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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张曜元:审视现实,有话可说丨时代「纪录者」

老九 烹小鲜 2022-08-03



这是鲜喵的第 1973 篇吐血原创



  喵族码字员:老九



学习电影「半生」,归来仍是「影迷」。

张曜元是一位很特别的青年导演。

和大多数同行不同,他从来没想过当导演,只是单纯爱看电影。

可看得多了,难免对电影本身产生好奇。想着能看出点门道儿,他不惜远赴日本,从头开始学习电影。

期间,大阪艺术大学要求必须有作品才能毕业,于是他「被迫」执起导筒,创作了个人的长片处女作《罗曼蒂克之城》,入围华语青年电影周长片新锐荣誉推选单元、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还拿到了第19届大阪艺术大学电影奖评委会的特别奖、美术奖

后来在立命馆大学继续深造,需要硕士作业,他又将镜头对准「摇滚教母」梁龙,创作了纪录长片《登场》,入围大阪亚洲电影节芳泉助成单元、广州国际纪录片节显影新作盛典单元,并摘得2021立命馆大学映像学会学会奖、2020芳泉文化财团助成项目等荣誉

按理说,有两部长片的拍摄经验,又系统的学习了电影创作,张曜元应该坚定的走上导演之路。

但谈到未来,他更希望回国当一名教师。

一方面,在专业领域上,培养更多基础过硬的创作者,给所谓的「东北文艺新浪潮」添砖加瓦。另一方面,空闲时间一多,就能狠狠看电影了

张曜元

这年头,从影迷晋升为导演的人屈指可数,执起导筒后,还想回归普通影迷的更是凤毛麟角。「佛系」这样的词儿,可以直接按他头上。

然而大多数「佛系」背后,其实都藏着更深一层的思考。为了把它挖掘出来,我们和张曜元进行了一次长谈。

话题包括从影迷进阶为导演的经历、拍摄纪录片《登场》的起因和过程、对纪录对象梁龙看法的转变,以及对当下的观察、对创作的理解等……

以下是他的自述。

01


重新认识梁龙



2019年,我在立命馆大学电影系读硕士,学校要交一份作业。

当时我手里长、短片剧本都有,但学校的电影系比较年轻,同专业没几个同学,想找人搭班子难度太大,就没想好怎么落地。

恰巧当时蒋佳辰导演在写电影《没问题》的剧本,邀请我当联合编剧,那个夏天就经常去他家一起创作。

后来剧本完成,开始选演员,蒋导聊到了龙哥(梁龙),说他在形象、气质上都挺合适的,想让他演男主角。

《没问题》剧照 ©蒋佳辰

我回忆了一下,大概上高中的时候龙哥就已经火了,很多同学都喜欢听,在走廊里放。但我对摇滚乐不太敏感,音乐造诣也不深,当时感觉不太好听,有点吵。

后来看二手玫瑰的新闻,包括龙哥的表演,也是很夸张、炸裂的台风,觉得红花绿叶的比较「怪」,一直有些刻板印象。

所以他确定出演后,我其实更多是带着好奇,想接触接触,看有没有机会拍一个和他相关的纪录片,客观的展示一个真实的梁龙,还能顺便把作业交上。

创作源头就埋下了。

《登场》剧照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对虚构的东西有些怀疑和厌倦了。除了部分优秀的故事片、文艺片,大多数有剧本的项目,或者说我这个水平能创造出的内容,和抖音、快手的短视频,本质上都是欺骗观众,很容易落入俗套,然后再靠欺骗补齐

拍完第一部长片《罗曼蒂克之城》后,我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找不到虚构故事的意义。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学校看到一些纪录片,主要以怀斯曼的「直接电影」为主,还有想田和弘在风格上很接近的「观察电影」,一下就被震住了。

这类作品非常特别,在纪录真实的场景和故事后,通过导演全新的组合编排,在真实与想象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留给观众思考

