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视角丨如何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失学问题?
为帮助因新冠肺炎疫情而停课的学生恢复学习能力,世界各国实施了各种助力学生“迎头赶上”的计划。这些计划对教育政策、出资和教学等方面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英]史蒂芬•哈格德 译/赖鹏飞
史蒂芬•哈格德
(Stephen Haggard)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月底,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对全球大约8亿名学生造成了影响,190个国家和地区的学校平均停课时间达到22周。该组织的研究模型显示,当孩子处于早期阅读水平时,如果出现失学情况且不采取任何干预措施,要恢复这种能力可能需要10年时间。德国教育经济学中心主任路德格•沃斯曼(Ludger Woesmann)认为,如果学生在小学或中学缺课一学期,终生的创收能力就会丧失3%。目前,全球师生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失学后如何恢复学习能力?
失学学生能“迎头赶上”吗?
在如何提供“迎头赶上”式学习方面,现在有很多种方法。不过,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出现失学情况,就说明教育的某个方面存在重大问题。英国财政研究所(The Institute of Fiscal Studies)的研究表明,世界各地受失学影响的学生终生损失的收入总共将达到3500亿美元。世界银行更是将该数据确定为10万亿美元。三者之间的差异可能是因为对受影响量化的风险估计不同所致。此类估算测评的是学生在一生中未获取的技能和知识、未达到的资质方面的失学以及由此导致的收入损失。许多观察家认为,失学对学生心理健康的影响更为严重:儿童时期的孤独、焦虑和紊乱的情绪可能导致他们在校期间以及成年后出现行为和心理障碍。不过,这些影响更加难以进行价值估算。
由于不同学生和学校的具体情况千差万别,失学的学生很难“迎头赶上”。过去一年多,世界各国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方式各不相同。各国学生失学情况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和日本几乎没有出现学生失学的情况;但在其他一些情况极端严重的国家,高达90%的教师反映学生存在严重的失学情况。而在介于两者之间的国家,如美国、加拿大和英国,1/4的教师声称,他们的学生至少失学长达4个月。德国劳动经济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Labour Economics)针对欧洲不同国家所做的研究表明,在首次“封国”期间,挪威接近80%的学生可以每天开展在线学习互动,相形之下,德国的这一比例仅为34%。而在比利时和荷兰,学生的数学考试分数大幅降低,同时优等生和差生之间的成绩差距也有所扩大。
2020年疫情暴发时,笔者曾预测,疫情将导致西方许多国家内部不同学校之间教学差距不断扩大的不平等现象进一步加剧。如今一年过去,随着新的在线和混合式学习模式被广泛接受,相关证据证实了笔者的预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咨询机构麦肯锡对全球教师联合开展的一项调查显示,与资金相对不足、教学效果得分较低的公立学校相比,资金充足的私立学校在疫情期间的教学效果得分是前者的两倍。美国的教育不平等还表现为特有的种族不平等。麦肯锡指出,疫情期间,美国有色人种学生的失学率是白人学生的两倍。从全球范围来看,学生的学习状况通常分为两类:一是保持领先;二是停滞不前或者倒退。这种差异体现在多个层面,包括不同国家、不同教育体制、不同学校和班级,以及男女生之间。
助力学生“迎头赶上”的各式解决方案
针对失学,一个听上去很有吸引力的解决方案,是制定一个平等对待所有学生的“迎头赶上”普惠计划。例如,加拿大安大略省计划在未来两年内对所有学生的课程大纲进行删减,其目标是确保至少在数学和语言方面,受疫情影响的学生群体的学业成绩达到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同龄人的同等学业水平;肯尼亚允许所有因为疫情失学的学生复读这一年的课程;菲律宾则推迟了所有学校暑期后开学的日期。
