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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篆刻家郭强:求新而不求奇,求意而不求趣

成都商报 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19-04-14


郭强 篆刻 乐且晏如


书法篆刻家郭强一定是有黑白情结的。在他自己的一则创作手记里,他写:“白墙、白纸,眼前晃动的白发,白色组成一道无色风景。喜欢不喜欢都得接受白色,尤其是那晃动的白色鬓发,他告诉我的年纪,让我知道该如何认识世界,如何完成心中的那道风景。墨,黑色。黑色是白发人的过去,甚至是一点也不情愿地掠着他。抒写着这种流逝的色彩,墨是用以在白色上完成心愿的最佳载体。选择篆书,尤其是楚竹书那种刷过的直线真像那流逝的心情,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了。”印象深刻的是,作为一个篆刻家,书法家,郭强对一代大书家王铎的心疼与解析:他在纠结的方法里写了大量纠结的文字,命运行草中的王铎没有草率地对待自己,他找到了“篆法”来突破忧怨的瓶颈,终成大器。看来,“篆”,具有心理疗愈的温暖功能。




郭强也肯定有“楚”的情结。9月他即将出版的大部头《楚书楚辞》,是郭强自2010年便开始进行的一项课题研究:即利用战国时期的楚文字来书写楚辞,再加进现代设计的相关思想和技法,其中包括书法和他所尤擅的篆刻。一边拿着样书,他一边介绍,利用楚文字来书写《楚辞》的想法萌生于2010年,一方面是对屈原爱国精神的怀念,另一方面是为了还原屈原用楚文字创作的场景,而他对于楚文字的研究却始于20多年前……与郭强关于书法篆刻的访谈,也从这“楚楚动人”的《楚书楚辞》开始。



郭强 篆刻 非礼弗履

 

书法篆刻的当代呈现:复式的选择

1993年湖北的郭店楚墓竹简出土以后发现了其中大量的经典作品。郭强认为做学术研究应该有一定的敏锐性。当时他很快就捕捉到这些楚文字简的经典作品将为未来的文献研究产生巨大的贡献,因而他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去接受它,并且着手收集相关资料,做出文字整理。对他而言,楚简即是他在古文字研究方面的一个突破点。他企以通过从事这样繁重的古文字研究工作而回到古代所传承的范式里去,找到古代真实内容和准确表述。



郭强 篆刻 修竹连山当友朋


郭强的履历中甚至有学无线电、计算机、软件编程与地质测绘的教育经历与工作经验。当他在工作室、案台前摆弄各种各样的五彩石头时,还是着实令人吃惊。郭强跟随父母1968年来到成都,迄今还保留着五十多年前使用过的字帖,毛笔和墨盘。1975、1976年,他还在一支地质队做过测绘工作,而八十年代初期则从事着看似与书法篆刻艺术几乎毫不沾边的计算机领域方面的工作。在谈及科技文明同艺术的关系时,他则强调了科技文明对艺术的重要影响力——几乎艺术史上所有重大的变故都留有科技文明的影子。就像中国古代由纸张的发明产生渐渐演变至流行于文人士族阶层的“二王”帖学,而中国书法史的演变也一直伴随着中国文字的演变。



楚文字四条屏《周公之琴舞》  粉笺   174×45 cm×4


要厘清郭强履艺的身份转换,无疑是困难的。书法和篆刻于郭强的难以分割,伴随着他的人生命途与艺术选择。他致力于使自己的书法中带有金石味,篆刻中带有书卷气。这是他不自觉的审美习惯,也是他创作的艺术取向。在某种程度上,他认为“对残缺的想象就是艺术空间。”比如看到的摩崖石刻,比如汉砖古碑……岁月疏忽,记忆风化,那些残缺的碑迹犹如艺术的光带,“临汉碑在得金石气,又从中感悟裂石铄金的力量美。书法具有高古之意最难,无笔又无气象的俗书难入鉴赏。”


郭强 篆刻 江山美人


记者忍不住将郭强对“要把字写好”的“郭强式解决方案”抢先公布:必须解决脏、浊、粗这三个问题。脏,不洁、墨法差,画面脏,是搞艺术非常忌讳的。浊,混沌不清,来往不明,无神采可言。浊,就是气息表现不畅,使人有梅雨天地压抑感,无扑面而来之清气。粗,粗糙,粗心,不讲究。从艺者当心细如发,敏感到事物的每个细部,且能够升华来表现出作品的观念。写字以清雅为上,过粗过重则伤雅致,用墨过饱过多亦伤清明。“伤雅伤清则浑浊显脏,艺术之大忌也。”



