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孩子上课、自习的时候打瞌睡，教师总是认为是学生的过错，然而教师和学校是否反思过是不是课堂教学和学校管理方式出现了问题呢？
对于上课总是爱睡觉的孩子，我和周围的老师们都会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都会替他的未来担心，一般都免不了会给一顿数落。但一次到国内某名校访学的经历，让我对上课睡觉的事有了深深的反省。
那天晚饭后我在校园里散步，无意中进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没有老师，只有一名站在墙角的学生，和他聊过才知，他晚自习打瞌睡，被老师罚到这里“反思”。
由于不是自己的学生，我的思考便有了几分客观。显然老师认为学生是有错的，才会罚他。但我特地看了看他们的作息时间表和课表，这些孩子从早上5∶40起床，到晚上11∶00熄灯，17小时以上，学生的时间都被各种课程、活动、自习塞得满满的，他一天要耗费多少心力？！而他只是十几岁的孩子，能不困吗？我倒是很惊讶，如此一所高强度的学校，怎么只有一个孩子被罚。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打瞌睡不是他的过错，不应该受罚。
我想到一位老师写的英国小学参观记，有所小学对犯困孩子的做法很有意思。这所学校每班都有这样一个童趣化的小角落：或者用一块大黑布围成，或者用一张大纸壳掏挖形成的“黑洞”，里面放有靠垫、床单等，如果有学生困了、烦了，就可以到这个“黑洞”里睡觉或者独处。参观中，真的就有一位学生在酣睡，而校长却对惊奇的参观者们说：“他困了。”
在我们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都散漫成这样了，还是课堂吗？还有一点秩序和规范可言吗？老师和校长是不是太放纵学生了？可事实上，反过来想想，与其让困了的学生在课堂上一直耗着，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儿再投入学习，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比较明智和人性的。
当然，我相信完全照搬这套也不一定对，英国教育也在反思自己的问题，太过放纵，不提要求，完全依照孩子们的意愿行事，孩子们会懒惰、学无所成，这是英国教育的问题。英国广播公司的纪录片《我们的孩子足够坚强吗？——中国学校》最终给我们的启示或许是，没有哪一种教育是完胜或完败的，教育的最佳方式应该在两个极端折中的地方，要相互取长补短。
那么，孩子在课堂上打瞌睡，是不是一种错，需不需要教师做出惩戒？这就要具体分析了。在课程安排和作息时间都不那么紧的学校，孩子们如果晚上不睡，甚至去打游戏，造成作息不规律，白天上课打瞌睡，当然他是错的，必须要受到惩戒，不能像那所英国小学那样，一味地迁就他，困了就去睡。
但从对待上课睡觉的孩子这件事，我看到了两种教育间的区别。英国那所小学的教育更是把孩子当一个完整的“人”来对待，是人就会累，就会困。而我们的教育则强调让孩子们勤奋，让孩子们有所为，有所得。两种教育的出发点都没错，但都不能走向极端。
而作为一名中国教师，应该更多地反省我们的教育。不幸的是，我们往往过分地强调要让孩子们有所得，并且已经走到了一个极端，因此在我们的课堂上，所有跟学习目标格格不入的行为都会被看成一种错误，都要受到处罚，除了困倦，孩子们还常常会在底下交头接耳，还会开小差，还会搞小动作、看课外书、玩手机……
但请仔细想一下，我们自己能做到对孩子们的要求吗？比如，在开一些特别无聊的会时，我们成年人是不是也会交头接耳，也会开小差，也会看书、玩手机？更何况，孩子们都是要“开”上一整天的“会”，而且天天“开”。
可见，上述这些行为都是正常人类在面对无聊时的一些本能反应，并不是孩子们独有的错，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点，或许更应该成为我们改进自己课堂的一个动力：让我们的课更人性些、有趣些。
由此我想到，教育应该是在向一个个会疲倦、会无聊、耐力毅力都一般的正常孩子提出要求和希望，并帮助他实现的过程，而不是在向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拷贝数据的过程。当然也不能对学生毫无要求，一味迁就，教育应该在放任天性和追求理想之间。所以，在下一次要惩戒学生时，我们一定要先问问自己，我对他们的要求，我自己能做到吗？我年少时能做到吗？
也许有一天，当我的课堂上也有学生在睡觉时，我也会像英国的那位校长一样，无限怜惜地说一声“他困了”，让他好好地睡上一会儿，因为我知道这个孩子跟我一样，都是人，听课时犯困是非常难受的一件事。但过后我也会询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困，是不是作息被打乱了……然后再反思自己的课是不是还能再有趣些。
文章来源：《人民教育》杂志2015年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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