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国宝级电影大师老矣, 尚能饭否？| 理中客
这部电影单靠一套直线叙事就能吸引并抓住观众。
西班牙电影大师佩德罗·阿莫多瓦今年已经72岁了。
许多人认为他那部2019年闪耀戛纳电影节的半自传电影《痛苦与荣耀》会是他类似于导演生涯“告别式”的电影，然而今年，他又带着新片《平行母亲》杀回了大众视野。
与他之前的电影相比，《平行母亲》是一部更平实、更“粗糙”的作品，像阿多瓦这种地位的导演，他早已登上了自己生涯的顶峰，已经不需要靠任何多余的技巧来展现自己在影坛中的地位，他只是想要去尝试他之前从未表达过的东西。比如,他这次罕见地抛弃奇情叙事,转而关心起了他之前罕有涉及的西班牙内战历史遗留问题。它是一部直白的严肃电影，它是如此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没有任何的隐喻和欲说还休，让观众直接和银幕上的故事发生互动。
《平行母亲》是今年第78届威尼斯电影节的开幕片。本片讲述了两个女人的故事，时尚摄影师詹尼斯（佩妮洛普·克鲁兹）和安娜（米莱娜·斯米特），她们都是单身母亲，几乎在同一时刻生下了女儿（她们也是马德里产科病房里的室友），但是她们在生产后却互相抱错了孩子，从而在日后的生活中产生了更深的羁绊。
本片的另一条线索是西班牙内战的历史问题。詹尼斯的母亲早逝，把她留给祖母抚养。在她给法医人类学家阿图罗拍摄完照片后，詹尼斯寻求他的帮助，以确保从一个历史协会获得许可和资金来挖掘她童年村庄的一个乱葬岗。据她的家人说，她的祖父在西班牙内战期间被法西斯分子杀害后被扔在那里。珍妮丝和她幸存的亲戚们希望能把尸体挖出来，这样他们就能把他和祖母一起下葬。与此同时，珍妮丝开始与已婚的阿图罗交往并怀孕，但是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并作为单身母亲独立抚养。她给孩子取名叫西西莉亚，以此纪念她的祖母。
虽然《平行母亲》并不像阿莫多瓦的巅峰时期的作品--《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对她说》《回归》等电影那样靠奇情故事或取巧的叙事结构那样吸引观众，但这部电影在情感上饱满的。阿莫多瓦以前的影片就是以奇情与艳情包装出一个个斧凿痕迹严重的故事，所以他的上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作品《痛苦与荣耀》（2019）才会来得如此珍贵。在那部影片中，老搭档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扮演的可以说就是阿莫多瓦本人。本片虽然在海外各大电影节上备受赞誉，但是不得不承认它是过誉的，阿莫多瓦在平实的叙事中还是没忍住加入了一套迷惑观众的“戏中戏”结构，使得这部电影的叙事在平实与繁复间摇摆不定。《平行母亲》的影片风格承接了《痛苦与荣耀》，但导演这次抛弃了所有的奇技淫巧和卖弄叙事的部分。这部电影单靠一套直线叙事就能吸引并抓住观众。
最重要的是，本片可以说是给了佩妮洛普·克鲁兹职业生涯中最好的角色。她把一个抱错了孩子而悔恨以及想要查明历史真相的复杂女人形象演绎得十分可信，毕竟这种时而宏大，时而自我的心境是不太好时时刻刻切换自如的，不过她把两边的情绪都平衡得很好。最终她也众望所归，一举拿下了今年威尼斯电影节影后。
在配角阵容中，令人欣慰的是看到萝西·德·帕尔马，在与阿莫多瓦在2016年合作了电影《胡丽叶塔》之后，再次出演温暖、幽默的老年西班牙妇女角色。而老将胡丽叶塔·塞拉诺，也继《崩溃边缘的女人》（1988）之后，再次与阿莫多瓦合作，几位西班牙老戏骨的压阵增强了本片的表演厚度。
《平行母亲》中，除了有两个单身母亲的意涵外，还有一个更广阔的指涉，那便是个体与国家的关系。这两个母亲，一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另一个与之平行的就是她们的母国西班牙。阿莫多瓦也刻意将个体悲喜与家国历史做了一连串的照应。最明显的两处情节是：詹尼斯做亲子鉴定的时候和她们在寻找乱葬岗下掩埋尸骨的亲人时给还在世的老人们的两次提取口腔DNA样本。然后从影片的整体脉络来看，詹尼斯这位单亲母亲在经历了男人的不负责和在产房抱错孩子等等苦痛之后，终于从阴影中走出，与之相对应的，乱葬岗的发现也让西班牙那段惨痛的历史浮出水面，经历了惨痛的近代史之后，总算换来了如今还算安宁平和的生活。
一如阿莫多瓦过往的影片，本片在摄影、配乐和剪辑等硬件条件上是无可挑剔的，并且他们都是和阿莫多瓦有过合作的老搭档了。特别是对比阿莫多瓦前作，本片的形式是足够老派的。摄影指导何塞·路易斯·阿尔凯内依然通过各种纯色搭配与内敛的镜头调度将叙事缓缓道出。剪辑的老搭档特里萨·冯特（Teresa Font）在几个凄美的场景中，通过既“old school”又优雅的“PPT”式淡入淡出，更给观众一种观看上个世纪电影的老派感觉。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安特森·戈麦斯的美术设计--在詹尼斯公寓独居的中产公寓里充满了精美的装饰，其阳台外的柠檬树暗示着城市和乡村生活之间不间断的联系；当詹尼斯回到质朴的童年家园，其瓷砖厨房墙壁简直是一件艺术作品。在阿莫多瓦的独特审美眼光中，即使是医院产房这种通常无菌、无机的“性冷淡”环境中也充满了大胆张扬的色彩，其绿色和黄色更像是在冰激凌店找到的。
笔者本篇文章的开头使用了"粗糙"这个词，那是因为这部电影在很多地方的处理都不是那么严丝合缝的，总有些毛边和瑕疵，就像一部和谐的乐谱上总有一些不受控的偏离出中心的音符。但是，对于一位即将进入职业生涯第五个十年，并且在世界范围内广受赞誉的电影大师，他没有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而是仍然不断尝试，渴望在当下找到他尚未表达过的东西。这股热烈的创作能量依然让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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