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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行走,雪豹看得见

2016-10-03 巧巧 猫盟CFCA

新龙行记

天乐 摄

我、天乐和落布降泽从海拔4400米上到4800米,高原的风呼呼作响。高山草甸逐渐被流石取代,最后20米上升,脚下就全是棱角尖利的流石了。

落布降泽走得飞快,最后他不得不在设定的半坡吹了5分钟冷风,才等到缓步到达的我。

彼时,距离我们正儿八经开展高海拔雪豹调查,不足半个月。

落后的每一步,我都在想,在这里做雪豹调查真他球的难啊——

要最大限度地获取真实的数据,就要把红外相机安装在合适的地方;

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得像雪豹一样思考;

要像雪豹一样思考,就得知己知彼:猎物在哪儿?领地在哪儿?水源在哪儿?配偶在哪儿……

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关键的是:得去到雪豹的山峰,看看它的帝国。

于是,适应高反,爬升,爬升,成了我们无法避免的“追豹宿命”。

几乎每一天,我们都会进行如下对话:

大猫:“平着走几公里我还走得动,要再爬一座山,哪怕十米,我就要死了。”

明子:“我这腿怎么那么软呢,实在是一步都上不动了。”

话虽如此,每一天,我们仍是徒步十几公里,累积海拔爬升五六百米左右。

早在出发前,大猫就给我打过预防针:横断山脉可能是搞雪豹调查最难的地方之一——这里是青藏高原的边缘地带,海拔高差大,在这里做猫科调查,我们必须从海拔3000米一直摸查到海拔5000米……

挣扎在高海拔,尤其是走在高山草甸、裸岩地带的时刻,我们既是好奇,也是感佩,那些长期在高海拔做动物调查的人,他们眼中的风景和身体的苦累是怎样?

于是,他们来了。(必须听听他们“苦大仇深”的调查过程才能心理平衡)



刘炎林外号大牛,青藏高原的“老司机”。北京大学动物学博士,2004年起在青藏高原从事野生动物研究和保护工作。2011年-2015年参与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三江源雪豹项目。2016年加入中国林科院,继续青藏高原大型兽类的调查和研究工作。



最近的两三个月,大牛在玉树飘来荡去协助社区监测,去阿里调查金丝野牦牛。总之,他就是喜欢把自己耗在高海拔就对了。在此进个广告,他跟一帮自诩为“一腔热情的学术屌丝”一起开了个公众号(ID:PlateauWild),靠谱地谈论青藏高原的生态保护,欢迎关注。

大牛曾是北大山鹰社社长,体能过人的他,面对高海拔,依然有难过的坎儿。


Q说说,在高海拔做调查,啥时候身体最累?啥时候心最累?
大牛:我属于高山反应比较重的,每次上高原都需要三五天来适应。所以,每次调查开头几天身体感觉最糟糕。长时间野外调查之后,比如一个月、一个半月之后,疲劳逐渐累积,就有点爬不动的感觉。

心累呢,往往是等待的时候。嫌人易丑,等人易久。等待天气变好,等待设备到位,等待许可签发。就好像没挂档的汽车,踩了油门在空转。


这个发型是在高海拔上日积月累出来的……
Q高海拔最崩溃的记录是哪次?
大牛:没有特别糟糕的。准备不足或者出了意外情况的时候,会搞得比较难受。2013年7月初,玉树西部,找棕熊脱落的颈圈。中午十二点从海拔4000米左右的河谷出发,一直爬到5000米出头的山头上。用无线电接收机搜寻到颈圈,立刻往回返,傍晚8点才回到河谷。因为低估了距离,只带了一块山寨月饼和一瓶矿泉水,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挪着步子走到汽车边。
2014年6月底,陪同夏勒博士到祁连山调查雪豹。出山的路上越野车坏在无人的山口。夏勒博士和两位伙伴原地等待。我和一位森林公安走了好远的路找到一户牧民,借了俩摩托车,开到三十公里外的检查站。在检查站周围找了位当地牧民的皮卡车。皮卡车回到山口,夏勒博士和一部分行李放车里边,我和一堆行李在车斗里,浇了半天的雨水回到县城。

还有一次,2005年7月初,还是跟老夏勒,去西昆仑调查藏羚羊的产仔地。那时候年轻啊,出入背着大相机、长单筒和沉重的三脚架,还有吃的喝的。天天在海拔4500米到4900米的西昆仑山地转悠找藏羚羊。有一次我自己行动,早上七点离开营地,走远了,逛了一大圈,找到了大群的藏羚羊聚集地,搞到晚上九点,同样,挪着步子,回来。


