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内轻微家暴不入罪，俄罗斯新修正案是法治文明开倒车吗？
2月17日，俄罗斯总统普金批准了一项新的关于家庭暴力立法的修正案。这项修正案此前在俄罗斯议会以超过85%的赞成票获得通过。
根据此项修正案，一年内首次轻微实施家庭暴力不再算是犯罪，而只是会受到行政处罚。所以也有媒体称其为“家庭暴力去罪化修正案”。
普京签字批准家庭暴力非罪化
此项修正案的通过引起了俄罗斯一些女权主义团体的反对，也招致了国际非政府组织“人权观察”和“大赦国际”的批评。中国媒体对此事进行报道后，一些国内的女权主义者也在网上发声，批评俄罗斯“男权猖獗”、“法治开倒车”。
俄罗斯社会活动者阿莉娜·波波娃(AlenaPopova)在议会门外抗议此项修正案。她说有的路人对她进行侮辱，告诉她有的女人就是应该被揍。
图片来源：VladimirGerdo/Tass
可事实果真是这样吗？笔者搜集了俄罗斯国内以及西方主要媒体对于此事的报道，也和身边的俄罗斯朋友谈及了此事，发现这样的批评有失偏颇。
也许“家庭暴力去罪化修正案”这个名字本身在脱离语境的情况下就带有一定的误导性。它让人误以为俄罗斯承认了家庭暴力是正当合法的。在这里，我们有必要首先区分一下犯罪和一般行政法上的违法行为。
犯罪是由《刑法》规定的对国家、社会或者他人造成损害的应当受到处罚的行为。这样的行为往往都对社会具有严重的危害性。我们熟知的一些比如危害国家安全罪，杀人罪，强奸罪等等都属于《刑法》所管辖。
而有一些行为虽然也对社会造成了损害，但是没有到达那么严重的程度，就有可能属于行政可处罚行为，由相关的《行政法》来管辖，比如数额较少的盗窃，殴打他人但是没有造成轻伤及以上的伤害。
俄罗斯女性举标语反对“轻度家暴除罪化”，称法律没有保护人们不受家暴侵害
在此项修正案通过之前，“一年内首次实施轻微家暴”在俄罗斯属于犯罪，最高可以处以2年的有期徒刑。而此项修正案通过之后，同样的行为不再属于犯罪了，但是仍然要受到行政处罚，最多可罚款3万卢布（约合3500人民币），15天拘留或者120小时的强制社区服务。
可见，此项修正案虽然规定了“一年内首次实施轻微家暴”不再是犯罪，但是并没有使这样的行为合法化，而是降为实施行政处罚。而多次实施家暴，以及即使是首次但较严重的家暴行为，仍然属于犯罪，要受到严厉的刑法制裁。从全球范围来看，这样的制裁算是比较严厉的。
那么有人会问，为什么要减轻对“一年内首次实施轻微家暴”的处罚呢？对违法行为的处罚，并不能凭个人的好恶来决定。一个人所应受到处罚，应该和他所犯的错误和应当承担的责任相一致。对轻微的家暴施与刑法处罚，从世界范围来看也显得过于严峻。俄罗斯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案例，父母只是因为扇了孩子一个耳光而被判两年有期徒刑。并不是对所有违法行为的处罚都是越严峻越好，处罚过重也会造成社会的不公正。
另外，去年夏天俄罗斯进行了法律改革，减轻了对一些轻微人身攻击行为的处罚。此次通过“家庭暴力去罪化”修正案也是为了和这些改革保持一致。不然法律上会造成一个略显尴尬的状况：家庭中实施的暴力比陌生人之间实施的同等暴力会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俄罗斯议员Olga Batalina说，新的修正案只是改变之前的一个小漏洞，不让家庭成员遭受更严厉的惩罚
综上所述，笔者并不觉得此次修改法律本身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说此次修改法律所引起的争议还是有一定现实意义的，它引发了人们对俄罗斯家庭暴力情况的关注和担忧。
虽然缺乏官方的数据，但是俄罗斯的国内以及国外的非政府组织都表示家庭暴力在俄罗斯非常普遍。有数据指出，大约四分之一的俄罗斯家庭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每年死于家庭暴力的妇女有12000至14000之多。
图片来源：英国独立报
虽然法律对家庭暴力施暴者的处罚并不轻，但受保守的东正教教义以及传统的男性沙文主义影响，许多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耻于寻求帮助。而整个社会还缺乏对家暴受害者的全面支持，比如俄罗斯至今没有国家财政支持的家暴受害者庇护中心，酝酿中的“反家暴法”也在议会中一度被搁置。
在此次修改法律所引发的争论中，有一些支持者的意见也不得不引起我们的警惕。有评论认为，国家制裁家庭暴力是在干涉家庭内部事务，这与传统的俄罗斯家庭伦理不符，是西方自由主义强加给俄罗斯的价值观。
可是，任何的暴力行为都是不能被容忍的，家庭暴力受害者同样应当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这已经是全世界的共识。家庭，应该是每个人值得依靠的温馨港湾，而不应该成为暴力的庇护所。国家法律对家庭暴力行为进行制裁，对受害者进行帮助，这是法治文明的进步，是人权的进步。在这一点上，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不应该有什么不同。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学士，荷兰莱顿大学国际关系与外交专业在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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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雨柯、任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