虽然很难评价出风格,但他们都想去批判、讽刺一些东西,有个人的表达。这种创作好像比单纯的骗人有意思,加上有龙哥这样「特殊」的纪录对象,所以就定下了「直接电影」的创作方向。

《港町》剧照 ©想田和弘

然后我跟龙哥简单沟通过一次,说想走进你拍电影、跨年演唱会的过程,看看东北的地域和文化、梁龙本人、二手玫瑰的音乐、民族摇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很快就同意了,所以我在组里一边筹备,一边做些拍摄的准备,顺便重新听了几首他的音乐。

可能是和年龄相关吧,这次再听,就感觉二手玫瑰的音乐有点意思,像《潇洒走一回》《轻松+愉快》《命运》等等的都挺好听,风格也很鲜明。并且看似通俗的歌词里,其实有一条现实世界痛苦的出口。

我个人的偏见一下就被打破了,对龙哥也越来越感兴趣。

《登场》幕后照

不过因为之前不认识嘛,看着又很有个性,所以见面之前还是会做心理建设,比如有架子、有气场、有隔阂什么的。可等龙哥进组,蒋导引荐之后,才发现他有那种邻家大男孩的气质,心很细,记忆力也很好,哪怕工作再忙,也能关注到所有人。

而且面对我这么个没毕业,也没什么背景的年轻人,拎着机器就要拍,其实很多人是抗拒的,但龙哥会跟我说:“拍吧,没事儿,年轻人搞搞创作,也能给我纪录下来一点影像,挺好的。”

在龙哥的支持下,纪录片就正式开拍了。

02


「双面」梁龙



据龙哥自己说,他在生活和舞台上是两种人。只要化上妆、扮上相,上了舞台,就进入到了一种艺术领域,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观察之后发现,他在生活中确实不那么起眼,不喜欢抢风头,在酒桌上也是那种喜欢伺候局儿的那类人。

但一上舞台,他非常忘我,有一股子舍我其谁的气势,包括拍戏的时候,也是一个对节奏、气氛把控力比较强的演员,这种反差让我挺意外的。

《登场》海报

为了强调他个人在生活舞台和艺术舞台的对比,我想到了黑白色调

长期以来,外界对龙哥的印象都是浓艳的、夸张的,我也看过一些他的纪录片,风格都很鲜亮。

但彩色作品有点喧宾夺主,我想表现真实的人,走进他的内心世界。所以希望把固有印象中的干扰元素排除掉,展示一个不被包装的梁龙。那黑白就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同时,东北这地儿吧,地域风貌、人文景观没啥变化,30年前和30年后区别不大。黑白影像对这种质感的保存能力强一些,又能表现东北的老化、退化

再加上冬天拍摄,日照时间短,两、三点天光就快没了。我一个人拍,灯光没法弄,所以天黑了以后,噪点有点大,对画面有影响。

基于以上四点原因,最后决定全片采用黑白色调。

《登场》剧照

片名叫《登场》,也有强调这种对比的意思。

我很喜欢想田和弘的纪录片,他喜欢用两个字命名,所以那时候绞尽脑汁的想起个俩字的片名。

拍完之后看素材,发现龙哥的反差主要集中在舞台两端,所以「登场」这个动作,就像一个开关。既能转换两种风格,又是他年过40,带着全新的感悟,走向新征程的隐喻

所以从影像风格,到片名,都是为了强调龙哥的「双面人生」,展示他更多不被人所熟知的侧写。

《登场》海报

03


有几点遗憾



虽然有龙哥和蒋导的全力支持,但创作过程中还是遇到了问题。

首先,原本我计划用一年时间,纪录他拍摄《没问题》、举办跨年演唱会,再回老家过年、做电影导演、上综艺的全过程。

结果2020年疫情来了,我在日本没法回来,手里只有10多天的素材。按理说应该先暂停,等好转了再捡起来,但因为纪录片立项时,拿到了大阪亚洲电影节的创投,人家要求我必须交个东西出来,所以只能用手里的素材做成这个片子。