当年还很年轻的大牛,如今已经当了孩子爹,对于他工作的意义,媳妇海狸说:“谈意义我觉得比较扯,人能找到一个自己想干的事就不容易了。”





论对雪豹的研究,我们都服她。这半个月里,我们爬的山,都在她脑中的雪豹地图里。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如夏勒博士所说,像雪豹一样思考了。2009年~2012年三江源研究雪豹,她是中国使用红外相机系统研究雪豹种群的第一人,调查面积达1300平方公里。2012年获北京大学动物学博士学位,2012-2014年北京大学博士后。2014年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博士后,分析雪豹的保护优先区域,研究气候变化对雪豹的影响。


她是女生,面对高海拔,她认为男女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同样要出野外爬山,同样要捡粪做分子,更低的耗氧量和韧性是女生的优势。她很努力,提起高海拔作战,大牛的第一反应是,“李娟的膝盖就是在高海拔爬坏了。”当年,她的膝盖甚至不能上下楼,不能骑自行车,养了那么久,终于好了一点儿。尽管,现在她的膝盖依然可以准确探测空气湿度,预报雨情。


Q作为女生,跟男同胞相比,在高海拔做调查的难处是啥?
李娟:因为耗氧量的关系,女生的高原反应总体比男生小,在体能方面,男女没有特别大的差别,每天规划好要做的调查,就去做完,上去了就得下来,并没有退路。要说难处,女生比较大的挑战应该是洗澡和上厕所。男生女生的生理构造不同,不洗澡真的难受,我最长的记录是两个月没洗澡,都恶心自己了。

最最头疼的还数上厕所。当时我们住的亚曲寺庙狗特别多,它们会在距离你几米的地方,一直盯着,且做出随时要扑上来的姿势,我完全没办法安心上厕所,必须随时保持极高的警惕和恐惧,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心理压力还是记忆犹新。有一次,阴差阳错,我终于有机会去一个小学上厕所,是那种特别正规的厕所——有围墙!有坑!我特别兴奋,特别舒心,正在享受,却突然冲进来一头牛……一!头!牛!


她不是在找厕所,而是在岩洞里观察雪豹的痕迹。


Q高海拔条件艰苦,坚持下来的乐趣是啥?
李娟:第一时间,她回答说:高原真的很美。说实话,博士出野外回来之后,跟朋友出去玩,包括到了美国,他们说去优胜美地,我都没有兴趣。去过青藏高原,在山巅行走看过这么美的景色,其他地方我都提不起兴致,这算乐趣吗?一天后,她又补充道:这种乐趣是慢慢进阶的,最开始是青藏高原及其野生动物的美带来的感官享受,到后来了解到青藏高原独特的地质历史以及这些野生动物独特的演化历史之后,再见它们就多了一层美的意味,再到后来自己的研究有了一些还算有趣新颖的结果之后,揭示了一些其他地方的研究所不知道的道理和故事之后,这种美就更深了一个层次了。

2009年,第一次在玉树参加调查,李娟与老夏勒、吕植一起,就遇见了雪豹。遇见雪豹这件事,一是因为运气、缘分;二是在山里待的时间足够长。每一次遇见,都是莫大的乐趣。

除了他们,还有乔治·夏勒。

2015年,82 岁的夏勒依然可以爬山爬得满脚鲜血而不吭一声,为了观察雪豹直接裹着睡袋睡在山里,回来最多捧着热茶感叹一句:“多么可怕的一天!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他说:“我们需要近距离观察动物,从它们的视角体会山山水水。要想感受雪豹留在山间的味道,或者明白兀鹫盘旋所释放的信号,我们就要到野外去。”

只要是高海拔,只要是出野外,苦总是免不了的。

然而,天地大美而无言。以雪豹之名,领略这样的壮阔,解读其中的自然密码,这就是最治愈的事吧。

而且,同行的这些靠谱的人类,至今还孜孜不倦地身处其中呢。

彼得·马修森1978年出版了著名的《雪豹》,其中有一句:“(我知道)雪豹就在这里,它在这些山里,用寒霜般的眼睛看着我们——这便足够了。”

诚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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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娃娃随母亲沿山而下,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每每看到,都觉得燃爆了!

装机人:张铭、落布降泽



PS:

本来想着“独苦不如众苦”,最后,仍是被灌了一大碗鸡汤。

假期快乐,我们继续进山了:)

再PS:

“阅读原文”中是李娟博士毕业后写的一篇文章:《行走在雪山之巅 | 像雪豹一样思考》,推荐阅读。



天乐 摄


我们在海拔4800米处安放红外相机,左为落布降泽,右为巧巧。天乐 摄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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