“增加每名学生的上课数量”所带来的问题是,失学问题已出现了不平衡的分布状况。那些集中在少数族裔和低收入群体中的最弱势学校和学生的失学问题需要社会给予特别的关注。重新针对所有学生开放校门,并不能有效地解决上述问题。
目前,西方国家在政治和社会层面都需要“迎头赶上”,在教学实践方面也面临着挑战。许多西方学校体制无法帮助弱势学生在疫情期间跟上学校的学习进度。而在后疫情时期,这种体制也无法为这些学生提供有效的帮助。例如在英国,政府官员编制了相关的综合计划,应对学生为赶上学业而提出的各种需求。不过,政府只能负担其中10%的费用。在美英等国家,人们很难就实现教学效果的平等达成一致意见。此前,这些国家在阶层和种族方面已出现分化。现在,它们在意识形态和文化层面也日益分化。争论不仅持续不休,而且更加激烈,出现两极分化现象。许多国家的政府似乎没有足够的资金或者雄心来解决因疫情失学问题导致的学习效果不平等的状况。
不过,学校领导和教师将一如既往地尽力确保所有学生都不掉队。目前有哪些手段呢?美国政府要求,所有学区必须将用于经济社会恢复的“美国救援基金”拨款中的20%用于重点支持弱势学生的“迎头赶上”计划,针对每位学生平均拨款2600美元。法律要求这些措施必须以证据为基础。然而,由于疫情是一个全新的异常事件,目前尚无法提供很多的证据。因此,学校领导、学区和各州拥有很大的决策权。例如,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一个学区最初采取的一项措施就是提供每天一个小时的“福利时间”,重点是提供“关爱和开展联系”,以满足教职员工、学生及家庭的需求。在这一个小时内,可以确保学生能够获得相关的技术支持。
针对疫情期间长达数月的失学开展相对松散的应对措施是有原因的。许多美国人希望在疫情后“重建更美好的家园”,并且意识到疫情暴露了美国社会的许多严重问题。人们普遍认为,美国公立学校体系不健全、资金不足、表现不佳。疫情危机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促使政府为应对上述问题提供广泛的支持。学校管理者获得相关的许可和资金,可以用于实施各种措施,包括聘请教师和修缮教学楼等。从口头表态来看,解决疫情导致的失学问题似乎成为议事日程中的重中之重。但从实际行动来看,该问题似乎并未真正得到重视。
另外一项旨在帮助学生“迎头赶上”的与众不同的措施同样是因民族危机感而激发,这件事发生在意大利的主要商业城市米兰。在疫情初期,意大利的国家体系和教育体系几近崩溃。米兰三所大学的学生自发动员起来,为500所米兰中学的1万名学生提供在线辅导和指导服务,每周服务的时间最高达到6个小时。受助对象主要是被学校认定为最需要开展恢复性学习的学生。测评指标显示,这些学生在数学、信心和福祉等方面得到了显著的改善。该志愿活动也带动了意大利学习技术应用的重大突破——以前,意大利学习技术应用的进度缓慢。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拥有手机的孩子可以在学业方面取得很大的成就。前提是学生通过手机可以获得很好的学习资源。
许多国家最终做出的决定是:不采取任何决定。在荷兰,教师可以自由决定将旨在帮助孩子们“迎头赶上”的资金用于各种对策,包括有针对性地面对面辅导或在线辅导、延长每天和暑期的学习时间等。每所学校也有权制定自己的计划。心理健康和个人福祉成为主要的预期活动之一。
英国方案:提供课程资源和在线辅导
关于帮助孩子们“迎头赶上”,让我们来看一下英国教育部的做法。最初,专家们担心,来自贫困家庭的学龄前儿童在经历了疫情中的社交隔离后,运用语言的能力将不及那些来自富裕家庭的同龄人。这种差距将使得这些来自贫困家庭的孩子在其学习生涯的开始就处于劣势。疫情危机前的一项研究为英国带来了启示:在幼儿时期增加大约3个月的语言集中学习期,那些被认为可能无法发展其语言技能的孩子被选拔出来,并分成若干小组,针对他们的词汇、讲故事和表达能力,在助教的帮助下,开展为期20周的集中训练计划。目前,英国政府计划针对所有的婴幼儿开展这一计划,提供在线课程资源(但不提供经费用于增加师资力量)。该方法旨在消除学龄前儿童在语言上的劣势,有望给因疫情导致的不公平失学现象带来一些积极的改变,但缺乏师资力量可能阻碍该计划取得成功。
