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行走,雪豹看得见
天乐 摄
我、天乐和落布降泽从海拔4400米上到4800米,高原的风呼呼作响。高山草甸逐渐被流石取代,最后20米上升,脚下就全是棱角尖利的流石了。
落布降泽走得飞快,最后他不得不在设定的半坡吹了5分钟冷风,才等到缓步到达的我。
彼时,距离我们正儿八经开展高海拔雪豹调查,不足半个月。
落后的每一步,我都在想,在这里做雪豹调查真他球的难啊——
要最大限度地获取真实的数据,就要把红外相机安装在合适的地方;
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得像雪豹一样思考;
要像雪豹一样思考,就得知己知彼:猎物在哪儿?领地在哪儿?水源在哪儿?配偶在哪儿……
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关键的是:得去到雪豹的山峰,看看它的帝国。
于是,适应高反,爬升,爬升,成了我们无法避免的“追豹宿命”。
几乎每一天,我们都会进行如下对话:
大猫:“平着走几公里我还走得动,要再爬一座山,哪怕十米,我就要死了。”
明子:“我这腿怎么那么软呢,实在是一步都上不动了。”
话虽如此,每一天,我们仍是徒步十几公里,累积海拔爬升五六百米左右。
早在出发前,大猫就给我打过预防针:横断山脉可能是搞雪豹调查最难的地方之一——这里是青藏高原的边缘地带,海拔高差大,在这里做猫科调查,我们必须从海拔3000米一直摸查到海拔5000米……
挣扎在高海拔,尤其是走在高山草甸、裸岩地带的时刻,我们既是好奇,也是感佩,那些长期在高海拔做动物调查的人,他们眼中的风景和身体的苦累是怎样?
于是,他们来了。(必须听听他们“苦大仇深”的调查过程才能心理平衡)
最近的两三个月,大牛在玉树飘来荡去协助社区监测,去阿里调查金丝野牦牛。总之,他就是喜欢把自己耗在高海拔就对了。在此进个广告,他跟一帮自诩为“一腔热情的学术屌丝”一起开了个公众号(ID:PlateauWild),靠谱地谈论青藏高原的生态保护,欢迎关注。
大牛曾是北大山鹰社社长,体能过人的他,面对高海拔,依然有难过的坎儿。
心累呢,往往是等待的时候。嫌人易丑,等人易久。等待天气变好,等待设备到位,等待许可签发。就好像没挂档的汽车,踩了油门在空转。
2014年6月底,陪同夏勒博士到祁连山调查雪豹。出山的路上越野车坏在无人的山口。夏勒博士和两位伙伴原地等待。我和一位森林公安走了好远的路找到一户牧民,借了俩摩托车,开到三十公里外的检查站。在检查站周围找了位当地牧民的皮卡车。皮卡车回到山口,夏勒博士和一部分行李放车里边,我和一堆行李在车斗里,浇了半天的雨水回到县城。
还有一次,2005年7月初,还是跟老夏勒,去西昆仑调查藏羚羊的产仔地。那时候年轻啊,出入背着大相机、长单筒和沉重的三脚架,还有吃的喝的。天天在海拔4500米到4900米的西昆仑山地转悠找藏羚羊。有一次我自己行动,早上七点离开营地,走远了,逛了一大圈,找到了大群的藏羚羊聚集地,搞到晚上九点,同样,挪着步子,回来。
当年还很年轻的大牛,如今已经当了孩子爹,对于他工作的意义,媳妇海狸说:“谈意义我觉得比较扯,人能找到一个自己想干的事就不容易了。”
娟
她是女生,面对高海拔,她认为男女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同样要出野外爬山,同样要捡粪做分子,更低的耗氧量和韧性是女生的优势。她很努力,提起高海拔作战,大牛的第一反应是,“李娟的膝盖就是在高海拔爬坏了。”当年,她的膝盖甚至不能上下楼,不能骑自行车,养了那么久,终于好了一点儿。尽管,现在她的膝盖依然可以准确探测空气湿度,预报雨情。
最最头疼的还数上厕所。当时我们住的亚曲寺庙狗特别多,它们会在距离你几米的地方,一直盯着,且做出随时要扑上来的姿势,我完全没办法安心上厕所,必须随时保持极高的警惕和恐惧,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心理压力还是记忆犹新。有一次,阴差阳错,我终于有机会去一个小学上厕所,是那种特别正规的厕所——有围墙!有坑!我特别兴奋,特别舒心,正在享受,却突然冲进来一头牛……一!头!牛!
除了他们,还有乔治·夏勒。
2015年,82 岁的夏勒依然可以爬山爬得满脚鲜血而不吭一声,为了观察雪豹直接裹着睡袋睡在山里,回来最多捧着热茶感叹一句:“多么可怕的一天!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他说:“我们需要近距离观察动物,从它们的视角体会山山水水。要想感受雪豹留在山间的味道,或者明白兀鹫盘旋所释放的信号,我们就要到野外去。”
只要是高海拔,只要是出野外,苦总是免不了的。
然而,天地大美而无言。以雪豹之名,领略这样的壮阔,解读其中的自然密码,这就是最治愈的事吧。
而且,同行的这些靠谱的人类,至今还孜孜不倦地身处其中呢。
彼得·马修森1978年出版了著名的《雪豹》,其中有一句:“(我知道)雪豹就在这里,它在这些山里,用寒霜般的眼睛看着我们——这便足够了。”
诚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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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娃娃随母亲沿山而下,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每每看到,都觉得燃爆了!
装机人:张铭、落布降泽
PS:
本来想着“独苦不如众苦”,最后,仍是被灌了一大碗鸡汤。
假期快乐,我们继续进山了:)
再PS:
“阅读原文”中是李娟博士毕业后写的一篇文章:《行走在雪山之巅 | 像雪豹一样思考》,推荐阅读。
天乐 摄
我们在海拔4800米处安放红外相机,左为落布降泽,右为巧巧。天乐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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