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人格不健全这是心理医生应该解决的问题,但一群人人格不健全则是一个时代的结构性问题。现在市面上有个流行的观点,认为八零后和九零初是最悲哀的一代。悲哀不光是因为他们三十岁前大把时光都消耗在了学校,而是他们的青少年时期重叠了一个浪漫主义盛行的时代。早些年的文艺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时候没人爱聊阶级,少有人关心男女对立,《醒着的年代》放那会儿热度肯定也不高。那个时候大家最喜欢的是《泰坦尼克号》,是《拯救大兵瑞恩》,是浪漫的人性。是《大话西游》,是《情书》,是《爱在黎明破晓前》,是爱情大过天,爱情能忽略物质,爱情能够超越阶级。结婚没房子是可以的,而且是值得歌颂的,讨论门当户对、彩礼等问题则是可鄙的。可当这拨年轻人长大成人踏进社会,却发现自己仿佛经历了时空跃迁,世界的时间线好像错了,怎么一下就跳到《鱿鱼游戏》的时代了呢?·《鱿鱼游戏》其实浪漫时代从来就是个幻觉,每一代人也都会抱怨自己没有赶上一个好时代。有人觉得从前的日子是good old time,只因为那是个世界经济的黄金时代,一个热得发烫的时代。所以佟大为们才能竖着polo衫领子大谈理想,和女朋友发发牢骚;贫嘴张大民们才能过上“仨饱一个倒”的幸福生活。就是俗话说的——钱好赚。·《奋斗》大水漫灌的时代,那些有幸提前走进社会的年轻人误以为自己所选择的,便是通向歌舞升平的康庄大道,按部就班、追求稳定是每一个普通人应当相信的生活真理。但当大潮退去,留给后来者的将时代红利套现的机会越来越稀薄,人们终于意识到有些游戏模式注定玩不下去了。而死守着上一轮游戏规则的人,看似还能衣着光鲜地在写字楼中做一个精致的白领,但是扒掉衣服却露出来一群“在格子间里深耕密植的农民”。他们自己既是耕地的锄头、耙子,也是肥料,简单的勤劳刻苦,很难再让这块地上创造更高的价值。这很符合内卷最原教旨主义的定义。 当增长降低,而淘汰率大幅提高的时候,不愿意跳出来的人自然会把这一切当成一场鱿鱼游戏。生存主义至上的表现自然就是求安稳,“当伏地魔,苟一苟就能活到决赛圈”是典型心态。但是当所有人都匍匐前进,毒圈却一刻不停地缩小时,挣扎之中总想抓住几根救命稻草。寄生在父母一代人身上是救命稻草,但是看起来既不体面也不道德。财务自由是看得见、抓不住的稻草,年轻的玩家们精力、知识,视野有限,发财梦的泡泡在眼花缭乱的资产涨跌中转瞬即灭。“系统”可能也会被当成稻草,殊不知考公考编是窄门,而在系统中待久了还会生出幻觉,误以为自己是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手握微薄的资产,刚刚解决生理与安全需求的年轻人,面对游戏规则的剧变,在心理层面上很难不出问题。愤怒、颓废、迷惘都是常见症状,病急,难免乱投医。药方子有时候是偶像,有时候是鸡汤。时不时再把×博、×瓣当作情绪的垃圾桶,发泄一番。偶尔来一针“阶级跃迁”,看似是兴奋剂,实则是安慰剂,也是自我折磨的毒药。最后在游戏、短视频、网购、奶茶与重口味外卖中收获最终的平静,就像工地大哥们依靠手中的廉价香烟与散装白酒安抚自己疲劳的身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游戏继续。虚弱的幸存者被旧规则所吸引,成为忠实的拥趸,被淘汰的人则是这个不断膨胀的“游戏宇宙”中的一点点增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