纪录人物的时间短了,创作过程也很赶。

张曜元(左)与梁龙在《没问题》片场

其次是「直接电影」和故事片不同,看似减少了「剧本」工作,但搭框架和故事的功夫在后面。加上日本那边没什么人能帮我,创作还不能孤芳自赏,所以一直跟媳妇聊,剪一段就给她看,听她的反应。

为了提高效率,还能补救素材量的问题,我把片子分成了几个序列,按主题把素材放到各个章节里,为它们赋予特殊的意义。

例如有的序列起名叫「小白船」,讲的是中朝的故事。有的序列提到和日本导演的合作,中国人对日本的看法等等。

希望把龙哥放置在一个更大的地理环境里。让不同的文化投射到他身上。

为了实现这些表达,我放弃了不少有噱头的采访素材,这些内容很私密,观众可能更爱看,但我觉得留下的内容更珍贵。

《登场》海报

最后用几个不足,或者说下部作品要提高的地方,为《登场》做总结吧。

一是单兵作战,有时候实在坚持不住就把机器关了,结果一些特殊的画面没记录上,很遗憾。所以之后创作还是要再扛一下,再坚持一下

二是摄影上,虽然是纪录片,但毕竟是电影的分支,之后会尝试加入一些有新意的拍摄手法,在影像上做功课,不能太实

三是剪辑,首先希望之后的素材够用,其次是现在看成片还是有瑕疵,未来尽量规避掉,能有效的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传递出去

总而言之,有遗憾,但通过实践还是看到了可进步的空间和方向。

张曜元(右二)在《没问题》片场

04


长片处女作,感谢团队保驾护航



我从来都没想过能成为一名导演,只是喜欢电影,特别喜欢。以前一整天都没事干,就坐在家里看三、五个片子,感觉可幸福了。

在国内我也没上过专业院校,当兵之后想考解放军艺术学院,两年都没考上,也就退伍了。后来想着学不了电影,跟电影靠近一点也挺好,就到大连的电影院当放映员,挺享受那种感觉的。

不过家里有亲戚做导演,我跟着他学了一阵,对电影的兴趣又被勾起来了,还是想多了解些电影的历史、理论,所以决定到日本学习。后来又得到了实践的机会,成了一个打引号的创作者。

其实第一次执导长片,也有一定的偶然性,当时大阪艺术大学需要毕业作品,我就写了一个短片剧本,是当兵时的经历,讲一个警察去找鸡饲料(后改为猪饲料)的故事。

拿着剧本回国,运气比较好,一个朋友把我引荐给了蒋导,他对短片很感兴趣,但是建议做成长片,要不没人愿意帮忙。

可当时我短片都没拍过,觉得拍长片压力有点大,最后权衡许久吧,还是决定把短片改成长片,于是有了处女作《罗曼蒂克之城》。

《罗曼蒂克之城》海报

没想到,因为主人公身份比较特殊,又是偏奇幻的题材,送审后剧本没过。但我们已经开始筹备了,钱都花了,如果这时候不干,也没法交代。所以就硬着头皮大改了一版,才拿到了拍摄许可。

我到现在还记得,拍摄前一晚、拍摄过程中,一直都在改剧本,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压力特别大。好在团队配合度很高,没人因为有调整就不配合,算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钱上我也没操过心,蒋导帮我引荐了他的制片人弢哥(李冀弢),他做的电影公司叫「面朝大海」,一直在扶持新导演,整个过程中他在资金方面没给我任何压力,基本上都是他在忙。现在片子上映了,不知道能回来多少钱,希望能给弢哥一个交代吧。

