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失语
索尔仁尼琴:“在我国,最优秀的著作是不为当时人所知的。”“真理似乎永远是羞怯的,在过于强大的无耻谎言的压力下,真理往往就沉默不语了。”“反抗没有外露,没有给普遍堕落的时代涂上光彩,但是它的不可见的温暖的血管一直在跳动、跳动、跳动。”
在斯大林时代,有经验的作家经常劝同行说:“能够的话,最好不要思考;万一思考,最好不要写出来;即便写了,最好不要发表!”
娜杰日达-曼德施塔姆:“就某种意义而言,我们的确生活在印刷术发明之前的时代,诗歌读者越来越多,而诗作却在整个国家以抄本的形式传播。”
诺曼·马内阿:“欺骗是日常生活中交际的社会惯例,甚至在创作的世界里也一样。在极权统治下写作的作家常常在作品中使用诈术、典故、暗码或者粗糙的艺术形象,痛苦而隐晦地和读者进行沟通,同时他们又希望能躲开审查者。”
地下文学或地下学问。索尔仁尼琴:“革命者是地下工作者,这不奇怪。作家竟成了地下分子,这才是咄咄怪事。”“地下作家一个强有力的优越性在于他的笔是自由的……除了真理,再没有什么在他头上回荡。但他的处境也有一种经常性的损失:读者太少,特别是缺少文学鉴赏力很高的、挑剔的读者。地下作家完全是按照其它特征选定读者的:政治上可靠和能够守口如瓶。有这两种品质的人很少同时兼有细致入微的艺术审美能力……而事实上,这样的批评,这种把写好的作品放在美学的空间地带进行冷静清醒的局部测量是非常必要的……”
高尔泰:“……我翻出那些在夹河滩农场用很小的字写在各种碎纸片上的所见所闻所想,仔细地一张一张看起来。看着看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着劳役饥饿和屈辱的生活。总觉得即使是那样的生活,也比现在这样,变成千年古墓里的行尸走肉要好。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又写了起来。……自知是在玩火,但也顾不得了。除了玩火,我找不到同外间世界,同自己的时代,同人类历史的联系。我需要这种联系,就像当初需要寂静与孤独。写起来就有了一种复活的喜悦。但同时,也就失去了安全感,写时总要把房门从里面拴住。有时风吹门嘎嘎一响,就会吃一惊,猛回头,一阵心跳。”
索尔仁尼琴:“败坏一个作家的是许多年不能够有读者……这样的缄默会带来纯洁,但同时也会带来无为:……整整12年,我平静地写个不停。只是到了第13年时才战栗了。这是1960年的夏天。由于我写的许多东西完全没有出路,完全无人知晓,我有一种涨满感,构思和行动失去了轻松。在文学的地下状态我觉得空气太少了。……我已经对保守秘密感到了厌倦,这比写作本身还让我伤脑筋。”
王国维眼里的“地下之学问”:“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有孔子壁中书出,而后有汉以来古文家之学;有赵宋古器出, 而后有宋以来古器物、古文字之学。惟晋时汲冢竹简出土后,即继以永嘉之乱,故其结果不甚著……然则中国纸上之学问赖于地下之学问者,固不自今日始矣。”
韦勒克、沃伦的观察:“如果过去许多二流的、甚至十流的作家值得我们研究,那么与我们同时代的一流或二流的作家自然也值得研究。学院派人士不愿评估当代作家,通常是因为他们缺乏洞察力或胆怯的缘故。”
高尔泰:“我想,失语,也是后极权主义语境中的一种写作;没有写出来的,比已经写出来的更多。不知有谁能够,倾听他的沉默?”
李亚东说,失语在中国医学里,被命名为“暴暗”。跟中国文化中的许多词一样,由于模糊而难以索解。不过或许论证困难,理解起来并不艰难。他曾经问一位刚从美国学成归来的精神分析博士:一个人突然说不出话,怎么回事?博士三言两语讲:“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想说。”
罗大佑:“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
年轻时写过《失语》:“峨嵋山下那热情的十字路口|你到哪里去耍|我说,我说不出话||离家出走,一路上|我学舌、饶舌|拚命挤进人世的嘈杂|但我这声音空洞的制造者|在发觉没有招来观众之后|也发觉失掉了我的家||那些聪明的早已长眠|在这样的山水里|多少英雄的血,多少歌声|用无边的静倾听着我|我想,我说不出话||伸出舌苔|金钱、暴力和白云的世界|我在哪儿变成了哑巴|我在哪儿变成了哑巴”。
还有这一句:“奇遇跟日常生活联手|向人的话语王国进攻|感叹词像瘟疫一样流行|求生的企图矫揉造作|贩卖语言的人窘态百出”。
还有这一句:“声音响起,语言里是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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