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一个小说家对当今儒学圈的警告——读《应物兄》

一个小说家对当今儒学圈的警告

——读《应物兄》

      毫无悬念地，2018年12月刚刚出版的《应物兄》获得了新一届茅盾文学奖，中国国内最高的文学奖！

      其实《应物兄》甫一出版，赞誉就铺天盖地。如称之为“传承了《儒林外史》《围城》等小说的优长，借鉴经史子集的叙述方式，记叙了形形色色的当代人，尤其是知识人的言谈举止”，又说“《应物兄》的出现，标志着一代作家知识主体与技术手段的超越”，甚至称之为“升级版的《围城》”，等等。

      好像批评也如影随形。比如，我起码在《文学自由谈》上就看到了两篇对之予以挞伐的文章。当然这些批评都显得很无力，也随之无效，作品的获奖就是证明。

      但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对于这样一部描写当代中国儒学圈各色人物行状的长篇小说，儒学圈的反映却是阙如的。难道儒学圈和文学圈真的如此隔膜吗？

      《应物兄》的主人公，真名叫“应物”，他出过一本名为《孔子是条“丧家狗”》的书，因为署名时被编辑误为“应物兄”，遂以此名在社会上行走。

      小说的核心情节，主要是随着国学热的兴起，由济州大学欲邀请哈佛大学东亚系教授、儒学大师程济世先生返乡来展开。与此同时，儒学研究院也在筹建之中，应物兄拟担任院长。由此围绕着儒学研究院拟聘请人员的人选、建设地址以及程济世及其弟子们的回国，济州大学的教授们以及与其相关的各色人物纷纷登场……

      他们对待儒学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呢？

      济州大学的葛道宏校长，传闻是葛任（李洱小说《花腔》的主人公，早期革命者）的外孙，不知他所学的专业到底是什么，但以《走出“历史终结论”的阴影》而著名，他有一个“宏论”：“美酒都是勾兑出来的。”因此，他主张对儒家传统、西方启蒙传统以及马列传统进行“勾兑”。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对儒学的实用态度是一目了然的，很难说有什么真情实感。至于那位一度想将美国的“硅谷”引进到济州、以口头语“并且来说”而闻名、喜欢美食和美女、最后被立案审查的栾庭玉副省长，就更不会真的喜欢什么儒学了。

      程济世先生可谓“弟子遍天下”，其中两个最著名的弟子是黄兴和敬修己（原名郏象愚），一个被他称作“子贡”，一个被他称作“子路”。其实黄兴已经是一个绝对的商人了，他考虑问题的时候，哪里有多少儒家的情怀？至于那个敬修己，当初曾经因为“羊头”事件而流亡海外，虽然号称在践行儒家的伦理道德，以“述而不作”自诩，但却是一个同性恋者——这简直就是对儒家伦理道德的一个大大的讽刺！

      而应物兄本人呢？小说一开篇就讲到他有一个“绝活”，那就是在其岳父乔木先生的言传身教下，他“可以把一句话说出来，但又不让别人听到。”如此，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和自己决战，因为他心里想的或者心里说的，和自己在现实中说的和做的，经常完全相反！按照孔子的定义，他大概算得上是个“乡愿”了吧。即使古人有所谓“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何邵《王弼传》）之说，但那也是接近于道家的思想，除了那部搞笑的《孔子是条“丧家狗”》还和儒学有点沾边之外，怎么看，应物兄都不像是一个儒家人物。

      围绕着太和研究院的建设，还出现了一批商人，如女强人“铁梳子”、养鸡的罗总、裤衩大王陈董等（当然说到商人，还应该包括应物兄的出版人季宗慈），他们和儒学，更是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甚至儒学大师程济世先生，其身份也十分可疑。

      程济世的父亲是败走台湾的国民党将领程会贤将军，从他对济哥（济州产的一种蝈蝈）、仁德丸子（济州的一种小吃）等等的怀念来看，那更多的是一种富家少爷多年离家之后的思乡之情，和弘扬儒家思想好像并不搭界。而且，当讨论到回国事宜时，他对自己的弟子黄兴这样说：“你也可以回济州投资嘛。既能赚钱，又能助家乡父老发财，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这位儒学大师的儒学思想，总觉得有些变味。

      忽然想起乔木先生对程济世有个评价：“济世先生是富家子弟啊。富家子弟做出的学问，好啊，好就好在有富贵气……至于与老百姓有多大关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此语颇值咀嚼。

      小说是以应物兄的车祸身亡而结束的。

      “他现在是以半倒立的姿势躺在那里，头朝向大地，脚踩向天空。他的脑子曾经出现短暂的迷糊，并渐渐感到脑袋发胀。他意识到那是血在涌向头部。他听见一个人说：‘我还活着。’”

      这当然是应物兄最后的意识了。他认为他自己还活着，但他其实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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