《罗曼蒂克之城》剧组合影

除了蒋导和弢哥,整个创作团队对我帮助都不小,比如经验非常丰富的摄影指导蒋建兵老师、杨佳慧老师,两位现在都在鲁迅美术学院的电影系教学。

他们从前期筹备阶段就主动搜集资料,问我理想中的风格,再给出方案。所以很早就确定这种强调空间、环境和地域风光的风格了。

然后选景上,也会关注质感强的地方,比如掉墙皮的宿舍、老旧的街道等等,希望展示出没落贵族的气质,包括现场取景、灯光,甚至大多数镜头都会询问老师们的意见。

一般年轻导演,容易和摄影指导产生分歧,但他们会照顾到我的意见,所以合作非常愉快,现在也是很好的朋友。

张曜元(右)和摄影指导蒋建兵(左)在拍摄现场

有这么多人帮忙,我感觉自己像在剧组里疗养似的,除了改剧本,没遇到过啥干扰。

但有一次挺惊心动魄的,有一场打戏,我们在当地的一个大学拍。可能是学生们看着之后举报了,直接惊动了派出所和校领导,怀疑是黑恶势力进入校园。

当时阵仗不小,要把演员和机器都带走,好在我们的制片主任和演员副导演是学校的毕业生,说这就是个爱情电影,没有敏感的地方,先把学校稳住了。

然后我们私底下一边抢拍了几条,一边又偷偷把卡都运出了学校,这样机器被扣了也没事儿。最后在全组非常专业的处理下,事儿又干了,机器也没被扣,圆满解决了危机。

这次经历就像是我们整个创作过程的缩影,第一次执导就遇到了这么多有情怀、懂专业的朋友,非常幸运。

张曜元(右)和主演阿部力(左)在拍摄现场

05


归来仍是影迷



带着第一部长片,我投了北影节、上影节、FIRST等国内的节、展,但因为质量问题吧,都没有中。

可能是运气比较好,入围了第十四届华语青年电影周,在那边见到了评委刘浩导演,他给出了一些观点和意见,我还挺开心的。

未来很希望能得到更多专业老师的指导或帮助,多参加一些国内的培训、训练营或者扶持计划,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学习、进步。

张曜元(中)在第十四届华语青年电影周

目前我虽然在日本学习,但不少同学都是从国内的四大名校过来的,听他们说过一些学校的事儿,感觉整体上国内的电影教育应该比日本好。

现在日本真正想学电影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尤其是独立电影,市场不大,创作者们的表达欲望也不算太强

我在学校还好,他们会资助你,提供器材、场地,老师也是日本超一线的导演,像黑泽清、诹访敦彦等等。

但受限于这边电影产业的低迷,可能当我失去了学生的身份,这些帮助和扶持也就没了。

张曜元

所以未来,我还是希望回到国内,如果有想表达的东西,就拍摄一些个人的感受。


其实如果放下当导演的虚荣心,这个行业挺考验初心的,很容易坚持不下去。我觉得自己能坚持学到现在的东西,还是出于对看电影这件事儿的热爱。


回想最早看日本电影,非常喜欢沟口健二的风格,每看一个片子我都会想如果是我该怎么处理。比方说《雨月物语》,看的时候感觉好像我能拍,但能不能像他一样,一场一镜的把故事讲完整,100%是不可能的。


包括片中有一个很经典的,表现现实与回忆的360度长镜头,放到现在都是非常具有创造力的大师级别。


这种具有长期生命力的内容,是我一直欣赏的,也希望未来自己有类似的创作。

张曜元


但如果真的无话可说,我就走进一所电影学院,和中国学生分享和交流多年来的经验。最重要的是,当老师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看电影。


虽然学了这么多年,又是打引号的创作者,我还是希望电影是单纯的爱好,让观影纯粹一点,就像那些无所事事,但能看一天电影的日子一样。


Q/A


创作立足现实

希望「东北新浪潮」真的存在



烹小鲜:当下,什么能激发出您的创作欲望?


张曜元


现实问题、社会问题,或者说世界残酷的一面吧。比如《罗曼蒂克之城》和贫富差距相关,后来还加入了2018年大连夏天高温的社会性事件。包括我正在做的短片,关注的是中国劳工在日本的问题,用现实主义去讲现实社会。


烹小鲜:有长片的计划么?