艺术是在完善错误

提及艺术,他对自己的创作架构有其自廓:于传统艺术中做隐蔽的当代艺术。当代艺术,郭强认为它实际上是在颠覆人们现有的认知结构,而他所遵循的艺术当代性思路是∶唯一性、一次性、艺术性。“当代艺术即是一种观念的艺术。”对于传统文化中那些即将被淘汰和消失的东西,他表示自己并不担忧。一如大象在进化过程中使得自己的象牙逐渐萎缩一样,淘汰和消失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失落。就如同他《楚书楚辞》的项目,“你可以不懂阳春白雪,但你须得认真地崇拜它。”


郭强 篆刻 聊逍遥以自恃


从白文到朱文,从材质到风格,从观念到表达,从篆刻到书法,郭强对于形式多样化的当代艺术持肯定态度,他欣赏当代艺术家徐冰的艺术实践与表达,自己的儿子甚至就在当代艺术领域做得很好。作为现代人,把传统看得很重的他,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也在自觉地求“变”。由于郭强作品具有多元的艺术风格,因而他也时常被人称为“复式郭强”。他的创作风格可以是典雅的,也可以是雄强奔放的,它们相互补充,即是一种复式的表现。




在提到书法和篆刻的艺术关系时,他用了三句话来形容:印内有印;印从书出,书从印入;印外求印。他擅用理性精神来搞艺术创作,这和他的教育经历密不可分。“风格的产生是从错误中来的。艺术就是一种完善错误的过程。科学是在分析错误,艺术则是在完善错误。没有错误就没有特征,没有风格。错误是对约定俗成的规律和法则的反叛,是新的思想提示和思考起点。面对创作中出现的非习惯非风格的笔法结字,须得注意保护现场,瞬间判断错误的价值,对其进行排列对比,有秩序地夸张强化,彰显其异,从而逐步扩散蔓延,自觉提出一种新的表达,增加理性分析的力度。”换句直接点的说法,郭强认为,意外(错误)与实验往往是艺术往前走的最直接途径。前段时间四川美术馆举办的馆藏作品展,其中唯一一件书法作品就是郭强的,“书体间的交叉并存,值得探讨与分析。”



郭强 篆刻 南方有嘉木


 求意而不求趣

《大研堂谈艺录》是郭强近几年来从事创作和教学的纪录,有笔谈和学友纪录整理,比较真实准确地反映他治艺方面的理念。“恐与人同,恐与人似,恐与人非,恐与人不为;离群而不离时,求新而不求奇,求意而不求趣。”这是他经过长期的思考而提出的关于自己艺术的完整主张。




前人有言,“古人篆刻思离群”。千人一面,千印一面,无疑是一种艺术的沦落。作为一个艺术家,须得对时风和流行保持足够的警惕,要自觉摆脱当下篆刻界的一些不良习气,如对荒率印风的过度追求,对传统篆刻技法的鄙视等等,这就是要“不与人同”;“不与人同”还有一层内涵,即作为艺术家的定位问题。当下篆刻界很多人仅把自身的艺术活动定位为“篆而后刻”的技术性阶段,而没有进入艺术性的领域,更等而下之的是把自己定位为“刻章”的,把篆刻作为“稻粱谋”的一种手段,缺乏对篆刻艺术的深层次思考。


郭强 篆刻 圣人无常师


而他的做法是要求先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艺术家,其次才是书法家、篆刻家。“不与人似”,是对一个艺术家更高的要求。齐白石曾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单从齐派篆刻来讲,齐的传人就是因为与他作品的面目太过雷同而丧失了艺术的生命力,终在印坛日渐式微。齐白石这样一位杰出的艺术家,与他作品面目雷同者尚且要“死”,更遑论与时人作品雷同的结果了。“古不乖时,今不同弊”,说的也是“不与人似”,特别是“不与时人似”,但其中还涉及到一个“不与人非”的问题。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中须得表现出对于时代的关注,要在自己的作品中倾注自己对于生命的感悟和当下的生存状态。因此不能因为要拉开与时人的差距就在作品中排斥、拒绝时代的审美风尚。这即是“离群而不离时”的道理。至于说“求新而不求奇,求意而不求趣”,他认为一件艺术品不管他的面貌如何,其背后须得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大气象,不能为求新而求新,单纯追求奇趣、奇巧,以致走上追求小趣味、小技巧等猎奇手段的歧路。