英国的另外一项重大措施是通过大规模的商业平台提供在线辅导服务。证据表明,一对一的在线辅导是提高学生学习成绩的有效方法。通常,一对一的在线辅导服务是由个人购买,那些来自极度贫困家庭的学生无力支付这笔费用。英国推出了一项“全国学习辅导计划”,旨在为那些有经济困难的学生提供学业支持,政府与学习辅导服务的提供商签约,共同提供该项服务。不过,该计划进展并不顺利。英国政府为学校提供补贴,帮助它们从政府批准的学习辅导服务提供商那里购买一对一的在线辅导服务,帮助学生“迎头赶上”。然而,超过一半的获得在线学习辅导服务的学生实际上并非来自于贫困家庭,因此,政府希望弥补学生学业差距的目标并未得到实现。在线辅导的购买量仅有预测数量的三分之一。
在线辅导提供服务所存在的问题很快显现。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些毫无学习辅导经验的职业代理机构居然被列入获批的在线辅导服务提供商名单,而那些知名的在线辅导提供企业则被排除在外。通常,被批准提供商的老板与政府官员关系密切。例如,一家提供商就聘用了来自斯里兰卡的学生作为辅导老师,而付给他们的报酬不足英国全国最低工资的20%。该计划现在已完全失败。
英国旨在帮助孩子们“迎头赶上”的措施包括婴幼儿期的学习帮扶计划和在线辅导等。不过,批评人士指出,这些计划并未真正得到强有力的实施,也未能大规模地应对这一问题。英国学校恢复计划的负责人是被任命为牵头实施“迎头赶上”措施的一名高级教师,他主动辞去该职务以示不满。
当然,教师们也对这些措施持怀疑态度。英国绝大部分学校的教育工作者都非常重视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那些成天与孩子们打交道的教师认为,学生在疫情暴发和封校后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心理健康、个人情绪的稳定性和社会融入问题。教师们优先考虑的事项并非是对学生学习内容的指导。有证据表明,教师们这样做可能是正确的。
美国教育研究专家阿尔菲•科恩(Alfie Kohn)对“夏季失学”问题开展了深入研究。所谓“夏季失学”,是指长假导致考试成绩明显下降的现象。科恩认为,学生们在假期经历的心理成长和成熟过程对他们的学习至关重要,即便学校在标准化考试中不会测评这方面的成长状况。
比失学更严峻的挑战——教师流失
在疫情初期,西方教育科技的倡导者认为,疫情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此前,公众和教育系统一直抵制转向在线教育,疫情封锁为教育科技的捍卫者带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绝好商机。乐观人士将此称为“史上最伟大的教育科技实验”、在线学习的新时代。毫无疑问,这种潮流正在向前推进。然而,教育科技公司吹嘘自身的利润和用户数量急剧增长,激发了一个反潮流的现象。现在,人们关注的是孩子们的权利,希望他们不要被那些教育科技公司当作赚取利润的工具。美国教育家阿吉尔•贝罗(Akil Bello)在《福布斯》杂志上撰文指出,人们对“失学”的焦虑源于教育科技公司收集的数据,而这些公司的利润来自于对“失学”问题的判断和处理。最终很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失学”问题更多地成为教育科技公司销售人员使用的、诱人的营销用语,而不是学生们所面临的一个问题。
随着疫情的逐渐结束、学校寻求重新开放,人们关注的焦点将从学生的“失学”转向教师的流失。此前以及今后一段时期,学校教职工队伍将继续流失。在加拿大,三分之一的教师称,在疫情期间由于工作压力过大导致他们离开教师队伍。而在美国,疫情期间辞去工作的教师,主要(50%以上)原因是疫情打乱了他们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节奏。对于整个教育系统来说,由于从面授教学转向在线学习的过程中缺乏有条不紊的组织和有力的支持,教师流失可能是比学生失学问题更为严峻的挑战。要吸引和留住教师,已被证明充分有效的解决方案,就是增加他们的工资、实行小班上课制、为他们提供更大的自主权和良好的职业地位。不过,在许多国家,这些措施可能很难得到具体的落实。
作者简介
史蒂芬•哈格德(Stephen Haggard)在2001—2006 年期间曾就任英国开放大学课程计划执行主任,主导课程计划的改革,现为独立的在线学习(E-Learning)咨询专家。服务对象包括英国教育部、伦敦大学、剑桥大学,以及英美两国的多个在线学习商业品牌。系本刊全球学习技术通讯员。
来源:《在线学习》杂志2021年7月刊(总第7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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