张曜元


也和劳工相关,有纪录片和故事片的计划。


故事片偏喜剧,讲一位劳工因为准小舅子出了麻烦,他一边要瞒着姐姐,一边又要硬着头皮和各方势力抗衡。但一个谎就要用十个谎去圆,他不断掉进深渊、泥潭,最后逃出生天的黑色喜剧。


刚刚说的短片,就是之前预算和精力都有限,暂时做不了长片,就把前十场戏摘出来,先做一个概念片。


不过想用短片的长度把背景、逻辑讲清楚,有一定难度,所以现在一直在改剧本。好在之前拿到了芳泉文化财团的创投,加上学校帮忙,有机会把长片做出来。


纪录片去年已经开拍了,是比较传统的「直接电影」,以一个劳工的避难所为载体,纪录这个空间内每个人的故事和喜怒哀乐。形式上类似怀斯曼的《高中》(《High School》)和想田和弘的《完全精神手册》。


希望通过纪录片,让劳工的经历被外界看到,对于劳工体制有了解和思考,这也是我创作欲望的来源。


张曜元


烹小鲜:这种直面现实问题的内容,似乎越来越稀缺了。


张曜元


近几年其实也有,只不过和社会真实一面相关的作品相对比较少,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作为影迷和创作者,我比较关注的是视听语言,就是导演怎么拍,或者怎样去表达。


比如我们的师哥滨口龙介,他是学校的前辈。我不否认他是一名非常有才华,作者性非常强的电影大师,但就我个人的喜好而言,他的风格我现阶段有些欣赏不来,有的片子看个两三遍也理解不了。


可能我生长的环境是普通家庭,会更偏向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还停留在批判现实的层面。滨口龙介东京大学毕业,非常聪明,他的表达可能已经跳出了现实,走向偏哲学、精英化的表达,理解不了也很正常。


但拍完《欢乐时光》和《夜以继日》之后,他完全可以拿到欧洲的资本,做更大、更商业化的项目,可无论是资本裹挟,还是所谓的名利,都没改变他的初心。他没有忘记社会属性,一直立足本土,讲自己的故事,体现自己的思想。


这点我很钦佩他,这是滨口龙介的品格。


《驾驶我的车》剧照 ©滨口龙介


不过我倒是希望有一天资本能砸向我,然后我沉浸其中。


这种世俗的欲望其实不用避讳,比如我拍东西就是为了要毕业,有的人想出名,有的人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想法。


这些所谓的欲望,其实也是进步的内在动力。


烹小鲜:作为故事片和纪录片导演,您如何看待目前现实题材和现实主义的「缝隙」?

张曜元


我不太懂,随口说哈,可能是时代的缩影吧。国家在发展进步,可能10年前、15年前,我们关注的还是温饱和生存的问题,但现在,这些已经不再是大众问题了,所以创作者可能有所忽视。


第二是现在市场越来越多元化,剧集、短视频、短剧兴起,电影和他们对抗其实挺难的,需要不断的进步和衍化。过程中,就出现了架空现实,或者具有隐喻性的现实。


可能再过几十年,是否架空大家已经完全不关注了。


像日本,体现社会现实的片子肯定有,但少之又少。比如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批判的是30年前的日本,和20年前感官上更加残酷的《幻之光》《无人知晓》比,已经没那么极端,或者说力道上差很多了。