郭强认为,在为艺过程中“新”是必须去追求的,但求新并不意味着求奇,创作者须把握其中雅和俗关系的度。这就需要建立意境。中国艺术向来讲究意境,“诗书画印”虽是并称,但首标的还是诗,这当中大有讲究。学诗的过程就是建立意境的过程(诗在这里是广义的,涵盖诗、词、曲、赋等各种文学体裁)。印被放在传统艺术最末一位,恰恰表明了篆刻在传统艺术领域的难度系数最大。但若没有前面三门艺术的综合修为,就很难在篆刻上有所悟入。



郭强 行书对联 莺花旧识非生客,山水曾遊是故人


“简言之,诗解决的是意境问题,书解决的是线条表现问题,画解决的是印面构成问题。舍此三者,印便难成大气象。”及此,他所提出的“求意不求趣”也就水到渠成了。他的艺术主张是把对于意境的追求摆在首位,即追求大意境而舍小趣味。



郭强 草书条幅  岑参诗(别业居幽处)

 

以大字法作小字,以小字法作大字

郭强擅用诸多书体,使得各类书体之间实现交叉互助,用行草的方法来改造篆书的庙堂气。在书法的创作过程中,他主张循序渐进,而非标新立异地炫耀和玩技逞能地邀宠。他以为,技,是一种能力;玩技,却成了卖弄。当人进入玩趣中时,便难以脱离形而下的需求,技成为主演,性情则沦为配角,遭到忽视。



郭强 篆刻 雄虺九首


在创作过程中,他还主张“以大字法作小字,以小字法作大字。”王铎的习字经历尤使得他感同身受。民国时,艺术家吴昌硕认为王铎书法有一种苍凉与成熟的禅意,他流露出的矛盾与感伤使作品达到了一种至高境界。在郭强眼里,王铎则是在用一种“纠结”的方法来写大气的东西,这同他把对于意境的追求摆在首位,追求大意境而舍小趣味的艺术主张不谋而合。



技与艺,是一对永恒的思辨。他认为书法的线条是为结构服务的。没有线条的结构,只是构成的装饰,有了线条的结构才是书法。简言之:书法需要汉字结构与线条之间的默契。其中,结构的特殊性和规律性是书法风格的基础,线条的个性表现是精神支点。“书法的风格往往取决于结构的特殊性,而线条则体现书法风格的韵致。”


用笔(笔法、运笔)和结字(字法、结构)是书法的两大基本要素。“用笔千古不易”成为一句金科玉律,无论从书法本体来看,还是从客体来研究,对现在和未来都是不变的事实。然而,“用笔千古不易”对外传达的是用最大的气力去重复发掘研究,而在继承不易之笔时,让时人面对书法史今天的面貌的却是结字的个性化体现,是一个变量,具有时代性和个性。但若“用笔千古求易”,书法的法就失去了生存的条件和文脉的传承。 


尊重书法即是尊重原创,尊重生命

记者在访谈中注意到,郭强从不回避技术的表达问题,而且将复杂又难以形容的技术问题阐述得理性准确。比如他谈到书法运笔的速度与节奏问题。“速度快又能将字形把握得好是一种能力。要有节奏,提按停顿,疾中有徐,疾中有疾,徐中有疾,徐中有徐,这样的能力才能转变为真正的书法能力。疾中有疾,徐中有徐是一种新能力,也是学书的新境界。”比如他谈到运笔的藏露与停留,线条的质和力的问题,比如笔法上提的控制问题,比如如何体现笔锋的弹性变化……这些细枝末节而又十分重要的技术局部他都以理性客观的分析呈现在他的《大研堂谈艺录》中。“把书法和写字分开,其中最大的分界点即书法是抒写作者的思想和情感,而写字则是一种功能。将书法供奉在由心灵产生出来的一门艺术上,写字便成了实用的代名词。然而当代这种从纯技术到性灵之间毫无间隔的一步即是的书法比起写字来则更具有欺骗性。书法是创作,创作对技术与心灵的抽丝,是新生命的诞生,具有其独立性和自觉性,而非重复与剽窃。”

郭强认为,书法不只是知识和修身养性,书法是信仰,是一种生命的延续,文化的传承,是一种精神世界的客观流露,品质与修养的外化。尊重书法即是尊重原创,尊重生命。


郭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书法家协会篆刻委员会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培训中心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西泠印社理事,四川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篆刻委员会主任、正书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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