启发，发誓不再应试。1906年，他来到上海，因胞弟寄尘之关系得识朱少屏，遂加入国学保存会。后又加入南社和孙中山创办的中国同盟会。胡朴安曾任《国粹学报》编辑，同时为《民立报》（于右任创办）等多家报社的主笔。1937年抗战爆发后，胡朴安受命任上海《正论社》社长之职。上海沦陷后，环境日益恶劣，他杜门著述，严正不阿。1940年4月，他患脑中风病废家居，撰《病废闭门记》，刊诸《大众杂志》，又撰回忆录《六十年以前的我》，对于自己数十年来所走过的学术研究道路与学术思想多有回顾。

    胡朴安从年轻时便爱好积书，每去旧书铺都有车载而归之概。有一次，曾用大洋一百二三十元买进二千多本文字学书籍。家中藏书满架，以经部古籍为多，小学类的图书比较系统完备，有450多种；清本和清代诗文集有千数百种；胡氏家族著述100余种，晚年刊其生平所著和家族未刊之稿，成《朴学斋丛书》。他自上世纪三十年代著成《中国文字学史》《中国训诂学史》二书之后，四十年代初在脑中风病废家居的数年中，又撰成《周易古史观》《中庸新解》《通书新解》等著作。

    因患脑中风而致半身不遂，胡朴安晚年自号“半边翁”。他十三四岁时即读朱熹《周易本义》并与老师辩论其中问题，但卒不得解，遂将之放下；病后乃以《周易》消遣，对焦循、端木国瑚、纪慎斋等易学揣摩甚深。作为藏书家，他家中计有《易经》类书籍四百余种，自己涉猎者三百余种，细读者有五十多种，皆加朱点，撰有提要。某日胡朴安喟然叹曰：“古今说《易》之书，约计二千余种，余所有者，不过五分之一；曾涉猎者，不过七分之一。以意度之，能将一部《周易》，说明究竟是件什么东西者，必无有也。即焦氏（循）之书，于人生哲学，不过一大轮廓而已。岂《周易》真是一部神秘不可知之书乎？”（《周易古史观》自序一）于是便放开大胆，本《周易.序卦》之说，于古史立场而解说之，意欲成易学界之一家言也。（《周易古史观》自序一）此即《周易古史观》创作之缘起。

    此书完成于一九四二年四月，书稿完成后胡朴安曾作诗一首，以表达自己的得意之情。诗曰：

   吾年未老半身枯，

    纵使身枯意自如。

    静里著书神倍增，

    羲经说史古今无。

    该书以乾、坤两卦为古史之绪论，以既济、未济二卦为古史之余论，中间六十卦则以为主要是讲周部落之发展史及战胜殷纣之过程及平定殷遗民动乱之史事。中间六十卦所述之内容，在其自序中有归纳，兹抄录如下：

    “屯卦，是草昧时代建立酋长之事。蒙卦，是酋长领导民众而教诲之之事。需卦，是教导民众耕种之事。讼卦，是民众争夺饮食而讼之事。师卦，是行师解决两团体互相械斗之事。比卦，是开国之初建万国亲诸侯之事。小畜卦，是建国以后会猎之事。履卦，是以履虎决定履帝位之事。泰卦，是履帝位以后巡狩朝觐之事。否卦，是天子失德，诸侯不朝之事。同人卦，是民众聚会，谋覆共主之事。大有，是推一人为之长，组织民众之事。谦卦，是会合民众，教以稼穑之事。豫卦，是建侯行师，检阅军队之事。随卦，是大有之民众，随豫之侯以行征伐之事。蛊卦，是征伐归来，教民以孝之事。临卦，是君主登位临民之事。观卦，是以神道设教之事。噬嗑，用狱治民之事。贲卦，是男女会聚，结为夫妇之事。剥卦，是洪水为灾，庐舍剥毁之事。复卦，是因水灾迁徙，复其故业之事。无妄，是新居始定，未甚安宁之事。大畜，是以田猎济耕种之穷之事。颐卦，是以耕种自养之事。大过，是土穴为房屋，建筑房屋之事。坎卦，是因建筑房屋掘土所成之坎，蓄水设险以守之事。离卦，是坎上置篱，以巩固防御之事。咸卦，是男女正式婚姻之事。恒卦，是夫妇正居之事。遯卦，是择邻迁徙之事。大壮，是努力生活之事。晋卦，是扩充国力之事。明夷，是文王蒙难之事。家人，是组织家庭之事。睽卦，是一夫多妻之家庭乖睽之事。蹇卦，诸侯皆来决平之事。解卦，是文王决平诸侯讼狱之事。《损》卦，是文王节俭自损之事。益卦，是损己益人，文王得民心之事。夬卦，是文主分决一切之事。姤卦，是婚媾往来之事。萃卦，是会聚众家建立祖庙之事。升卦，是萃功告成，民众上升为国尽力之事。困卦，是南征受困之事。井卦，是推行井田之事。革卦，是周革殷命之事。鼎卦，是周革殷命以后，正位之事。震卦，是正位以后，自治以治民之事。艮卦，是迁徙殷顽，使之各安其土之事。渐卦，是殷顽迁徒之后，教以组织家庭之事。归妹，是殷贵族之女，归于男家之事。丰卦，是扩大殷顽组织家族之事。旅卦，是殷顽不安其居，散而羁旅于外之事。巽卦，是羁旅于外之殷顽，顺时而入之事。兑卦，是殷顽来归，说以劝之之事。涣卦，是教殷顽立祖庙之事。节卦，是立祖庙以后，教以礼文有节制之事。中孚，是会聚殷顽田猎示信之事。小过，是顽民自猎之事。”

    此书之大旨，与《四库全书提要》所谓杨万里之“史事宗”不同，或是基于章实斋“六经皆史”之说而对《周易》的一种历史考证，而章太炎的《易论》或已发其端。实际上，此前及此后的许多学者都曾对《周易》中的一些历史事实表示过怀疑（如既济卦九三“高宗伐鬼方”、泰卦六五“帝乙归妹”、明夷卦六五“箕子之明夷”等等），《古史辨》派在这方面也多有创获。但或无人将这些历史事实贯穿一气，然后在殷末周初之历史中寻找蛛丝马迹以与六十四卦一一对应也。今人张乘健的《周易本事》、张重建的《勘商周易》等，和《周易古史观》主旨有相似处，读者不妨参考。但窃以为，如此解《易》，必然多有穿凿之处，完全合榫肯定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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