年轻的导演也很少这么做了,起码在我们学校,还是滨口龙介、洪常秀这种风格的居多,「民工」性质的导演少了。


《无人知晓》剧照 ©是枝裕和


烹小鲜:这似乎是一个世界范围内的流变。


张曜元


张曜元:对,可能再过十几、二十年,国内的电影创作风格也会变成那样,谁知道呢。电影需要去感受时代的变化,做出相应的反应。


不过一定不变的是每个时代都会涌现出优秀的创作者。譬如毕赣、顾晓刚等导演,对于青年创作者,包括我个人的影响都挺大的。


看完《路边野餐》《春江水暖》,特别有冲击力,他们不是简简单单写写剧本、写写台词,生编硬造,而是用影像创造一种风格和氛围。


这种内容最贴近电影最原始的形态,所以我很想学习他们的经验,现在也在努力。


烹小鲜:他们从小生长在比较特殊的地理环境中,对地貌的熟悉和成长的经历交合,会衍生出特殊的观察。


张曜元


创作者自身的地域属性也很强,能从他们身上看到生活环境的特质。


《路边野餐》剧照 ©毕赣


烹小鲜:不只是南方,目前一大批东北的文艺工作者开始涌现,包括文学界的三杰,音乐领域的二手玫瑰,电影领域的文艺片等等一起涌现,您觉得背后有何原因?


张曜元


我也在研究这个事,去年学校的纪要论文,我写的就是「东北电影新浪潮」的现象,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说,一大批优秀的年轻导演冒出来了,可能和前几年电影行业比较舒适的创作环境有关,资本扎进来,愿意扶持新导演。


另一方面,我觉得「东北电影新浪潮」不如叫东北「新生代」或者「新时代」更合适。中国电影更喜欢用代际划分。梁鸣导演、李骥导演、蒋导都出生于80年代左右,他们的生长环境,东北的变化,有相似之处。譬如鲜明的地域特征,地域的衰落,普通人和现实的矛盾与和解等等,都能从作品中看出痕迹。


咱们以《通往春天的列车》《寻狗启事》《日光之下》这三部作品为例。他们讲述的都是下岗潮,或者下岗潮对东北影响的延伸。这种不可逆的社会动荡,让几代人被卷入其中。


所以一代人扎堆出现,或者说出现所谓的「黄金时代」不算意外。


《日光之下》海报 ©梁鸣

《通往春天的列车》海报 ©李骥

《寻狗启事》海报 ©蒋佳辰


烹小鲜:下一代东北人,或者说创作者,很多都在慢慢「逃离」东北,您觉得这股「浪潮」会延续下去吗?


张曜元


可能我的观点和很多人不一样,我会从批判的角度看待「东北新浪潮」,现在也在寻找证据,像是有没有相似的美学特征、有没有标志性的作品、有没有集体创作意识等等


因为英国的独立电影运动、法国、罗马尼亚的新浪潮,都是有作品的,非常有说服力。


所以想从几个方面验证东北的「新浪潮」到底存不存在,如果真的存在,那当然好。但我担心它其实并不存在,只是大家臆想出来的,是东北人自我精神满足的东西。而且在研究过程中,我感觉这种可能越来越大,担心是一个假象。


烹小鲜:「新浪潮」的概念有点大,不止要有独特的风格,还要创造一些美学特征,甚至为电影史提供一些新鲜的内容,所以我觉得您说的代际是合适的。


张曜元


所以我纪要论文的题目是「新时代」,没有提「新浪潮」。


而且在「新时代」的前面加一个「中国东北」的前缀,别人也不太好杠,因为它被放在了一个地域里。哪怕上升到「新浪潮」,也是对东北电影的影响,创作者在独立电影领域,做出了个性化的尝试和美学的探索。


所以说「东北新浪潮」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想确认这个东西是否存在。包括现在我接触到的创作者,很希望他们将来有更好的发展,让东北的地域、东北的社会问题,被更多人看到和关注。


烹小鲜:您希望为所谓的浪潮或者是代际提供自己的一臂之力吗,创作一些跟它特征相符的作品?


张曜元


当然了,我如果创作的话,可能会在影像和美学风格上参考他们的作品。


但未来回国,还是更想在教师岗位遇到有天赋,有能力的年轻人,让他们帮助「新浪潮」,或者大连电影发扬光大。


烹小鲜:大连人的家乡情怀还是挺重的。


张曜元


大连现在的矛盾也在这儿,其实应该走出去,但大部分人离不开家,对家乡有依恋。所以未来除了当教师,非常想回大连拍一部电影,纪录这种专属一个地区的困局,和普通人共同的情怀。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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