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基因，还没有刻入对人类的恐惧 | 猫盟·自然观察
我从没见过那么不怕人的岩羊，更准确地说，是那么不怕人的野生动物！
下午四点，我们正在扎噶神山脚下吃干粮。突然，脑后的山坡传来一阵异动，一大群岩羊飞奔上土路，跃上山坡。
你知道，我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在洛须，我们也见过上百头岩羊列队小步快走啊。
在石渠县洛须看岩羊，满坑满谷，就是离人远。
但是，这一次，动静实在太大。
岩羊就在我们二十米开外。
其中有两只小的跑得太猛，忘了刹车也忘了转弯，直愣愣地跑过了我们的车、我们的人、我们的三脚架和照相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回过头来，正对着五个人和一堆长炮，有点方，原地跺了几步，进退维谷。
这个姿势，它们保持了一分钟，也许是在思考。
长炮后的鹳总也有点方：距离太近，拍不着。
两米后的大猫也很无奈。
最后，俩人轻手轻脚地掏出手机，上前，微笑，自拍！
两只羊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它们一会儿看看右后方山坡上的亲人，一会儿看看左后方树丛中的朋友，似乎不知道该投奔哪边。
但显然，我们不在选择之列。
好不容易做出了决定，它们似乎有点害羞，先往山坡快跑几步，又在半坡刹车，最后转了个半圆往马路对面的树丛中去了。
山坡上，每只羊都很忙。
树丛里的也没在闲着。
于是，我们踏实了，安心观察起二十米范围内的两群岩羊。这两群各20只左右，山坡上的吃草、趴着、舔屁股；树丛里的也揪叶子、吃嫩草、舔屁股。
我们顺着中间的小土坡靠近，20米，15米，10米，5米……
它们偶尔抬起眼睛，对视几秒，又低下头办自己的正事。
它们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甚至没有过多的在意。如果有，那就是一丝丝好奇和疑惑，转瞬即逝。
漫不经心的目光，吃草才是眼前唯一的正经事。
作为人类，我们从来没有那么没有存在感。
途中，两位转山的老太太摇着转经筒沿山路而上，与它们擦肩而过，老太太一脸平静，岩羊也是。
也许，在它们眼里，我们不过是同样生活在一片土地上的两脚兽，仅此而已。
我们站了很久，拍了很久，一辆按着喇叭的皮卡把它们惊走之前，我们与岩羊共度了一段奢侈得不真实的时光。
带着俩孩子的“羊坚强”
在四处迎挂着经幡，信守不杀生信条的新龙，岩羊也许从未见识过人类的恶意，相比金雕、胡兀鹫、雪豹，人类的威胁从来不足为虑。正因如此，它们敢于生活在神山脚下，与人类和平共处，它们的基因里，还没有写入对人类的恐惧。
希望这一点，千年不变。
岩羊背后的故事
岩羊和其他有蹄类动物一样，正常的打开方式就是离人远，易受惊，只有这个小小的局部地区，造就了它们对于人类的安全感。
这个局部地区位于扎噶神山，雄龙西湿地保护区内。与岩羊和其他动物们和谐相处的是位于海拔4000米的雄龙西乡敬老院的老人，白天，他们坐在阳光下，摇着转经筒，念着经，绕着大大小小的转经筒一圈圈地走，大噪鹛、鹪鹩、朱雀、花彩雀莺、能落到他们眼前的土地、肩旁的栅栏上，欢天喜地。中午刚过，四川雉鹑和岩羊会从神山上下到敬老院上的山坡，吃草，散步，如果你不定神看着它们，它们会容许你走到身边的五米范围内，甚至是足以擦肩的距离。
老人说，晚上时不时能听到豹大喘气的粗吼。我们调查时也发现，神山之上，无论陡坡、草甸，都有很多有蹄类的粪便，如果没有作为顶级食肉目的大猫存在，就太说不过去了。
数百年来，生活在这里的，无论人类还是动物，都没有对彼此的恐惧。
在我们走过的这些地方之中，如果要选一个生态和谐的典范，那一定是这里。
我们发自内心地认同并且感激他们与野生动物相处的方式，但是，这里仍存在待解的保护问题。
野生动物保护离不开当地的居民。然而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如果当地老百姓不能受惠于野生动物保护本身，神山也许依旧，但现有的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是否还能一直持续？
两年来，猫盟不断来这里开展野生动物调查和保护工作，对这一问题体会日深。
此前，我们在这里安装的红外相机无一幸存，统统丢失。
这里山高路远、信息闭塞，这里的老百姓从未因保护珍贵的生态环境而获得过关注和认同，更不可能从中受益。他们居住于此，环境虽好却困境重重：因为当初建设条件有限，每至11月，敬老院的水源就容易结冰封冻，整个冬季，住户必须下山背水，十分艰苦。
对此，猫盟首先希望能作为一座信息的桥梁，让更多人知道这个美好的地方，认可当地老百姓为野生动物所做的一切。
其次，尽己所能，先解决他们迫在眉睫的用水问题。我们为雄龙西乡敬老院购买了抽水储水设备，解决他们冬季用水的难题；作为回报，他们将协助我们进行野生动物的调查，并让我们和他们一起继续保护野生动物。
更远的未来，我们希望能汇聚更多社会力量，帮助当地老百姓从环境保护中受益，让他们这淳朴而有效的保护方式得以持续。
希望新的时光里，他们的冬季，仍然有水可用；我们的相机，不会再丢。
希望这是一个新的起点，未来有更多这样的生态典范地区。
希望我们共同护佑的生灵，安稳自由，一如当初。
这是敬老院的用水水源，每年11月到来年4月，极易结冰封冻。
捐赠的5吨铁质水箱已于9月28日运到敬老院。左为鹳总，右为协助调查的雍钟。
敬老院为公办民助，现有养老住户40余户100多人。
这一次，我们在这里安装了十个红外相机，敬老院的管家在相机上用藏语手写了六字真言，以及“不要拿，谢谢”，并承诺会再三叮嘱往来途经转山的人，多作野生动物的宣传。
万物有灵，生而自由。
附：
我们捐赠的抽水储水设备包括：
1、50米扬程抽水机一台；
2、5吨钢制储水箱两个；
3、设备安装所需的电线、水管、支架、水箱保温材料及其他辅料。
全套设备（含运费）价值人民币叁万贰仟元整，善款源自今年发起的“为豹子买牛排”社会筹款。捐赠工作已于2016年9月28日完成。
10月6日，敬老院与猫盟CFCA签订备忘录，新龙县环林局的周丽居中作为项目监理，负责具体执行事宜。
图：大猫，鹳总，巧巧
PS：岩羊栖息于海拔2500~5500米开阔多草的山坡，以禾本科草类、高山杂草和地衣为食，集群。在高山草甸草类繁茂的陡坡上它们交替休息和觅食。雄羊有时组成单纯的雄性群，有时混杂在家族群中，布哨监视主要的捕食者雪豹。
Welcome back to work:)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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