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特刊】《周易》话“劳”
“劳”，繁体字作“勞”。《说文解字》云：“劳，剧也。从力，荧省。荧，火烧冖，用力者劳。”段玉裁注：“烧冖，谓烧屋也。斯时用力者最劳矣。或改冖作门者，误。”大火烧屋，主人奋力救之，心力交瘁，其劳至矣！由此可见，“劳”当含生理、心理两个方面。
《周易》首乾，主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当然对“劳”是充分肯定的，甚至称得上赞赏备至。《周易》的谦卦、井卦和兑卦，都提到了“劳”的问题。其中谦卦的“劳”，主要讲的是君子之“自劳”，且强调不仅要勤劳，还要在功劳很大时也能谦卑；井卦中的“劳”，主要讲的是君子要善于“劳民”，且强调老百姓之间还要彼此劝勉而上进；而兑卦中的“劳”，则讲的是“劳”和“悦”关系问题。将三者合观，或可得《周易》“劳观”之全矣。
谦卦（）为《周易》第十五卦，其体下艮上坤，艮为山、坤为地，有“地中有山”之象，故名。九三为本卦唯一之阳爻，乃卦主也，其爻辞云：“劳谦君子，有终吉。”《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朱子说：“卦唯一阳，居下之上，刚而得正，上下所归，有功劳而能谦，尤人所难，故‘有终’而‘吉’。”（《周易本义》）程子说：“三以阳刚之德而居下体，为众阴所宗，履得其位，为下之上，是上为君所任，下为众所从，有功劳而持谦德者也，故曰‘劳谦’。古之人有当之者，周公是也。”（《程氏易传》）胡炳文说：“盖谦非难，劳而能谦为难。九三之劳，当在上位，而位止于下，所谓劳而能谦者也。乾之三以‘君子’称，坤之三以‘有终’言，谦之三兼乾坤之占辞。盖所谓‘劳’者，即乾之‘终日乾乾’，而‘谦’则又坤之‘含章’也。”（《周易本义通释》）的确，一个人如果能力不高却能保持谦卑，虽然也不错，但意义或不大；一个人如果能力超强、劳苦功高，却又像周公那样谦虚谨慎，那才是“人中之龙”，所谓君子也。可惜的是，我们平常见到的恐怕大多是本来能力不高但却趾高气昂的人，或者稍有点能耐就眼高于顶的人，此亦悲哉！
井卦（）为《周易》第四十八卦，其体下巽上坎，巽为木、坎为水，古者罇罍以木为之，故木入于水，汲而上之，有井之象。井卦《大象》云：“木上有水，井；君子以劳民劝相。”盖井者，古代百姓辛劳之地，亦养民之所也，故井卦《大象》方有此言。其中“君子”即古代为官者，“劳民”即使民勤劳，“劝相”即使民彼此相劝而勤劳也。吴如愚曾释此爻曰：“君子观井象而以为井田之法，使民服田力穑，勤劳以奉养其上，又劝其相助而不敢惰。”（转引自马振彪《周易学说》）但学者也有解“劳民”为“慰劳百姓”或“为民众操劳”者，似皆迂曲，故不取。《论语•子路》首章云：“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亦此意也。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子路向孔子问如何治国理政，孔子说：“自己给老百姓带好头，使老百姓勤劳努力。”这里讲的“先之”，可以说就是谦卦的“劳谦”；如果君子自己做到了“劳谦”，能以身作则，那么鼓励老百姓勤劳上进，就比较简单了。
兑卦（）为《周易》第五十八卦，其体两兑，兑为泽为悦，故其《彖传》说：“兑，说（悦）也。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接着还说：“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之大，民劝矣哉！”这里依然讲的是君子如何“劳民”的问题。程颐解释说：“兑之义，说也。阳刚居中，中心诚实之象。柔爻在外，接物和柔之象，故为说而能贞也。君子之道，其说于民，如天地之施，感于其心而说服无斁（音yì，意为懈怠），故以之先民，则民心说随而忘其劳。率之以犯难，则民心说服于义而不恤其死。说道之大，民莫不知劝。劝，谓信之而勉力顺从。人君之道，以人心说服为本，故圣人赞其大。”（《程氏易传》）由此可见，君子之“先民”，其中有诚信在焉，故能使民悦从之，虽日日辛劳而能忘其劳，甚至必要时还能忘其死。换句话说，取信于民或取悦于民乃是“先之”的题中应有之义，惟其如此，“劳之”即劳动老百姓才能实现；而反过来呢，如无以“信之”做基础而“先之”“劳之”，则是断无可能的。
总之，《周易》中的“劳”，虽然多有涉及官民关系问题，似乎和现代社会有些游离，但其始终强调君子本身要“劳谦”，要以身作则，然后才能“劳民劝相”，其积极意义是十分明显的。特别是兑卦《彖传》提到“民忘其劳”，则其中或暗含着“劳动快乐”之意，亦甚有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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